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走在夾着細雨的寒風中
朱小鹿在家呆了兩天就被孫如玉轟走了。
其實星期一和星期二的假她已經安排劉芳給請上了,朱文祥負傷之後店裏和家裏的事都攤給孫如玉一人身上,孫如玉廠里年底了時不時都有一個會,像那天騎着電瓶車沖忙趕回來做飯的情況時有發生,她留在家多少還是能起到一點作用的。
“你想多了,沒啥作用,你自己把自己照顧利索了就行,放心,餓不着你爸,你趕緊回學校去,請假就得耽誤課。”孫如玉滿臉嫌棄,對她剛才說要多請兩天假的想法表示嚴厲的拒絕。
朱小鹿實在不放心,臨走前去了一趟南灣的舅伯家,南灣在H市的城鄉結合部,距離市中心大概半個小時的公交路程,南灣因為有一側是靠着湖的,沿湖的那一排全是當地特色小飯莊,其中有一間最是朱小鹿大舅伯開的。
當年鄰里鄉親都說朱小鹿的外婆重女輕男,兩個女兒都送去讀書,小女兒更是出國留學現定居國外,唯獨這個大兒子孫建彬從小渾不吝,小學讀完就輟學了,從此開始長達20年的遊手好閒日子。
老太太沒少操心嘆氣,誰曾想,這個一直不太着調的兒子在老娘親去世后就跟突然靈魂開竅似的醒悟了,30歲了卻從未出過H市的大老爺們一整宿沒睡,第二天一早卷了個包就遠走省城學手藝,學了一年的廚藝。
第二年孫建彬回來,向妹妹孫如玉借了錢在南灣沿湖路這一帶開了個小飯莊,一晃15年過去,原先那家最不起眼的小飯莊已經成為整條南灣沿湖市場最火的標誌性農莊,不少省城的人都慕名而來。
去往舅舅家的公交車上,朱小鹿想起孫如玉時常掛在嘴邊感嘆的這些往事,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今天農莊貌似生意很好,一下公交就能看到門口停了好幾輛小車,朱小鹿過馬路時看到有一群人從農莊出來,那些人中有肩上扛攝像機的,也有手拿話筒的,瞧着像是電視台來人採訪?
朱小鹿剛想快點跑過去瞧個熱鬧,這時手機響了,是劉芳打來的,馬路旁車來車往很吵,她握着手機餵了兩聲也沒聽清楚電話那頭劉芳在說些什麼,於是只好就近選擇拐進一旁景觀區的假山邊上。
“剛才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劉芳疑似也走到了安靜的區域,壓着嗓子說:“有你的一封信,是江城電台發來的。”
“哦。”朱小鹿餘光瞟到舅舅店門口的那群人已經收了機器和話筒陸續上車,那群人里唯一的、穿着長款呢大衣的女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一時間心思沒在劉芳說的信上,“那你幫我收着吧,我天黑之前就回來了。”
劉芳一愣,先是問她怎麼又不請假了,完了又想起別的重點,“哎,不是,你這口氣怎麼漫不經心的啊,我說你有封電台發來的信。”
“我知道,你先收着。”朱小鹿人已經離開假山,她視力極好,那女人上車前的一個轉身,有三分之二的臉正好朝向她看過去的方向,那是一張陌生卻又熟悉的面孔。
不等劉芳還在暗示什麼,朱小鹿掛了電話拔腿朝飯莊跑去。
她剛跑到景觀區和沿湖路交界的路口,那輛黑色的車正好在她前方5米不到的距離右轉彎上了主幹大道,車的後窗上印了“江城經視”字樣。
被捏的緊緊的手機不停的在響,朱小鹿像是沒聽到,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在原地又站了會,路口的冷風都快將她的臉給吹僵了,她卻還嫌這風不夠涼,不然為什麼她原本湖面般平靜的內心又開始不聽使喚的波動起來了呢?
孫建彬送走電視台的人就注意到路口有個熟悉的小身影,他尋着走近,不太確定的喊了一句:“鹿鹿?”
朱小鹿猛的轉過身來,欣喜道:“舅舅!”
“怎麼站路口吹風呢,來,趕緊進去坐,吃飯了嗎?你爸媽知道你回來了嗎?”
“我回來兩天了,等會就回學校的。”朱小鹿瞧着她舅紅光滿面的,心也跟着熱乎起來。
兩人寒暄着就進了飯莊大廳,朱小鹿還要趕着去客運站,便簡單的將家裏的情況說了下,孫建彬當即承諾家未來一個月家裏的兩頓飯包括她爸爸的養骨湯都由店裏負責,送餐小哥飯點準時送過去。
了了這樁心事,朱小鹿心情輕鬆不少,便主動問起剛才門口扛攝影機的那波人是幹嘛的。
孫建彬沒想到外甥女已經看見了,於是臉上笑意更滿,那股刻意收斂的得意再也藏不住,他從兜里掏出名片遞給朱小鹿,“電視台來採訪的,說是要做一期我們H市水產品菜系的專題,這一條街就選中我們店了,這是節目的主持人。”
李瑾,朱小鹿盯着名片上的兩個字,無聲的念着。
原來許晉東的最後一任薄荷女郎叫李瑾。
“這個主持人是北方人,卻對我們南方的地方特色很感興趣,對咱們H市更是尤為關注,這點很難得,而且她……”
舅舅還在說著什麼,朱小鹿沒注意聽,剛才冷風中都吹不散的情緒又回來了。
告別舅舅,朱小鹿在公交車離開南灣進入市區前下了車,走在夾着細雨的寒風中,她拚命讓自己不去想一些事。
在這裏見到那個李瑾,完全是意料之外,但不知為何,今天的李瑾和那天劉芳給她看的八卦論壇上的站在一排女人最右邊的李瑾不一樣,和那天在顧子木的酒會上看到的李瑾也不一樣,今天的李瑾很熟悉,莫名的熟悉,這份熟悉感不僅僅是源自她薄荷女郎的身份。
但至於熟悉具體表現在哪裏,她一時說不上來,因此腦子裏總像是有什麼東西堵着,很悶。
劉芳電話又進來了,朱小鹿機械性拿到耳朵旁接聽,標誌性的劉氏怒吼:“你幹嘛呢你,砸不接電話啊。”
“我剛才在我舅舅那。”朱小鹿一句話帶了過去。
劉芳也沒追問,反倒重複之前的話,“你有電台的來信。”
朱小鹿覺出她話里的怪味,“怎麼了?”
劉芳嘖嘖:“到底花花是你還是那誰誰啊?”
朱小鹿:“……”感覺像是上個世紀之久的名字,她有點恍惚,突然又想起什麼,她突然拔高嗓音,“你說什麼?”
“我問你花花到底是誰的名字。”
“你說我有電台的來信,收信人上備註了花花?”朱小鹿很激動。
“是啊,真有你的,你怎麼把許……那啥的名字用到自己頭上了啊。”
朱小鹿沒理她話里的暗示或者其他什麼,她此刻興奮大過一切,“太好了,除了我小姨之外,木子是我第二個精神偶像,木子你知道嗎,就是《聽你》的主持人,沒想到她給我回信了耶。”
劉芳對什麼木子沒興趣,倒是頭一次聽她提小姨,“你還有小姨啊?”
興奮的朱小鹿突然一頓,通話安靜了兩秒,她笑了笑,“是啊,有一個小姨。”
劉芳沒聽出她不想多聊的語氣,電話里又調侃了一次“花花”這個名字后結束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