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忒提絲的決定
夏天的燥熱很快就過去了，天氣變得涼爽，橄欖樹也到了結果的季節，一個個還沒成熟的小橄欖調皮的掛在枝頭，享受着秋風的洗禮。
不遠處的田野中，成片的麥穗開始低下高傲的頭顱，大地的色彩從綠色轉向了金黃，彷彿是在準備迎接豐收女神德墨忒爾的到來。
小河裏的水也逐漸乾涸，青翠的草地也變得枯黃。此時在河岸邊，兩個小孩子正持着木劍對砍。
再一次擊飛了帕特洛克羅斯手中的木劍，蘇慕然駐着劍坐在在泛黃的草地上。已經快到中午了，和小帕特練習了一早上的劍術，他早已汗流浹背。
自從那天被蘇慕然忽悠要做個大英雄之後，小帕特整個人都變了，每天天不亮跑來就找蘇慕然練劍，簡直跟着了魔一樣，到現在已經足足四個月了。
帕特洛克羅斯喘着氣躺倒在草地上，他的情況比蘇慕然更糟糕，幾乎都已經動彈不得。
兩人休息了一會，帕特洛克羅斯掙扎着坐起來，他看着蘇慕然，衷心的佩服道：“阿喀琉斯，你可真厲害，從我們練劍到現在，我還沒有一次打敗過你呢。”
蘇慕然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或許是因為他繼承了母親忒提絲的血統，他的力氣要超過小帕特，雖然算起來小帕特比他還大一歲。
“別灰心，帕特洛克羅斯，以後你一定會成為大英雄的。”
“那你呢？阿喀琉斯。”小帕特看着蘇慕然。
“我嘛，當然是超級大英雄咯。”蘇慕然嘻嘻一笑。
小帕特明顯被他的不要臉逗樂了，他站起來拾起被擊飛的劍，指着蘇慕然大喊道：“來戰鬥吧！阿喀琉斯！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成為超級大英雄！”
蘇慕然毫無畏懼的拔起劍，傲然道：“哼，如你所願，帕特洛克羅斯！”
小帕特雙手握劍高高舉過頭頂，朝蘇慕然當頭劈下。蘇慕然把劍一橫，擋住這一擊，然後用力的把他頂開，接着反守為攻，一劍劈向帕特洛克羅斯的脖子。
就在兩人刻苦訓練時，離他們不遠處，忒提絲和小帕特的母親菲洛梅娜正站在一起注視着他們。
“忒提絲，你兒子可真厲害，他年紀還沒有帕特洛克羅斯大，但是你看他們倆已經斗得旗鼓相當了。”胖胖的菲洛梅娜還是一臉笑眯眯的樣子。
忒提絲蹙着眉，輕輕的搖頭：“菲洛姐姐，你知道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
“忒提絲，我知道你愛護阿喀琉斯，不想他以後走上戰場，但是孩子總是要長大的。”菲洛梅娜的臉罕見的嚴肅了起來，“有哪個勇敢的少年會不渴望榮譽呢？如果你不許他接觸刀劍，那他就會變成一個被人瞧不起的懦夫，那種感覺會比殺了他更難受。”
忒提絲心神一震，她一直把阿喀琉斯當做小孩子，一直刻意忽略他漸漸長大的事實。她沒有想到的是，就算是一直長不大的小丘比特終有一天也會娶妻生子，更何況是身為凡人的阿喀琉斯。
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轉頭朝菲洛梅娜說道：“謝謝你，菲洛姐姐。要不是你提醒我，恐怕將來阿喀琉斯會埋怨我這個母親。”
菲洛梅娜的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你能想通真是最好不過了，忒提絲。”她看了一眼正在打鬥中的兩人，“阿喀琉斯一定會和他爸爸一樣……哦！天吶！”
河岸邊新一輪的鬥爭再次走到了盡頭，蘇慕然又一次挑飛了帕特洛克羅斯的劍，喘着粗氣說道：“小帕特，你說我有沒有資格……”
話還沒說完，對面原本已經累的跪倒在地上的小帕特突然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朝他大吼了一句：“小心！”
或許是因為剛才擊飛小帕特的劍時用力過猛，那支木劍並沒飛到別的地方去，而是在空中打了個旋，然後筆直的落下來。而它落下的位置，正是蘇慕然站着的地方！
小心什麼？蘇慕然一頭霧水。
不過頭頂傳來的破風聲讓他本能的感覺有些不對勁。抬頭望去，那把劍剛好和天上的太陽重疊在一起，劍影遮在蘇慕然的眼睛上，感覺就像是從太陽里飛射下來的一支箭！
蘇慕然瞬間愣住了，因為這一幕，似乎有點眼熟！好像是在哪個夢裏，他也見過這樣的一支箭朝他射來。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那把劍已經飛到蘇慕然面前。要是在平時，他有自信能躲過，但是今天他和帕特洛克羅斯練習了一上午，早就筋疲力盡了，腿腳根本不聽使喚！情急之下蘇慕然只好朝旁邊用力一滾。
“嗤”的一聲，蘇慕然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從左臂傳來，他下意識的伸手捂住，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小帕特已經撲了過來。
然而有個人比他更快，是忒提絲！
忒提絲現在心中實在是後悔莫及，她只是轉頭和菲洛梅娜說了一句話，居然就讓兒子發生這麼大的危險。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直接施展神力沖了過來。
