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屏孔雀
作為精靈的雲修活了一千年。
他是精靈族歷史上唯一一位自然系法聖,而且還是全系大魔導師。
他性情溫和,睿智博學,精靈族的優雅與美麗在他身上一覽無遺,他整個人完美得像是史詩中神明掌心的明珠。直到離去千百年後,他的故事還在吟遊詩人的詩歌中流傳。
而就本人的工作經歷來說——
回憶這一千多年做精靈的日子,雲修就是一把辛酸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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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了比磚頭還厚的員工手冊后,雲修腦海中的萬界公益基金會新員工界面立刻發生了新變化。
隨着煙花綻放的特效“恭喜您完成新員工入職培訓”,腦海中的app界面一換,變成了一個全新的頁面。
“根據您的天賦測試結果,我們安排您加入‘萬界珍稀植物保護計劃’。”
植物就植物吧,雲修心想,反正他上輩子想開植物園沒開成來着。
再說了植物總比動物好,雖然才當上精靈沒幾天,但他已經見識過了不少兇殘的陌生魔獸,比如說有種比大象還大的食肉馬,頭上長角嘴裏還有尖牙,完全不符合進化論,據說還只是弱弱的三級魔獸,雲修簡直不敢想像傳說中的九級魔獸是個什麼樣。
作為一個普通人,現在是個普通精靈,雲修完全沒有什麼屬於穿越者的雄心壯志。
精靈族自己就是從精靈母樹身上誕生的,培育植物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雲修花了足足一千多年的時間才將萬界公益基金會提供的“千種神奇魔植”收集完畢,移栽到系統自帶的隨身靈圃中。
萬界公益基金會雖然在投胎方面比較坑,但是其他員工福利上一點都不打折扣。根據云修目前的需要,每收集到一定數量魔植,系統就免費為他提供一次進階服務。這樣,在雲修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能夠吊打百分之八十的本土居民了。
在終於收集到了系統規定的千種魔植后,雲修愉快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沒辦法,精靈雖好,不能吃肉。雲修離開的時候一點兒留戀都沒有,還把本世界的特產魔獸從一級到九級全部抓了一對兒放在隨身空間裏,預備以後做了吃。
“紅燒狂瀾魚水煮犀角牛麻辣喀斯特大龍蝦。”九級魔獸全宴,想想就令人感動。
然後他點擊“萬界珍稀植物保護計劃”,遞交了工作完成的申請,選擇開始新工作。
“新手引導工作已完成。尊敬的員工,根據您的首次工作成績,特獎勵您省略投胎程序,直接降臨新世界。”
白光一閃,雲修就這樣出現在雲芮大世界驚濤駭浪的海岸邊。
在無邊無際低垂的黑雲中,鋪天蓋地狂暴猙獰的雷霆里,美到彷彿不是來自世間的精靈以一種神袛般的姿態降臨在顧臨淵面前,只是隨意地一抬手,就將漫天劫雷擋在安全的屏障外。
然後他低頭,彎腰,撿起地上受傷蜷曲、鱗碎骨折的黑色幼龍,清澈遼遠的銀色瞳孔里倒映出顧臨淵狼狽的身影。
精靈一歪頭——
“咦?運氣不錯,烤泥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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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修收起了回憶。他一點都不想回憶起滿心期待地準備吃夜宵,卻被劫雷劈得香噴噴的烤泥鰍吐了一臉水的黑歷史。
此時他已和劍修仲奚一同下車,步入魔宮的正殿內。
魔宮坐落尺木峰頂,倒映着遠方天際落日的萬丈餘暉,遠遠看去便已是壯麗宏偉無比,待走到殿前,仰望着白玉砌成的高大檐拱和明珠點綴的曲折迴廊,更是令人一時忘言。
“這些都是搶龍宮的?”雲修問。他使了個隱身的法術,兩人站在不引人注目的廊柱后。
“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老龍最有錢,又吝嗇,不用白不用。”
那你們這仇恨可真是拉狠了。雲修瞻仰了一番用來鋪地的黃金和靈玉,下了結論。
龍族這幾千年來恐怕還沒被人這麼快准狠地捅過心窩子。
正殿高達數丈,長長的白玉台階盡頭,可以隱約看見一身黑衣的魔尊正端坐其上,端着靈酒,漫不經心地欣賞着下方侍女們的舞蹈。
他的面容瞧不清晰,但一雙黑色的眼睛極其冷峻,彷彿藏着夜空與星辰,淡淡的一眼掃過,像是能剖出靈魂。
坐在下方的魔宮下屬多是妖修,一個個正襟危坐,姿態端正,絲毫沒有魍魎界的妖修們東倒西歪沒個正形的壞習氣,顯然是對魔尊敬畏極深。
大殿的地面乃是用純白的靈玉鋪成,薄如蟬翼的黃金在白玉中央貼出朵朵金蓮,靈氣凝成雲霧,自金蓮上氤氳而起,端的是精妙絕倫。
侍女們身披彩絹,身姿曼妙,在蓮花中央輕盈旋轉,彷彿下一刻就要騰飛而起。
絲竹聲漸入佳境。
驀地,被眾侍女拱衛在最中心的少年微紅着臉,張開雙臂飛入半空,七彩的炫光從他身上飛濺而出,華美而絢爛地籠罩了整座大殿。
唯有最上首的北辰君抬了抬手,那七色光芒便繞過他鋪展開來。
這也是道修雲集的地方才編出來的舞,飄逸曼麗,魍魎界的妖修們飯都吃不飽,哪裏見過這個,魔尊下手的幾個屬下們眼睛都瞧的直了。
……
驕奢淫逸,真是驕奢淫逸。
這要是種馬小說,雲修能寫個一千字小作文來批判一下男主角的三觀,但是一想到這是自己手把手養大的熊孩子,他就有點偏心,老想給顧臨淵找理由。
三百多歲的一條龍,還小,正值青春期,見見世面怎麼了?
