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夜闌靜(修文)
秦松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清新脫俗的拒絕方式。
玩矜持或者是欲擒故縱?
他將兩人見面后短短的場景在腦中過了一遍,先是眼神直勾勾看着自己,雖然位置有些特殊,不是他半隱半漏的性感胸肌,好像是——髮型?
秦松下意識抬手摸摸腦袋,髮型師不止一次誇過,說他的發質很好,跟整天拿何首烏當地瓜啃似的,烏黑而濃密。
接着對SOLO跟誰學的問題一帶而過,轉而問自己是否有錢和請教怎麼賺錢。
秦松思索着拿起酒瓶嘴對嘴吹了口,想起剛才的一個細節,白錦寅接過他遞過去的酒杯聞了聞,而後皺着眉頭放下。
秦松忽然想起養過只喜歡吃葡萄嗑瓜子,會說八國日常語言,會叫/床的八哥,有次家中客人點了支煙,見到紅紅的煙頭好奇湊過來被煙霧嗆了口一臉嫌棄飛走的樣子。
秦松抬起目光,忽暗忽亮的光影中,白錦寅坐姿板正,眼睛看着——好像是在看他的大腿。
他隨意換了個坐姿,左腿隨之向右邊移動了十公分,果然——白錦寅的腦袋像見到太陽的向日葵跟着轉動,依舊在看着他的大腿。
秦松:“……”
髮型,大腿,似乎他身上還有很多未被開發的優點。
秦松思維即使凌空劈上九十九個叉也想不到,白錦寅是在欣賞他的健壯的大腿骨和圓潤的頭蓋骨。
默默分析了一會,秦松沒琢磨出白錦寅的真實想法,反倒是發現個新問題,如果他不主動開口,或許倆人能這麼干坐到酒吧打烊。
他動動被盯了太久有些害羞發熱的大腿,接着剛才的話題問:“你說很缺錢,怎麼,遇到難處了?”
然後,他看到白錦寅的目光從大腿處抬起,換成了胳膊,聲音平淡回答到:“恩,想買件東西,不過不能告訴你。”
秦松只是找話題隨口一問,對別人的私隱不感興趣也沒心思聽,但白錦寅直來直去硬邦邦的回答讓他張張嘴,半天不知道怎麼才能把這天繼續聊下去。
氣氛再度回歸沉默,秦松悶悶喝酒,順便腦袋瓜接受白錦寅灼灼的洗禮,和周圍推杯換盞,吆五喝六的熱鬧喧嘩比起來,倆人活像在面對面打坐參禪的和尚。
沒一會,秦松不耐煩了,揮手把寶寶叫了過來:“給這位兄弟單獨找個桌,消費什麼全記我賬上……”
話還沒說完,就見白錦寅面無表情站起來,用怪裏怪氣活像鳥學人說話的強調說了聲‘撒由那拉’。
就這麼走了。
寶寶不解看向秦松,秦松莫名奇妙聳聳肩,他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舞台上歌手像個結巴似的在唱首改編過的拿手曲目:“男,男孩,男孩的心,男孩的心思你別……你別猜哎哎哎哎哎,洗刷刷洗刷,傷啊傷,晃啊晃,裝啊裝……”
有了這麼一出,秦松獨自喝了會悶酒,興意闌珊,乾脆結賬走人。
寶寶殷勤送到門口,財神爺今天看起來玩的不爽,他飽含深情低聲吟了首《送秦松安西》,詩曰:勸君更飲一杯酒,出了酒吧無故人。
秦松回敬他一個大大的酒嗝。
走了沒一會,微涼的夜風撲面,有人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我想應聘公關先生…..恩,年齡二十五歲……身材怎麼樣?還行……”
秦松抬眼望去,前方不遠處一根電線杆下,白錦寅拿着手機正在通話。
等他走開,秦松過去一看,電線杆上貼着張白紙黑字的廣告:急招公關先生數名,包食宿,日結,月薪三萬到十萬不等,要求五官端正,身體健康……