蘇慕然震驚的看着忒提絲，幾乎忘記了手臂上的疼痛。
這些天他一直和忒提絲生活，自己這個老媽除了長得漂亮都沒表現出什麼過人之處，他也就逐漸忘記了忒提絲還有個海洋女神的身份。
他清楚的記得剛才忒提絲和菲洛阿姨站在一起，離他們這起碼有五十米的距離，然而就像一陣風吹過，忒提絲就已經到他面前來了。
蘇慕然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下正朝這裏跑過來的菲洛阿姨，這個距離大概……還是五十米！
“阿喀琉斯，你怎麼樣了，快讓媽媽看看！”忒提絲伸手抱住蘇慕然，緊緊盯着他受傷的左臂，那裏雖然被蘇慕然捂着，但是鮮血還是抑制不住的從指縫裏冒出來。
蘇慕然慢慢的挪開右手，一條五六厘米長的猙獰傷口浮現在忒提絲眼前，傷口兩邊的肉都在朝外翻着，鮮血還在一股股的從傷口裏冒出來，流滿了一整條手臂。
雖然感覺很痛，但是蘇慕然還算鎮定，因為傷口並沒有想像中的深，只要及時包紮而且不感染細菌，就不會有危險。但是忒提絲看着這道傷口，卻直接愣住了。
她看到幾個畫面從眼前閃過，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男子，身上穿着佩琉斯的鎧甲，手持鋒利的寶劍。她可以肯定，那就是她的兒子阿喀琉斯。
但是阿喀琉斯的情況卻很不樂觀，他被困在一堵城牆下面，四周燃燒着熊熊烈火，腳下是堆積如山的屍體，無窮無盡的敵人隱藏在濃煙與夜色中。他擊退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最後自己也精疲力盡。黑暗中的敵人走上前來，挺起長矛刺進他的胸膛，阿喀琉斯無助的倒在屍山上，身體裏的鮮血漸漸的流干。
忒提絲知道，這不是她的幻視，而是命運女神給她的警告，這是阿喀琉斯的命運！
“忒提絲，你怎麼了？”剛剛跑過來菲洛梅娜看見忒提絲緊緊抱着阿喀琉斯，彷彿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雙目無神，臉色蒼白如雪。
忒提絲勉強看了一眼菲洛梅娜，“我沒事，菲洛姐姐。”
忒提絲定了定心神，伸出纖纖玉指，指尖閃過一絲絲水藍色的光澤，輕輕點在蘇慕然的傷口上。
蘇慕然只覺得一股冰涼的清氣在傷口周圍遊走，火辣辣的感覺一下子就消失了。只過了一會，剛才那顯得有些駭人的傷口竟然一點一點的癒合起來。
蘇慕然目瞪口呆的看着着一幕，要不是親身體驗，他是絕對不會相信這種事情的。
看了一眼小帕特，發現他的表情和自己簡直一毛一樣，蘇慕然才放下心來，不能就我自己一個人土包子啊。
只過了一會，蘇慕然左臂上的傷口就徹底癒合，甚至連疤痕都沒有留下。要不是手臂上殘留的血跡，他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受過傷了。
“忒提絲阿姨，您可真厲害！”小帕特眼睛裏閃着小星星，立刻化身忒提絲的小迷弟。雖然他也聽媽媽說過這個漂亮阿姨很厲害，但畢竟是第一次親眼看她展現不可思議的本領。
忒提絲勉強的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摸了摸小帕特的頭，站了起來，說道：“都中午了，大家先回去吃飯吧。”
蘇慕然看忒提絲情緒很差的樣子，還以為是自己的受傷惹得老媽不高興，也不敢多說什麼，默默拾起劍跟在忒提絲身後回家。
小帕特也是差不多，菲洛梅娜直接就把他拎走了。整個下午他們也沒敢出來繼續練劍，都怕被罵。
夜深人靜，累了一天的蘇慕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隔壁房間的忒提絲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只要她一閉上眼，白天蘇慕然血淋淋的傷口和他長大后倒在戰場上的場景就會不停地閃現在她腦海之中，怎麼也揮之不去。
良久，忒提絲掀開被子，走到窗邊。今晚塞勒涅的光芒格外明亮，山川、草地、樹林，還有奔跑的小鹿，她眼中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銀光。
自從她離開海洋深處金碧輝煌的宮殿，離開年邁的父母，離開相處多年的姊妹，嫁給了當時幾乎一無所有的佩琉斯，所有認識她的人幾乎都為她感到不值。但是其實她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丈夫對她一心一意，決無絲毫背叛。直到有了孩子之後，她覺得她的人生已經完美了。
但是今天，命運女神卻嫉妒着她的幸福，拿着長矛將她美麗的夢一點點的戳碎，甚至她感覺自己現在已然千穿百孔。
忒提絲靜靜地看着窗外安寧祥和的世界，眼神漸漸變得凌厲，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絕不許有人來破壞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