反正還沒成熟,那個,咳咳,能看不能用。
正直地說服了一下自己之後,雲修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他又看了看那群舞者,問仲奚:“這些是鳥妖?最中心那個,七彩的,孔雀?”
仲奚回答:“對,五年前收的,一個族群,仰慕北辰好久了,北辰說正好收進魔宮來,省得春天花園裏種的靈草鬧蟲子。”
原來是用來捉蟲子的啊,那編製要算園丁,平日裏化作原型也不佔地方,農閑時間還能來大殿給客人跳個舞,一專多能,這下屬招的還挺實用。雲修心道。
不過,那隻公孔雀好像有哪裏不對?
雲修是農業大學畢業的,選修課也學過點動物學,雖然時隔多年又沒從事本專業工作,但基本常識還是有的。
公孔雀開屏,那是要求偶的啊!
等等顧臨淵他一條龍,一個冷血的鱗甲類動物看鳥類的求偶表演,這個情況是不是有哪裏不正常?
雲修心裏已經開始憂慮自家孩子是不是因為小時候沒在龍族長大,導致性向有點特別了。
仲奚見他的目光老在孔雀身上打轉,以為他感興趣,於是對他介紹道:“這隻孔雀是那群雲雀、百靈、畫眉的族長,仰慕北辰時間最久的就是他,其他鳥都是被他帶的。”
這就是領導的盲目個人崇拜帶來的壞影響啊,真是活生生的例子。
行了,找到根源了。雲修特別偏心地想,原來不是我家孩子變.態愛看孔雀開屏,是這隻開屏孔雀圖謀不軌,想要拐帶我家孩子搞基。
不遠處,剛跳完舞博得了滿堂彩,得意忘形的孔雀一回頭,總覺得自己背後涼颼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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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雲修的目光外,還有另一道視線也盯着花枝招展的孔雀。
坐在最上方的北辰君仗着別人都不敢抬頭,抬頭了也瞧不清楚,一本正經地和身邊人傳音:“這樣就能讓他感覺到我內心的不滿?”
坐在他對面的是個好看的光頭,眉清目秀,穿着一身整潔的白布僧袍,放在修真界裏,也是個名門高僧的標配,此時他正同樣一本正經地教上司慪氣。
“對,人就是這樣,你越無視他,他就越失落,越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他晾了你一百多年,你怎麼也得晾他一刻鐘……視線再往旁邊移一點,別老用神念偷窺,沒出息。”
顧臨淵將視線放在孔雀的衣擺上。他剛剛瞧見雲修盯這隻五顏六色的鳥了。他是不是就喜歡這種臭美風.騷的扁毛雞?
好想拔光了尾巴毛做烤雞。
孔雀尾巴一涼。
幫助孔雀逃離做烤雞命運的是從大殿一側魚貫而入的少年少女們。
這些少年少女穿着同樣的白衣,赤着足,但一個個美得驚人,清純的、天真的、妖嬈的、嫵媚的,氣質如同春蘭秋菊,各擅勝場,一起聚集在殿內的時候,如同明珠生暈,綻放的光輝幾乎照亮了室內。
幾個魔修恭敬地站在美人們身邊,垂首道:“這是各家族進獻的美人,請主人挑選。”
一旁的雲修:“……”
昏君啊這是。
顧臨淵掃都沒掃一眼:“都不要。”
往年裏收些人進來是為了打理雜物的,反正在他看來修為不如自己的都蠢,長得好看的犯蠢總比長得丑的要更加賞心悅目。
但不知怎的,後來傳來傳去,就成了北辰魔君只愛美人,不美的都殺了,就連這些長得美的也是隨處留情,用過就扔。
北辰魔君……北辰魔君他冤的想殺人。
旁邊的和尚看了顧臨淵一眼,傳音:“留兩個。”
“沒心思,長得都好醜。”
和尚向下看了一眼,在心裏念了句阿彌陀佛。
你這是眼瘸吧!
“眼光別那麼高,不能拿他們跟你自己比,也不要跟雲修比,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挑兩個,別忘了咱們先前得到的消息。”
“不挑,醜死了,礙眼。”
和尚深呼吸,又念了句佛,按下腦門呼之欲出的青筋。
“你這是當自己才一百歲沒斷奶哪?快挑,按咱們說好的辦,起碼讓人瞧瞧你如今的樣子,不然還老以為你是那條屁股烤焦了的小泥鰍。”
他這句話不知道哪點觸動了突然矜持起來的北辰魔尊。他冷臉向人群中望了一眼,隨手指道:“就這幾個吧。除塵術老練嗎?”
除塵術是入門法術,被挑出的幾人最低也有鍊氣期,頓時乖巧應是。
“那正好。”北辰君道:“魔宮還缺幾個掃地的,就你們了。”
“……”
啊?
這等美人,就拿來掃地,不由讓人懷疑北辰君他是不是個男人。
但這裏他最大,沒人敢反駁。於是底下一群鬥法沒贏過,拍龍屁沒輸過的慫妖十分自然地應和道:“掃地好,掃地好,嘿嘿嘿嘿嘿。”
至於究竟好在哪兒?沒人知道。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雲修:“我總覺得自己教出來了一個昏君。”
仲奚看他一眼:“你才知道?”樣子十分之真誠。
雲修:“……”
恰在這時,酒宴正酣,趁着眾人未留意,留在大殿內的少年少女中突然飛出一道身影,疾射向北辰君的方向。
“北辰,納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