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真菌溶洞

14、真菌溶洞

法術能量在巫妖指尖剛剛聚集完畢,我搶先完成了顯能。

無形的思維卷鬚纏上巫妖的手腳,與此同時,它結束了繁複難明的咒語,抬手一點。

魔法能量噴薄而出。

死亡一指!

充斥死亡氣息的負能量在我頭頂五英尺處無聲無息地爆,湮滅。

就在巫妖舉起白骨森森的手指的瞬間,我用心靈力量使它仰面摔倒——死亡一指在最後一秒偏離了方向。

我顯現操縱聲音的心靈異能。剝奪對手念誦咒語的能力是壓制施法者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就在這時,巫妖的枯骨身軀急劇膨脹,我看到了前所未見的東西。

瘦小的骷髏卓爾轉眼變成了一具巨大的爬行動物骨架。它從頭到尾全長過二十英尺,巨大的顱骨,鑿子似的牙齒。綠色和黑色的負能量火焰在胸腔和顱腔里劇烈燃燒。它掙扎着要擺脫心靈力量的控制,長長的尾部脊椎在半空中來回擺動,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地面。

它在我面前站起來了。大約十二英尺高,用兩條後肢支撐身體,兩隻後腳掌上每一根趾爪的長度和鋒利度都堪比雙手持握的巨鐮。如果這東西還活着,它應該是一頭迅猛龍,不,某種習性類似,體型更大、更強壯的掠食恐龍。

它偏過頭,用顱骨兩側的眼窩對着我,在眼窩深處閃爍兩點尖銳的紅光。

我盯着它,緩緩後退。

它動作靈活,就像一隻貓,先微微伏低身體,後肢輕輕一撐,霎時間,巨大的身影躍入半空。

兩隻巨大的后爪兜頭蓋臉抓向我的腦袋和前胸。

我一個前滾翻鑽了過去。肩膀被骨鞭似的尾巴掃中,頓時長袍碎裂,左臂皮開肉綻。

我忍痛轉身。

恐龍骨架雙腳着地,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地上的石子和沙礫隨之一跳。它急轉身面向我,尾巴掃得漆黑色碎石四下橫飛,濺到我的臉和觸鬚上針扎似的疼。

法術波動從恐龍身上擴散開去。

它竟然準備了默的法術。

它向我張開大嘴,一團紅霧迎面撲來。

我來不及辨識這個詭異的法術,只有以最快度屏氣後退,但它擴散太快了,腥臭灼熱的瓦斯充斥了我的口器和喉嚨,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痙攣和咳嗽以及難以想像的窒息。

恐龍骨架伏低胸腔,雙腿又是一撐。再度縱身躍起,凌空撲擊。

窒息和咳嗽對顯能毫無阻礙,我眼中銀光一閃,尖銳鳴響的音波能量立時包圍了巫妖。巨大的骨架從半空摔落,重重砸在我面前十英尺遠處,身上裹的黑色和綠色的火舌一齊熄滅。

刺耳的音波驚起了周圍真菌叢林中棲息的蝙蝠。數以萬計的蝙蝠在焦土上空飛來飛去,它們狂亂地撲扇翅膀,包圍我,遮蔽我的視線,不斷撞擊我的身體,使我辨不清方向。

我集中精神,用操縱聲音製造出蝙蝠無法忍受的音波,迫使它們飛得離我們遠遠的。

目前為止還算旗鼓相當,但我處於絕對劣勢。

巫妖是靈吸怪乃至傳心者的剋星。吸腦、影響心靈對巫妖無效,寒冷、電擊、變形、毒素、睡眠、麻痹、震懾、疾病以及即死效果也都一樣。更別提儒埃斯第三一身多得嚇人的魔法靈光,免疫解離效果、吸收火焰與強酸傷害等等。

法術波動從對面傳來,巫妖施展了防護音波傷害,而且又是默!

