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灕江孽龍
灕水出陽海山，四周群山環抱，竹海茫茫。水面清幽，游魚無數，如玉帶般蜿蜒流淌，可謂是畫中仙境。
然而，這些供文人墨客賞玩的如畫美景早已不再。放眼望去，江面上波浪滔天，渾濁的洪流席捲兩岸。甭說是遊覽賞玩，縱使想要途經此江，亦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只聽興安縣境內的百姓曾說，於大梁元鼎一十三年起始，灕江支流之一的龍塘江內來了一條孽龍。故此興風作浪，擾了兩岸百姓的清平。
至今已二三十年過去，這孽龍仍沒有改過，倒是大有越鬧越盛之勢。時不時江面上便烏雲壓頂，狂風大作，這水上的漁民不知有多少都葬身在這灕江之中。
這百姓們雖鬥不過孽龍，當然也不會任由它這般作亂，興安縣內有縣令、士紳們起頭，也曾請過好幾次道士、和尚，來幫他們除去這條孽龍。
奈何這孽龍道行着實不淺，加上灕江之地利，幾次大戰也不曾敗下陣來。恰因次次挑釁，更加惹惱了它，行事也愈加無所顧忌，掀船吃人更如家常便飯一般。
興安縣境內靠近灕江有一個鎮子，名叫長樂鎮。鎮上有個小山頭，山上有個道觀，道觀不大，也沒什麼名氣，觀內卻有兩個道士。
這倆道士是師兄弟倆，瘦高的、花白鬍子的老道士是師兄，道號旻文。矮胖的、一臉肥肉的中年道士是師弟，叫做旻譽。
“師兄，您當真的想斗一斗這條孽龍？它這道行可是不淺，莫沒斬成龍，反倒把性命搭進去！”
胖道士旻譽盤坐在蒲團上，嘆了口氣，拿起暗黃皮的酒葫蘆，打開蓋子，仰頭就是一口。卻只飲了一小口，就將酒葫蘆遞給了師兄旻文。
說實話，這倒真不怪他吝嗇，着實是因這道觀太過破落，沒什麼香火所致。早些年間吧，沒有孽龍作祟，長樂鎮的百姓還能過得去，倒也時長光顧他們道觀。
隨着這日子越來越難過，他們師兄弟倆的日子也不好過了，這不，連吃喝都成了問題。
老道士旻文閉目凝神，並不接酒葫蘆，忽然嘴唇微動道：“師弟，你可記得我們來這長樂鎮多少日子了？”
旻譽偏着腦袋，想了想道：“差不多有二十三四年了吧，師兄何故有此一問吶，是不是準備離了這是非之地？”
旻文搖了搖頭，看了看屋外的連綿秋雨，泥濘不堪的小院，又問道：“你可知孽龍自何時而作亂？”
旻譽臉色一驚，眯成縫的眼睛努力睜大，盯着旻文道：“師兄，若師弟我所記不錯的話，應當是在我們來這裏之後沒多久吧？莫非——”
旻文忽然站起身子，雙目神光爆射，已如枯木般的身軀竟爆發出強大的氣勢來，就連與之朝夕相處數十年的旻譽都為之一驚。
他實在是想不到，這捉捉鬼、算算命，騙點小錢的師兄竟是真的有本事。
“師兄，您這是來真的啊~！”
“是啊，時機已經到了，撒出去的網該收回來了！”
旻文不顧屋外紛紛落雨，徑直走出道觀，煙雨微茫，濕了青衫道袍。
旻譽驚異的看着師兄，彷彿是今日才認識他一般，他只是個半路出家的，哪知旻文的道行。
“師兄，咱這是要去哪兒？”
“不要多問，跟我走就是了。”
青山小徑，滿路儘是泥濘的枯枝落葉，破敗蕭索至極。但從山頭往下一望，但見蕭條的長樂鎮，殘牆破瓦，更無三兩行人。
旻文在前面帶路，沿着小徑下山，一路來到長樂鎮中。但還未及深入，便又拐進一個巷口，這小巷兩旁儘是雜草叢生，勉強有一條人踩的小路，在路的盡頭是一間老舊的瓦房。
旻譽跟在後面，抽了抽鼻子，卻聞到一股子菜油的味道。
“師兄，這裏不是長樂鎮的油坊嗎？來這裏做什麼？”
旻譽實在是有些搞不懂，若說起來，油坊也是全鎮百姓耐以生存的地方。想要將菜籽榨出油來，全得來這裏，只是近兩年用得少了許多。
油坊很破舊，門頭上還掛着“油坊”的牌匾，只是少了顆釘子，有些歪歪斜斜的。屋子很大，卻是一個通間，內里全靠柱子支撐。
旻文推開破門，入眼便見的是油榨筒子。榨筒是由上百年往上的古樹鑿成，兩人都難以抱住，長近兩丈。榨膛內都是鑿空的，兩頭為了防止榨筒破裂，都鑲有鐵箍。
“師兄，我還是沒明白過來，您帶我來這裏是什麼意思？不會是讓我榨油吧？”
“你過來，看看這兩個箍子，能不能收拾的了孽龍，就全靠它了。”旻文輕輕撫摸着榨筒頭上的鐵箍，倒像是摸着什麼寶貝一樣。
旻譽也伸出胖手一摸，只覺一股涼意浸人心脾，除了有幾分明亮之外，倒也與普通的鐵箍沒什麼不同。八卦銅鏡好歹還有着銘文呢，這上面卻看不出什麼來。
“師兄，你說這玩意兒真的能擒住孽龍？我怎麼不太信啊！”
旻文也不多解釋，並指如劍，往鐵箍上一指，只見一對鐵箍立刻就從榨筒上解了下來。
“這對鑌鐵箍可是花了我不少工夫打出了的，上千斤的鐵礦化成這麼一對小小的箍子，你覺得簡單嗎？”旻文細細摸索着鑌鐵箍，又道：“不過造它並不是最難的，將它存在這油坊之內，養精蓄靈，成就數十年的功德，這才是最要緊的。”
旻譽一臉疑惑：“功德？這對鐵箍子也能有功德？”
“當然，《禮記》有云：有功德於民者，加地進律。只要有功於黎民百姓，就能算作功德，這對鑌鐵箍為多少百姓榨過油，活過命，怎會沒有功德呢？以有功德之物，施加以罪孽之身，其無邊法力，可非一人之力可比也！”
旻譽大喜過望：“當真？這麼說來，我們豈不是必勝無疑了。如若真能斬了那廝孽龍，我們師兄弟即可名揚萬里，富貴無邊了。”
旻文聞言卻嘆了口氣：“師弟，名與利終究是凡俗之物，何必如此看重呢？追金丹大道，求久視長生才是正途啊！”
“師兄，我追求的是口腹之慾，對清冷的長生之道卻沒什麼興趣。這樣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只求師兄能揚名立萬，我能跟着沾點光足矣！”旻譽愁容盡去，胖乎乎的臉洋溢起笑容來。
旻文一聲暗嘆：“果然是人循其道，不可強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