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浴火重生

12、浴火重生

恍惚之中,我現自己赤身**,身處一片銀色的虛空之中。數之不盡的黑色絲線包裹着我的身體和觸鬚,這絲線層層疊疊,形成密不透風的網,延伸向無盡的遠方……

這,就是人類巫師提到的夢嗎?真奇怪,靈吸怪也會做夢……

被窺視的感覺使我渾身冷。我努力從黑色束縛中抬起頭,卻現銀色的虛空已經變成了一片翠綠,隨即看見了……靈吸怪之神伊爾神思因的聖徽!

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渺小的原子,聖徽的巨大是無窮無盡的,正面那粗糙線條構成的靈吸怪頭像正看着我。

莫名的碎語在我聽覺器官邊回蕩,紛亂的思緒貫穿了我的頭腦。

它們漸漸匯聚成一個聲音:諸神已死!

烈焰焚燒的痛感喚回了我的知覺。

每一寸皮膚都在劇痛,這裏到處都是紅亮的火光,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能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爭取離開這可怕的灼熱地獄。突然渾身一涼,難耐的感覺消失了。

我貪婪地把清涼的空氣大口大口吸進雙肺。

心靈轉化系死中求活的絕技,火焰解體。這個心靈異能的用途在當掌握者一旦遭到致命打擊,只要心靈力量足以壓制傷害,掌握者的肉身就有可能解體成無數火花,在空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天之後在距離解體地點最近的火源處重組出現。

赴巫妖之約前我顯現心靈革新掌握了這個靈能,它救了我的命。

大約過了一秒我才回復視力,現一個身穿學徒制式長袍的雌性卓爾就站在面前距我五英尺遠的地方,正張目結舌地看着數不清的細小火花追隨我,加入我,組成我。

我用心靈力量轟炸她的大腦,用四條觸鬚勒起她的脖子吊離地面,盡情宣洩頭腦和皮膚難以忍受的雙重劇痛。她脆弱的頸骨格格作響,不到兩秒鐘就失去了知覺。

熱浪從身後撲來。我放下卓爾軟綿綿的身體,回頭看去,那是一道活門,門另一側是熊熊燃燒的魔法火焰,也是我得以重組身軀的地方。

但這是哪兒?門周圍是深紫色的水晶壁,上面雕滿精靈文字和壁畫,美輪美奐。腳下是一座長寬三十英尺的正方形深紫色水晶平台,和牆壁竟然是一體的,旁邊還有一條螺旋上升的甬道。這裏萬籟俱寂,甚至連風聲都沒有。

我不記得“水晶龍的脊椎”附近有這樣的地方。

近在咫尺“轟”地一聲巨響,嚇了我一跳。我扭頭,就看到數十根巨大的煙色水晶魔法時鐘柱垂立在或遠或近的地方,反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長達盡百英尺的魔法火焰柱,正從最近的一根的尖端向下噴出。

我有些明白了,向前走了幾步,來到水晶平台的邊沿向下看。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就展現在我面前,驗證了我的猜測:千港之城卡爾德蘭在將近三千英尺的下方靜靜地閃動着綠光。

這裏是最高法院。火焰解體獨特的身體重組效果,竟使我突破了層層魔法防護,站到了卡爾德蘭權力中心的尖頂。

現在的我赤身**,骨瘦嶙峋。

所有的東西,我的長袍、靈能石、靈杖、法術捲軸、吉拉文水晶球,以及貼身穿着的變形靈皮和我族造物主的聖徽,全沒了。據說專精心靈轉化系的操能者顯現火焰解體的時候能把全身的衣物裝備一併解體帶走,但我失敗了。

沮喪和劇烈頭疼使我兩腿軟,天旋地轉,什麼聲音在聽覺器官里都是轟轟隆隆的。

直到此刻我才現宿疾嚴重到了什麼地步。沒了聖徽,這難以忍受的折磨立即增強了好幾倍。感覺就像腦袋裏同時有七八隻手拽着鋸子各按自己的方向橫拉豎拽,一刻不停。

半精靈,必須立刻聯絡她,只有她能救我……但是靈能傳訊術卻得不到半精靈的回應,我只得又找上了艾克林恩。

“總算聯繫到你了,”他在那邊悄聲抱怨,“瑞特拉女王大人說你死了呢!”