秦松若有所思看着白錦寅漸漸遠去的背影,眼睛忽然睜大,似乎有隻黑色的鳥揮着翅膀飛到了他的頭上,等到想仔細看,人恰好走到路邊大樹陰影下倏忽不見。
應該是喝多眼花了吧。
走到路邊,秦松招手打了輛出租車。
此時夜色恰好,風輕拂,月如鉤,秦松報了個地址后打開車窗,臉色忽然變得寂寥。
都市夜歸人,遠方沒有能觸摸到的溫暖,街燈一盞一盞,照亮歸途,卻照不亮回家的路。
車子由疾馳忽然減速,前方路兩旁的街道人影憧憧,無數點燃的蠟燭在黑夜中似繁星點點。
接着紅燈的功夫,出租車司機打量看了幾眼嘆口氣:“今天是易暉的三年祭,粉絲們又在祭奠了,你說好好的大明星不做,怎麼就自殺呢,還偏偏跳湖,不是說他一向怕水嗎?”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他殺。”秦松閉着眼回了句,對面的車輛神經質忽然打開了遠光燈,照的他臉蒼白如紙。
“得了吧,明明是自殺,”司機掛擋踩油門,對秦松的說法不屑一顧,“監控視頻你沒看嗎?他沿着這條街道走到湖裏就再沒出來,還有親筆遺書,說什麼愛人你要好好活着,對了,新聞到現在都沒曝光他女朋友是誰,這都三年了也不見人影,夠薄情的啊。”
“沒準活的生不如死呢,”秦松轉頭看向窗外,成片的蠟燭在風中搖曳,宛如漫天的星斗撒到了人間,影影倬倬中有人雙手合十在祈禱,有人放下手中的鮮花似在哭泣,他喃喃自語,“也或許找了新人,誰知道呢。”
半個多小時后,秦松來到郊區一所以風景優美和私隱安全而著稱的小區。
他晃晃悠悠來到其中一座,拿出鑰匙打開大門,燈光明亮的客廳里,一肩寬背厚,宛如鐵塔的中年女子正在看電視劇,聽到開門的聲音抹着淚花轉過頭:“秦先生,你回來了,哎吆,這一身酒味,我去給你沏壺茶。”
聲音奶聲奶氣,宛如只剛破殼不久的黃鶯,若是閉上眼睛,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女孩在和布娃娃說話。
秦松瞄了眼電視,裏面播放的是《新白娘子傳奇》,恰好演到白素貞在施法——骷髏白福慢慢變成了血肉俱全的人。
他無奈搖搖頭,沿着樓梯走到閣樓輕輕打開燈
燈光是柔柔的藍色,牆壁上掛着把看着有些年頭,漆皮斑駁的天藍色結他,除了張桌子外再無它物。
那桌子上有張黑白遺像,一名眉目清秀的男子笑容滿面注視前方。
秦松腳步很輕,很輕,輕的像是怕驚動了萬里迢迢回家匆匆看上一眼就要歸去的脆弱靈魂。
他摸了摸鏡框上男子冰冷的笑臉,笑着說:“今天,我按照你說的話出去浪了一晚上,有沒有聞到酒味?恩,我玩的很開心,有很多人陪。”
“對了,今晚我差點以為你回來了,有個小傢伙彈得SOLO和你一模一樣,後來一想可能是你的粉絲,看着你的演唱會視頻學的吧……回家的路上,你走的那條街道和湖邊人很多,三年了,大家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易暉……”
秦松推開窗,滿天閃爍的星星鑲嵌在深藍色夜空,一眨一眨,老人說,每一顆星星代表一個靈魂,只要你用心尋找,總會看到你思念的那顆眼睛。
可究竟哪一顆才是你,你能看見我嗎?
靜逸的夜色中,不知哪裏飄來的歌聲:夜闌靜,秋月欄前滿月明,紅塵行,我心與誰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