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賦 七
作者有話要說:水面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潛水的親綿出來透透氣吧^^
雪謠聽了哥哥的話,乖乖“躲”在驛館,但每天不論多晚,卻都等哥哥回來,到門口接他。
這回倒也不怕見生人了,反正該見的都見過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又有哥哥撐腰,不似那晚全沒了主意,驚慌的樣子,用那個該死的左護的話說:就像是只從窩裏掉下來叫爹爹不應,叫娘娘不答的可憐兮兮的小雛雀兒!
想堂堂玄都公主,竟被嚇得手足無措,往日的聰明伶俐全不知哪裏去了——雪謠可是和哥哥拉了勾,對左護威逼利誘,要他們保證,回到玄都,絕對不可以向人提起,否則,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雪謠去接哥哥,每次都可以見到花少鈞,因了他的善意,雪謠彷彿覺得跟他十分熟稔,總會俏皮的對他笑笑,不知惹了顏白鳳多少不屑的白眼,更不知惹了花少鈞多少無奈的尷尬,但同時,倒也覺得有趣。只是,第三天晚上,皇宮宴會後,花少鈞沒有回來!
含光殿大宴群臣,商晟除了喝了許多酒,叨了兩筷子青菜,卻是沒吃什麼別的,回來又令人重做。雪謠非要陪哥哥“共進晚餐”,卻挑挑揀揀,心不在焉,在一道清蒸鱸魚邊上撥拉了半天冬菇絲。
商晟放下筷子,關心道:“怎麼,不合胃口?我叫他們另做。”
“不,不是,”雪謠趕緊搖頭道,“我吃過晚飯了,不是很餓。”
不過顯然商晟看得出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嚴肅道:“又闖禍了?”
“才沒有!”雪謠瞪大了眼睛,用澄澈的眼神保證。
商晟放了心,笑問:“那是為什麼?總要有個理由吧。”
雪謠“嗯啊”了半天,確定哥哥足夠好的臉色和足夠好的心情可以滿足她的好奇心,才問道:“哥哥,錦都王怎麼沒一起回來?”
商晟看着妹妹,心中不悅:那個花少鈞憑什麼讓他的妹妹擔心!
“你關心他?”商晟不快道。
“沒有,只是好奇,你們每天都一起回來的,而且他幫過我呀。”
雪謠見哥哥吃味兒的表情,心裏樂翻,夾了一片魚肉放在嘴裏細細品嘗,揶揄道:“咦,奇怪了,今天的魚里明明沒有放醋嘛。”
被妹妹嘲笑的商晟,知道她並非心動,只是好奇,又安心,又頭痛,揉了揉額角,“他喝醉了,陛下只好把他留在宮裏了。”
雪謠奇怪道:“他酒量那麼不好?”
“人稱‘三杯倒’,你說酒量如何?”
“這樣啊。”雪謠拖着腮:玄都的男人可都十分善飲,甚至她覺得男人酒量好那是理所當然,否則,才叫匪夷所思。
雪謠略有些失望的喃呢道:“男人怎麼可以酒量這麼差呢?”
“嗯?”商晟蹙眉,“男人和酒量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嫂嫂說過酒量不好不是英雄!”雪謠說完,非常肯定,非常嚴肅的狠狠點了點頭。
商晟被妹妹的表情逗笑,一笑是寬心:幸在妹妹不是被花少鈞俊朗儒雅的外表迷惑;二笑是“費解”:難道季嫵當初嫁給自己是因為玄都世子年少善飲,是英雄?三笑是柔情:妹妹竟將妻子的話奉如圭臬,想着回去說給季嫵聽,看到她掩口而笑的樣子,心底的溫柔溢於眉梢唇角。
不過,商晟眼裏仍是有一絲化不開的寒意——花少鈞是不是真的酒量不好,他不知道,花少鈞是不是英雄,他也不好評斷,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花少鈞,並非“醉倒”!
“八風台,聚八面來風,東方曰明庶,東南曰清明,南方曰景,西南曰涼,西方曰闔閭,西北曰不周,北方曰廣漠,東北曰融。少鈞,你說這名字取得好不好?”說話者一身月白長袍,寬袖廣身,未束玉帶,慵懶的倚在華麗而舒適的明黃色長靠枕上,身下鋪着柔軟的紅色暗紋氈毯——年輕帝王隨意而又霸氣的佔據着大殿中央。
花少鈞盤膝而坐,一副交友不慎,哀莫大焉的表情,“仇視”着那碗只剩碗底的“秘制醒酒湯”,舌尖的不適讓他一個字也不想說!
年輕帝王一臉討好,端了一盤蜜棗,哄道:“來,吃顆棗兒就好了。”
“陛下,您現在已經是帝君了,怎麼還能這麼胡鬧!”
