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來日方長
22:00左右,車子駛入師大宿舍區,李新將車停在一顆大槐樹旁,找位、掛擋、轉動方向盤,一切動作不疾不徐、從善如流。
這一過程中,朱小鹿一直看着窗外,眼神探究。
如果以前面那棟樓作為視焦,這個停車位,不論從自身光線的隱蔽性還是發散視野的開闊性,都是極佳的。
3點鐘方向,大約50米處,她每天要從這樓里進進出出很多次。
想到什麼,朱小鹿突然睜大眼,呼吸停頓一秒后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又迅速低頭咬着下唇,極力忍住稍不注意就會泄露的激動。
可壞心思躍躍欲試啊,她終於按耐不住,不安分的擠了擠眼,像是給自己打氣。抬眼看向身旁的人時,眼神充滿了挑釁,彷彿在說,我就是在等着看你怎麼否認。
不曾想,這個人也在看她,又或者是一直在看她?
四目相對,對方的眼神太過直接,朱小鹿心臟不自覺的噗通亂跳,一邊鄙視自己定力太差,一邊不受控制的心神皆亂,一時間竟然忘了自己抬頭的目的。
“又在亂七八糟想什麼?”許晉東擰着眉,教導主任的口氣。
朱小鹿:“……”煞風景,她暗想。
待醒過神來,不客氣的白了他一眼,“不用你管!”
又是這個態度!許晉東咬牙,緩緩呼出一口氣,卻又似是沒轍了,頗無奈的醞釀著該如何語氣放緩,面前的人卻突然直起身子,朝駕駛位趴過去。
“李哥,你對我們學校蠻熟的嘛。”
許晉東一愣,摸不清她思維跳到哪裏了。
李新身子一抽,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呃,還,還行。”
“你開車技術好厲害,這黑不隆冬的一下子就給停過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經常停這兒呢。”
許晉東臉一僵。
李新欲哭無淚,後腦勺涼颼颼的,但反應速度卻比剛才強多了,“我是經過層層選拔才有資格給先生開車的。”
“那你會教人開車嗎?”朱小鹿哥倆好似的拍了拍李新的肩膀,眼睛卻看着身後沉默不語的某人,“你別忘了吃飯的時候答應我的,吶,我現在想到一個了,讓他教我開車。”
學車不是重點,挖掘她想知道的秘密是大,直覺告訴她,李新是個寶藏男孩。
“鹿小姐,我,我……”李新不知道如何回答,到起碼的職業素養他有,“我的工作由先生調配。”
許晉東沒答,眼睛直直的盯着朱小鹿還覆在李新肩膀上的那隻手,李新額頭漸漸冒汗,肩頭沉沉的猶如巨石在上,心底默念:鹿小姐,您怕是跟我有仇啊。
氣氛一度很微妙。
朱小鹿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什麼,懵懂的順着許晉東的視線一點點落到自己的右手,意識到什麼,嘴角不自覺上揚,眉眼嘚瑟的慢悠悠的收回手。
那隻手剛一動,就被用力一帶,太過突然,她驚呼了一聲。
李新下意識回頭,又迅速收回腦袋。
“幹嘛。”朱小鹿怒瞪着面前的人,往懷裏用力想要抽回手腕。
力量懸殊太大,局面無法改變,反倒惹得對方力氣更大,她氣鼓鼓的看着他,用眼神攻擊。
她的表情太過投入,許晉東失笑看向窗外,同時鬆了手。
“收拾東西,下車。”
李新肩膀一松,迅速將車子熄火。
朱小鹿氣哼哼的找回自己的背包和帽子,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的拉門下車。
右邊的車門同時打開,許晉東比她先下車,開年後的氣溫還是很低,過了夜裏十點,屋外幾乎沒人,零星有一對情侶在宿舍樓前難捨難分。
許晉東一身穿長款灰色立領大衣,看不出那裏過分特別,但渾身散發的睿智精英范,在這冬日的深夜校園裏,顯得尤為與眾不同。
