第210章 風流
鳳梧宮很大,比姜採的院子大了三四倍。但是佈局和裝飾,和她的閨閣很像。
這顯然是有人花過心思佈置的。
姜采也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皇帝的女兒。
這樣大費周折的樣子,顯然是他親自叮囑過的。不然,一個恩封的郡主,不會進宮,也不會被人理睬。
是萬福安親自領着姜采進的宮,介紹了三個姑姑、四個大宮女給姜采。姜采是記不住她們的,因為自己也不需要她們伺候,只要有碧絲和碧柳就好。
除了這七個人,院子裏還有若干機靈利落的小宮女和小太監。這陣仗,皇帝是拿她當公主養的。
她有點覺得,這太誇張了。若真是皇帝的骨血,這般對待,會給姜采招黑。若不是,便就是另有陰謀。
皇帝謀的都是國事,她一介女流,很難想的通透,索性就不想。安心的住下來。
宮裏的規矩她是不大懂的,畢竟進宮參加宴席和住在宮裏是不一樣的。她能做的就是少說、多聽、多看。她也同樣以此來要求碧絲和碧柳。
碧柳愛打聽八卦,這倒不必規束,畢竟住在宮裏最要緊的也是消息靈通。不過是需要碧柳轉換一下方式,不要太魯直就是。
除了進宮當日見過萬福安,姜採在宮裏呆了三天,再沒見過一個有身份的人。不論是太后、皇后、她的姐姐太子妃還是各路嬪妃,或是將要成為她嫂子的公主,一個都沒有來看望她。
她也不好主動去見她們。
很顯然,這種氣氛下,這個後宮是有些排斥她的。
三天後,她寫了一封信給老太太。內容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報個平安,問一問家中諸人是否安好。也將自己的飲食起居,細細的說給了老太太,沒誇張、不偏頗,沒有任何自己的評價,寫的客觀又真實。
寫完信后,她將這信交給了那個管事,姓錢的姑姑。她是個四十齣頭的婦人,生的個頭不高,有些胖,看着和善卻幹練。
“姑娘怎麼不交給奴婢送信。”錢姑姑走了以後,碧柳嘟着嘴,有些埋怨。碧柳在宮裏悶了好幾天,很想出去透透氣。想看看御花園,也想結交一下別的宮裏的小宮女。
姜采親自把桌案上的筆墨收拾好,斜睨了一眼碧柳。“你走出這個門,有小太監跟你要這封信,說他要替你送,你怎麼辦?”
“那怎麼行,若叫旁人看了這信怎麼行?”碧柳驚呼,覺得要是發生這種事,絕對是冒犯了姑娘。
姜采笑着搖搖頭。“這是宮裏,會有什麼事情是聖上不知道的嗎?”
碧柳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從前在英國府,她機靈就夠了。如今在宮裏,她還得多幾分沉穩和心機。要不然就是給姑娘拖後腿。
皇帝看完信,隨手遞給萬福安。帶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瞧瞧,和她娘確實不太一樣。”
梁氏懦弱,這樣的變故應該會讓她慌亂。信里多半會寫一些委屈的話,畢竟梁氏兄弟對妹妹偏寵。她最擅長的就是和兄長撒嬌求關愛。對他也是這樣。
“封好了,給英國府送去吧。”見萬福安一目十行看完了信,皇帝又發了話。他此刻似乎心情很好,嘴角微微揚着,素日裏陰翳的眸光透出一絲光亮來。“明天讓太子妃給她辦個接風宴吧。”
自從姜采被封郡主,皇后很不高興。皇后和皇帝置氣,不想理睬姜采。太子妃雖然是姜採的姐姐,她也不敢妄動。
但有了皇帝的口諭,這就容易了。
太子妃姜華收到口諭的時候,大鬆了一口氣,但是隨後又苦惱起來。
這宴席的範圍……很難界定。
不讓皇后辦,是因為皇后根本不想辦,也不想理睬。那就可以忽略掉長輩,只請這一代的。
姜華算了算,她們這一代,只有一個昭和公主還在宮裏。其他皇子未娶親,沒有女眷。就兩個人……未免太凄涼了。
姜華愁容不展。
…………
皇后的朝華宮內。