我強忍窒息的痛苦,扭頭就跑。

最恰當的應對措施是立刻傳送閃人,但是踏進圓形焦土區之後,我現,自己不知不覺中了阻斷傳送的次元錨法術。

這片圓形焦土是個精心佈置的謀殺陷阱。

說時遲那時快,冷入骨髓的負能量波從身後擴散過來,轉眼就把我籠罩其中。

七環奧術,力竭波。

蝙蝠噼里啪啦落在地下,它們沒有死,只是渾身抽搐,連撲扇翅膀的力氣都沒有了。我也好不到哪兒去,肌肉酸痛,精疲力竭,每邁出一步都恨不得用盡平生力氣,就連站立都難以維持。

被力竭波清出的空隙轉眼被更多的蝙蝠填補。

我緩緩轉身,面對即將到來的處刑者。

綠光閃閃的巨大身影在無數飛舞的小東西中漸漸顯現。它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身體前傾,步態輕盈,尾巴隨着步伐有規律地在身後甩動。

我心靈感應它:你不想要徽章了?

沒有回應。

它放低身體,一步步向我逼近。整條脊椎彎成了弓形,尾巴不再搖晃,似乎把全身力量都集中到了雙腿。

我知道它就要撲過來了。

我一死,新任席法官馬上就會拿到徽章。

爬蟲骨架的動作僵硬了。

顱骨偏向一邊,眼窩裏針尖似的紅光鎖定我。巫妖的聲音冷冰冰響起:“你撒謊。”

巫妖,注意我下面說的每一個字,真實性你來判斷。

我有其他藏身地點和其他不為人知的奴隸。我來之前做了充分準備。我的卓爾奴隸一天三千六百分鐘守候着我的魔法道具,只要我死,她馬上能知道。然後,布里莎閣下就會拿到徽章。

聽到這個名字,儒埃斯第三出一聲怒吼。我從未想像過聽一個巫妖怒吼會是什麼感受,現在我知道了,那聲音會使活物的血管灌滿了冰。

被負能量火焰包裹的恐龍骨架一躍而起,我還沒看清,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重重擊倒在地,沉重的趾爪踩上了我胸腹。我的胸骨咯咯作響,肺里殘留的空氣全被擠了出去。

恐龍巨大的顱骨垂下來,冰冷的負能量氣息噴在我臉上,使觸鬚上的每一個吸盤都收縮起來。

“威脅我?”巫妖冷笑,“死?不,我為什麼要你死?我可以折磨你,直到永遠。”

我平心靜氣地告訴它:心靈的力量是神奇而偉大的,只要我凝聚意志要自己死,我就死了。

“自殺?你有足夠的勇氣?”

我有足夠的瘋狂。

“我會抽出你的靈魂,”巫妖咆哮,“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奪心魔!”

我直視黑洞洞的眼窩,強調席法官兼羅伊斯教派先知的名字:十秒鐘,你不放開我,布里莎閣下將得到徽章。

我倒數到四,爪子挪開了。

巫妖問:“關於我和她們,你都知道多少?”

它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們正走向關押半精靈的籠子。巫妖解除了施展在我身上的幾個法術,窒息感和力竭感都沒了。

這不行。我把巫妖的建議還給了它。我們交換信息。如果你想得到答案,就先給我答案。

“成交。”

那麼我提問了。狗頭人商會是不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專門雇傭落單的靈吸怪去完成和銀劍會相關的任務?

巫妖轉過來看了我一眼。“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先給我答案。

“是的。入侵吉斯洋基人小島的各類任務,五花八門,只招攬奪心魔。你是第十七個接下此類任務的奪心魔,也是唯一一個成功的。為什麼對這個感興趣?”