朱小鹿一動不動的站在車旁,忘了剛才還在生氣,直直的看着他繞過車尾走過來,接過她手裏的還未跨上去的背包,動作自然的彷彿他們是一對和諧的……情侶。
朱小鹿心咯噔一下,明知曖昧會死人,但還是奮不顧身。
“走吧。”
“哦。”此刻的朱小鹿只剩下獃獃跟上的功力。
許晉東卻沒急着走,停在原地看了看她。
朱小鹿被看的理智回籠,又沖了他瞪了一眼,“我自己走。”
說是這樣說,包卻忘了搶回來,自顧自往前走。
許晉東扯了扯嘴角,兩步跟上。
兩人不再說話,但沉默卻不再尷尬,不足百米,很快就到,待宿舍大廳的光源徹底照在身上前,許晉東摁着朱小鹿的肩頭停了下來。
他很認真的提醒,不再像剛才教導主任附體似的口吻,“我說過的話自然不會反悔,你也別忘了你答應過什麼。”
朱小鹿:“……”
她獃獃的看着他,被他這一刻的慎重震到了。
“怎麼不說話?”許晉東笑了笑,忽而嚴肅起來,“現在就重複一遍你答應過的話。”
“年前離校那一天你來了我們學校?”朱小鹿卻問了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語氣很急,彷彿要立即確認。
許晉東頓了頓,不知如何回答,這時一陣風吹來,她的帽子還在手裏,頭髮順着風飛揚起來,比上一次看到的似乎又長了些,有幾捋吹到面頰上,襯得她的眼神縹緲卻執着。
他心一滯,來不及緩和,她突然湊近,昂着脖子努力和他對視,眼裏的光在這漆黑的夜裏更加奪目。
她的唇齒和笑容離得很近,許晉東莫名一陣慌。
“悶騷。”
“……”
“晚安啦。”
而後是停不下來的,泉水叮咚般愉悅得意的笑聲,漸漸拉開距離。
直到她跑開幾步回頭朝他吐舌頭,他才意識到剛才他竟然被一個小鬼給取消了。
“回來。”許晉東沉着臉,儘管壓着聲音,但氣場不輸。
朱小鹿腳步一頓,下意識不理睬,要想贏得徹底,就得大步朝前走,絕不回頭。
志氣和勇氣皆不輸,奈何……察覺到手裏空空的,她原地跺了跺腳。
“先把包給我。”
想想這人平時總長者姿態教她做人,被她笑話成悶騷,指不定理解成什麼重大錯誤性質的不禮貌,沒規矩呢,朱小鹿做好被他教訓的準備。
許晉東拿包的那隻手沒動,反倒是空着的那隻手伸出來。
“你,你幹嘛,你……”朱小鹿緊張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剛才那隻被他莫名其妙抓住不放的手再次被握住。
“你緊張什麼?”
“我,我,沒什麼。”還以為你要揍我呢。
還好某人人設沒崩,朱小鹿慶幸的想,一時間忽略了被抬起的手腕正被對方不輕不重的撫摸。
“還疼不疼?”
朱小鹿猛然抬頭,又迅速低頭,一剎那,腕間摩挲的溫度像是要沸騰,她不自在的抽回胳膊,另一隻手下意識的在他剛才揉過的地方來回搓磨。
“也不知道剛才是誰使那麼大力氣。”不知所措的朱小鹿小聲怨嗔了一句。
許晉東輕咳了一聲,並未對車裏的行為加以解釋,他將手裏的包遞給朱小鹿,“上去吧,早點休息。”
“……”這是承認自己悶騷還是不屑於跟她計較?她拿過包時不停偷偷瞟他,確定沒有不悅,她道了晚安便轉身。
“真想學車?”背後的人問。
朱小鹿轉身,拋開想從李新哪裏套話的目的,考駕照是她本學期的目標之一,她點了點頭。
“等我回來再說。”
回來?朱小鹿皺眉,想也沒想就問:“你要去哪裏?”
“出差,美國,上去吧,早點休息。”
朱小鹿再次轉身,總覺得哪裏不對,剛跨上大門口的台階,她拍了拍腦門,明明剛才的重點應該是“等我”,而不是“回來”。
望着天籟離開的方向,朱小鹿懊惱極了,竟然錯過了拆穿他長者面具的好機會。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