顧後端坐在軟榻上,手執書卷正在認真閱讀。貼身伺候的張姑姑自外面走進來,伏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顧后原本平靜的神色,漸漸漫上一層陰霾。待張姑姑回稟完,退到一旁站立后,顧后冷哼一聲,“要太子妃為她辦宴,這是打本宮的臉呢。”
張姑姑噤若寒蟬,不敢出聲。這位顧后雖為繼后,可威儀卻不弱,雖然年紀不老,可卻有久居高位者的氣場。
“這是怨本宮之前勸諫,不要封姜採為郡主的事呢。咱們這聖上,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小的很。”
顧侯與皇帝差了十多歲,但卻也夫妻多年。老夫少妻,這位老夫應該對少妻多些體諒。可這位皇帝,偏偏是個縱性的,不太會體諒皇后,反而需要皇后處處體諒他的荒唐。
張姑姑扯了扯嘴角,思索片刻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帝后的事,她不敢妄自評論。
顧后似乎也沒想讓她回答什麼,細眉一挑,“人家一待嫁的年紀,抓進宮裏頭來做郡主。明擺着是耽擱人家結親。無非是聽聞祁王世子愛慕這位姜姑娘,唯恐祁王府和英國公府結親。”
真……小人!總是拿女子的幸福去權衡政治。顧后覺得不齒,但不敢罵出口。
張姑姑嚇壞了,這顧后又開始說大實話了。這要是傳到皇帝耳朵里,又要惹他不痛快了。
她覺得不能再任由皇后發展了,忙上前道,“不管怎麼說,這位姜姑娘都是聖上親封的郡主,就這麼晾在宮裏也不好。皇上讓太子妃張羅這接風宴也沒什麼不對,畢竟這位郡主是太子妃娘娘的嫡親妹妹。她一個小輩兒,總不能煩娘娘您給她接風洗塵啊。”
張姑姑這麼解讀也沒什麼不好,雖然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但是起碼顧后心裏聽了舒服些。她微垂了那雙冷淡的三白眼,隨意將手一擺,“行吧,傳話給太子妃,明日的宴席多叫些人。宮裏頭好些時日沒熱鬧了,趁此都聚一聚吧。”
“哎”張姑姑連忙應聲,匆匆下去吩咐。
姜採收到的請帖上,並沒有說明是要給她接風,只說是太子妃在暖塢里培育的水仙開了,請大家去賞花、用茶。
姜采不知道這背後原因,但是入宮幾日姜華都未來看自己。便知道這後宮必有掌權者不喜歡她,不是太后就是皇后。
思來想去,她這尷尬身份的人,赴宴一定要低調,也要趕早。
畢竟她是太子妃的嫡親妹妹,比旁人早去一些也是合理的。
挑衣服,姜采是費了些心思的。要貴氣但不能太過於招搖,要精緻又不能過分講究。包括髮飾、耳飾在內都是一樣的道理。
碧絲看姜采一件一件的試過去,覺得姑娘太不容易了。怎麼也想不通,好端端的公府姑娘,怎麼就被皇帝給接到宮裏來了。
但顯然,姜采有既來之則安之的淡定。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便坐在四個小太監合力抬起的肩輿上,往姜華寢宮處走去。
早有小宮女在門口迎人。
姜華寢宮的人,姜采都是熟知的。來接她的也是姜華的陪嫁,雁書。
雁書見姜採下了肩輿,忙小跑幾步上前,先是屈膝行了一禮,而後十分親昵的扶着姜采,臉上笑容真切。“昨夜裏,我們娘娘就沒怎麼睡好,一直惦記着今日和姑娘見面。”一面說著,一面揮手示意門口的小宮女們,繼續等着,她則陪着姜采往殿內走。“這會兒還早,各家娘娘還都沒來。姑娘且能和娘娘說一會貼己話呢。”
姜采笑着點頭,“我也是急着見姐姐,才早早的趕過來。”
主僕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進了門。有小宮女上前來接過姜采脫下的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絨番靶絲鶴氅,雁書引着隨行來的碧絲往燒水和加炭的耳房去。