看來你把它看得比你自己要問的問題還重要。

“回答我。”

上次我們在水晶龍脊椎的會面,你給了我一個提示,我從銀劍會到底得到了什麼重要物件,以至於遭到追殺。當我開始懷疑這一切都和聖徽有關的時候,我不得不懷疑一件事,我的僱主的動機。你剛剛證實了它。

“龍脈者號事件”中最困擾我的是蛛化卓爾的遺言:“我明明在你身上嗅到了祂的氣息……”

“祂”,這個稱謂只能代指神。

蛛化卓爾為什麼會提到“祂”?當時我身上唯一和神祗有關的物品就是靈吸怪之神伊爾神思因的聖徽。我把二者聯想到一起,卻走進了一個死結。一個蛛化卓爾怎麼可能與伊爾神思因有關係,識別出祂的氣息?

這個疑問困擾了我很久。

直到我來到最高法院,得知了羅伊斯教派的存在,得知了教派先知布里莎和我的僱主全都擔任過歐布羅扎家族生活顧問,看見了巫妖辦公室內的羅伊斯浮雕,我才恍然大悟:

我的僱主也是羅伊斯信徒,她的“祂”不是伊爾神思因,是羅伊斯。

“她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聖徽。”

我頷贊同:入侵銀劍會的五花八門的任務,只招攬靈吸怪。真聰明。

一個靈吸怪,不論以什麼名義潛入銀劍會的島,只要打開保險箱,現那枚聖徽,就一定會把它帶離銀劍會。

我們絕無可能容忍低賤的吉斯洋基人繼續保留它,把它當作它們擊敗我族的戰利品。

因為我們是靈吸怪。

那麼你呢,巫妖,你又為什麼關注我這個問題?

巫妖猶豫了一秒鐘。

“我們和吉斯洋基人有長期合作。我們為他們定期誘捕奪心魔,換取他們在其他方面的支持。這種合作關係是官方默許的。”

聽上去就像定期送探險小隊給地獄火之城。

“就像定期送探險小隊給地獄火之城。”

是的,我的僱主用各類協議和任務,巧妙隱藏了她們的目的,精心織就了一張近乎完美的陰謀之網。

我成功地把徽章帶出銀劍會,接下來必然上演的一幕就是殺人滅口黑吃黑。我毫不懷疑狗頭人底艙里那間漆黑的密室,就是僱主為我選定的葬身之地。

但是事情失控了,她的羅網反罩到了自己的頭上。

那徽章到底有什麼用?我問巫妖。為什麼我族的聖徽會出現在蛛化卓爾的手裏?

一個疑團解開,一個疑團又出現。

既然蛛化卓爾感應到的是羅伊斯的神力氣息,那我感應到的又是什麼?在我握緊聖徽的時候,驅散精神劇痛的那種熟悉親切的清涼感又是怎麼一回事。

事實證明僱主和靈吸怪神明無關,但現在看來,我卻似乎要和蛛化卓爾神明“羅伊斯”有點什麼關聯了。

“這不是你能知道的,”巫妖硬邦邦地回答。

或許布里莎閣下樂於告訴我。

巫妖嗤之以鼻:“好吧,你猜出了暗算你的幕後黑手,卻決定以自殺方式把徽章交給她,現在打算送上門去找死……我倒不知你的自毀衝動原來強烈到了這種程度。”

或許是這樣。我心靈感應它。但是當粗暴手段達不到目的,我想她們會變得理智些。

巫妖盯着我,眼窩裏的兩點紅光彷彿變成了兩團火球。

我直視它的眼窩:這一點,同樣適用於我們。

我們對視了一會兒,巫妖眼窩的紅光收縮了。當我們繼續向籠子走去時,彼此已經都變得平心靜氣。

巫妖說:“你注意到了天花板,應該也注意到了四壁和地板,那浮雕就是‘暗流交匯之戰’。羅伊斯取得了奇迹般的勝利……你們奪心魔智力出眾,我問你,如果你是‘拯救者’羅伊斯,指揮一支不到一千人的小軍隊,怎麼打垮四十多個城市的數萬甚至數十萬聯軍?”

那場奇迹般的勝利……是因為那聖徽?