“叫我‘常熙’!”年輕帝王先糾正,然後無所謂的撇撇嘴,“我怎麼了?我不過是在你的酒里加了點迷藥。所有人都知道你酒量不好,三杯必倒,而且你敢說自己沒聞出酒里有異物?可你還是喝了,我們兩個一個敢‘下毒’,一個敢‘飲鴆’,這叫兩廂情願。”
花少鈞無語,心道:他不“飲鴆”,還有什麼別的選擇?難道要他當眾說“酒中有毒,陛下害我”!?默默嘆了口氣,還是不要跟自己過意不去了,捏了一顆蜜棗放在嘴裏。
“陛下……”
“是‘常熙’!”年輕帝王煩躁的坐起來,不耐煩道,“當年,我為太子時,你也不稱我‘殿下’,難道太子和封王不是‘君臣關係’?當年可以不講不論,為什麼現在非要這麼多規矩?”
“畢竟還是不一樣,請陛下息怒。”花少鈞恭敬道。
“息怒!我看你是非要觸我怒!你說,日曜殿上我坐得不夠端正,神情不夠威嚴嗎?勤政殿上,我說話不夠得體,詢問不夠詳細嗎?”年輕帝王的憤怒里其實更多的是委屈。
“不,陛下天威高貴,令神人敬畏,陛□恤民情,乃社稷蒼生之福,陛下,做得很好……”花少鈞默默低了頭,他不願看常熙無助的眼神,那種孤家寡人的凄涼他可以理解,卻愛莫能助。
“好,既然你也承認我已經做得很好了,那麼現在沒有別人,為什麼我們不能像以前一樣兄弟相稱?”
花少鈞默然:因為終有一天你會迷戀這種孤獨的至上感,而與君王兄弟相稱的人從來不會有好下場!
“好吧,常熙。”終於,花少鈞還是投降了,究竟是因為兄弟的情誼,還是因為君王的憤怒,他自己也說不清,或者兼而有之。
“這就對了嘛。”常熙滿意的笑了笑,又躺倒在靠枕上,神秘道,“我們今天不談朝政,少鈞,我給你看樣好東西。”說完合掌而擊。
“啪、啪”。
月上中天,清輝滿堂,殿上沒有點蠟燭,燈台上安放着海都進貢的夜明珠,晚風徐徐,綠紗旖旎,空氣乾淨得纖塵不染。一抹淺月色身影乘風踏月,舒廣袖,舞輕盈,將流光裁成蝴蝶,把月色剪成落英,輕紗共長袖齊舞,清風與明月相攜,朦朧而夢幻,如詩如畫如醉如痴。
常熙不時側頭看看神情專註的花少鈞,嘴角露出微微笑意。
一曲舞畢,舞姬輕移蓮步,穿越夢幻與現實,穿越仙境與人間來到常熙與花少鈞面前,她款款跪下,伏地行禮,寬大的衣袖衣擺如碩大的花瓣鋪開,她慢慢直起身子,卻始終蓮萼低垂。
常熙對花少鈞笑笑,又對舞姬道:“抬起頭來。”
她抬頭,剎那光輝,可奪明月。連花少鈞看了,都不由一愣。
常熙揮手:“好了,退下吧。”
舞姬輕輕點頭,輕輕站起,輕輕轉身,輕輕的溶入清清的月色,消失不見,來時如夢,去時似幻。
“怎麼樣?不錯吧?她是我的舞姬,叫明月姬。”
花少鈞淺笑,只道一個字:“好。”
常熙靠近花少鈞,得意道:“你很少會誇讚女人啊。”
花少鈞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看常熙的表情,就知他“不安好心”,故一本正經道:“我只是據實而言。”
“是嗎?”
常熙心想你正經什麼?索性單刀直入,對花少鈞道:“你要是覺得好呢,我就把她賞賜給你,如何?”
花少鈞一驚。
見花少鈞不說話,常熙道:“你嫌她身份低微,配不上你錦都王?沒關係,我可以賜她一個公主名分,這不是難事。重要的是她不但人美舞好,而且性情溫順,實在難得,再說……”
花少鈞打斷,“不,你知道,除了……”
常熙不以為然,“除了虞嫣,你不會再愛別的女人,是不是?”
花少鈞沉默。
常熙嘆息:“虞嫣再好,你們有過再多山盟海誓,濃情蜜意,能擋住生死?她已經走了四年,而且璟安還小,他需要一個母親,你就這麼自私,為了成全你和虞嫣的愛情,讓璟安從小缺失一半的親情?”
常熙的話正戳到花少鈞的痛處,他最對不起的就是孩子,四年前,妻子虞嫣生下璟安后,失血過多而死。璟安從小就沒有娘,不管他再怎麼關心細心,卻始終沒有母親的無微不至,更難免因公事繁忙而疏忽。他知道璟安需要一個母親,可他,他們少年夫妻,情誼深長,約好了執子之手,卻來不及與子偕老。猶記得,多少朝朝暮暮耳鬢廝磨仿若昨日,午夜夢醒,卻是梧桐半死鴛鴦獨宿。卿本在世,已是世上無雙,卿旦長辭,更是無可取代——除了虞嫣,他不需要任何女人!
“欠孩子的,我會補償,請陛下再不要提起這件事了!”
花少鈞端起一杯酒,猛地和眼淚一起飲盡。
情傷,如酒;悲歌,如夜。
作者有話要說:水面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潛水的親綿出來透透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