姜華正在張羅着小丫頭去暖塢里擺弄好花草,聽見傳報姜採到了,轉身看見門口的姜采登時眉眼生笑,三步並兩步走過來,拉住姜採的手。“我就知道你機靈,必定會早早來的。”
姜華美艷靈動,身上總有一股子生機勃勃的勁兒。便是如今已近三旬,仍有少女神態。
姜采與她除了姐妹之情,更有前世閨蜜之義,見她自然是親近的。“我來了三日都未曾見你,自是知道其中有緣由的。”
姜華欣慰於妹妹的機敏,瞧了瞧牆上的漏鍾。想來這宮裏的娘娘們,一個一個自持身份,總要再磨蹭個一時半刻方才能來,她們姐妹倆,可有大把時間說話了。
姜華揚聲,吩咐雁書領着小宮女們好好準備,她則將姜采領進了暖閣里。
未等讓姜采坐下,便就等不及開口,“咱們這一朝,還未有親封郡主的先例。你現在已經是京城紅人了,大家現下都在揣測,聖上到底何意。”
姜采垂眸,她是不喜歡這種“紅”的。畢竟人紅是非多。
姜華知道,妹妹素來低調,也從無攀龍附鳳之心。在這吃人的皇宮裏,她還能生龍活虎,仰仗的是家族興盛,和自己心大。
但是作為姐姐,她不希望姜採在這個泥淖中摸爬滾打。
“因為封你做郡主這事,皇後娘娘和聖上鬧的很不愉快。”姜華將聲音壓低了,拉着姜採的手力度卻大了。
姜采挑眉,頗覺意外。她似乎不影響皇后和鎮國公府的利益啊。“顧后素來賢德……”
顧后是顧昭的姐姐,這賢德,她說的是出於真心實意。
“麗妃娘娘薨逝,是我和皇後娘娘的手筆。”姜華伏在姜采身邊,聲音壓的極低。
這太出乎意料了,姜采瞬間屏住了呼吸,看向姜華的眼睛也漸漸的瞪大了。
姜華並不想要隱瞞姜采什麼,於是便接著說道。“那麗妃,是桃槐國的細作。用桃槐秘術給聖上下了蠱,所以前幾年,聖上總是瘋瘋癲癲的,還……”
說到這,姜華忽然頓住,目光有些閃躲的看着姜采。
姜采想起了第一次入皇宮碰見皇帝的場景,又聯想了這次面聖的前後。試探道,“那麗妃,與我有幾分相似……我又同娘親生的幾乎一模一樣。”
姜華覺得,這個故事真的太丟人了。可還是不得不點頭,承認現實。“聖上之前確實在宮裏見過你,將你誤認成了娘。但那時候他病的糊糊塗塗的並不記得了。而且,你自幼便未被召進過宮。並不是那秦氏苛待你,而是祖母和父親不想讓你進宮。後來事情失了控。
其實……原本聖上也不知道姜家二女兒和生母長的一模一樣的。前些日子,是麗嬪娘娘說給聖上的。”
“那個聖寵正濃,南詔進獻的美人?”姜采問道。
“嗯。”姜華點頭,“皇後娘娘之所以不同意恩封你為郡主,並非有意針對你。也並不是對聖上與娘的過往介懷。而是,這麗嬪居心叵測。”
“聖上和娘的過往?”姜采挑眉,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了。
“聖上原本和娘一見鍾情,是太后拆散了他們,又指婚給爹的!”每一個字似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姜華是有些憤恨的。
姜采瞠目結舌!
原來傳言都是真的。
“這……”姜采覺得亂了,用了片刻時間整理思路。“我……在這個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是麗嬪故意透露給聖上,我與娘親樣貌相似的。她為什麼要告訴聖上,聖上為什麼恩封我為郡主。皇後娘娘又為什麼不願意?”
她越來越覺得迷茫了。
“麗嬪是異國女子,是第二個麗妃也未可知。南詔與桃槐素來不睦,而近日聖上有意征討桃槐。蒙古一直有一方勢力盤踞在桃槐,所以大齊可能會與蒙古聯合。”
還是缺一條把這些事情都串聯起來的線。
姜采仍然迷茫的看着姜華。
“蒙古汗王,年輕時曾傾慕娘親。”
聽了姜華的話,姜采徹底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姜采她娘……似乎過於風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