巫妖不置可否。

“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它說,“就算你跟布里莎那八條腿的婊子達成了協議——她的確很擅長達成協議——她也只敢告訴你這麼多。”

它伸出白骨森森的指骨,指向我們頭頂的穹隆頂:“祂將知道,祂將降罰。”

我決定不在這上面糾纏了。

還有個問題,最後一個。

我改用地底通用語問:“你是內爆屠夫嗎?”

巫妖足足獃滯了五秒鐘,隨即勃然大怒:“荒謬!”飽含負能量的音波震得我顱骨共鳴了好一會兒。

你還沒問我交換答案的問題。

“你這個蠢透了的想法從哪兒冒出來的?”

內爆屠夫想殺我,你也想殺我。

骷髏頭的牙齒咬得咯咯響:“目前這城市裏最巴望你活下去的就是我!”

幾分鐘前你還不是這麼想的。

你對“偽神”的徽章沒興趣。但你不會容許新任的席法官取得羅伊斯物品,尤其她還是羅伊斯教派的先知。布里莎得到徽章,就是當之無愧的羅伊斯繼承者。羅伊斯教派也會更上一層樓,席捲卡爾德蘭的信仰世界。這不正是你竭力阻止的么?

事實上,內爆屠夫在狗頭人商會的殺戮和你的利益一致。她做了你想做的事,不是么?

“我信仰真神,”巫妖平靜了,冷冷地說,“對蜘蛛可沒什麼好感。”

那可不見得。

巫妖頓時怒如狂:“你怎敢,質疑我對真神的忠誠!”

您的虔誠有目共睹。但內爆屠夫一定是蜘蛛信徒嗎?

在自己使用的法杖頭上雕刻一個蜘蛛紋章,誰都可以做到。

“很有道理,”巫妖冷笑,“所以我完全可能是內爆屠夫。”

完全可能。

“非常聰明,奪心魔,”巫妖說,“你很有想像力,只是胡說八道還欠了點火候。”它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內爆屠夫,是一個侍神者。但我不是!”

就像內爆術是神術獨有法術,死亡一指和衰竭波是奧術獨有法術,牧師和祭司可不會使。

掌握高級奧術和被賜予高級神術不衝突。我回答。學習奧術的同時擔任牧師的天才不是沒有。

我見過那些天賦常的怪才。掌握九環奧術和九級靈能的雙料強者卡賽迪恩,精通劍道和靈能的銀劍會netbsp;巫妖說:“說得對,但只要成為侍神者就不可避免地留下神明的印記,即便奧神雙修者也不會例外。”

它說的是陣營靈光。

如果用探測行為準則的法術去看一個牧師或祭司,會看見他們身上散着與其神明的行為準則相對應的靈光,比普通人明亮的多。譬如半精靈祭司的守序靈光,足以刺瞎探測者的眼睛。

“我從不用法術隱藏陣營,你儘管探測,”它眼窩裏紅光黯淡,憤怒中夾帶着巨大的失落,“我信仰祂,無數次向祂祈禱,祂拒絕回應,也拒絕賜予我神術……”

探測陣營要不了多長時間,我證實了巫妖的話是真的。

實在是太可惜了。

巫妖怒吼:“可惜?沒錯,我自己都這麼覺得!”

過了一會兒,它恢復了冰冷的態度:“據我所知,在地表世界有種叫‘戰法師’的奧術職業。他們是為戰爭培育的奧術精英,專門強化學習即死和塑能法術。有傳言說他們破解了內爆術的秘密,可以從魔網汲取施展內爆術的法術能量。”

巫妖頓了頓,盯着我,敵意十足:“說不定我是他們中的一員,你要不要試一試?”

會有機會的。我漫不經心地回答。但不是現在。

巫妖站住,我也站住。

我們穿過了亂飛的蝙蝠,來到了焦土區的中央,但是關押半精靈的籠子裏已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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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吸怪備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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