瑞特拉女王大人?

“就是咱們的勞薇塔女祭司……嘿,告訴你個好消息,絕頂聰明的巨魔施巴拉古搞明白她用什麼辦法治療你的頭疼了!”

這可真是及時。我按摩太陽穴回答。什麼辦法?

“聽着,還記得女王大人腰間那個裝紅水的大玻璃瓶嗎?我查到資料了,那玩意兒叫痛苦水,一種成癮的法術毒品。用一個特殊的法術把生物的痛苦提取出來,具象化成液體。嗑這玩意兒一開始會被劇烈的痛苦壓倒,隨後四個小時裏會產生強烈的快感。勞薇塔教派的高級祭司人人會這法術,每天喝痛苦水能讓她們神智清醒,法力倍增,據說祈禱的時候服用它還會得到神祗的青睞。嘿,不覺得跟你珠聯璧合嗎?你頭疼,她就提煉了**……我猜你剛現她的時候,她身邊可沒攜帶那麼大一瓶這玩意兒,嗯?”

的確沒有。她在哪兒?

“呃,情況很複雜,她被最高法院的卓爾軍隊綁走了。”

帶走了?我頭皮下每一條血管都在突突跳個不停。

你確定是最高法院?

“領軍人物是三個蛛化卓爾和那個用水晶球跟你通過話的骷髏頭。”

巨大的憤怒使我忘記了疼痛。

那麼內爆屠夫呢,最高法院逮住她了嗎?我的吉斯洋基人奴隸呢?

“我不知道,他們封鎖了港區,帶走了她,把我轟出了來……”巫師的聲音變得輕而急促,“我現在就在你的別墅,趕緊回來……甭管我長什麼樣兒,叫我施巴拉古,切記!”

他切斷了通訊。

我足足耗費了兩秒鐘才按耐住怒火。

擁有完美顱骨的半精靈是我以生命做賭注冒險的酬勞,她是我的!該被太陽烤出屍油的枯骨架竟如此放肆,膽敢掠走我的盤中之物!

但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巫妖?

“你手裏有某個它看重的東西,”巫妖說過,“我猜測,或許就是能揭露它真實身份的鐵證。”和內爆屠夫的遭遇自龍脈者號始,半精靈當時也在船上並且被我帶走。難道內爆屠夫看重的東西其實是半精靈?

我記得半精靈對內爆屠夫的評價是這樣說的:“內爆術是神賜予信徒的最高階神術之一,能使用的祭司幾乎就是神明在世間的代言人。”

是的,神明在世間的代言人。內爆屠夫權杖上的蜘蛛紋章已經充分證實了她的身份。這能解釋很多事:這個連環殺手在一個世紀裏孜孜不倦地獵殺羅伊斯之子和最高法院的法官,在卡爾德蘭製造恐怖,因為她是蜘蛛神后的寵仆——這是一場蜘蛛信仰滲透與反滲透的暗戰。

內爆屠夫要殺死半精靈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所有信奉蜘蛛神后的卓爾都憎恨它們的地表親戚。但是看重半精靈?這就跟我的兄弟是聖武士一樣不可思議。

或許她的確有看重半精靈的理由,譬如半精靈曾經見過她的臉,在提林德特之類的地方。如果是這樣,在龍脈者號的底艙里她會第一時間殺掉她,幹嗎要放過她先去襲擊我和蛛化卓爾呢?

想了一會兒,我頭痛欲裂,心煩意亂。

我垂下觸鬚,在卓爾俘虜的耳尖上一點。隨着消化酶溶解皮肉的滋滋聲,黑皮膚的低等生物尖叫着睜開了眼睛,扭動得像一條蛆。

我感覺好多了。

根據俘虜頭腦中的記憶,最高法院是一座巨大的倒懸水晶塔,供最高法院的法官起居和辦公。日常行政文書工作由眾多僕役學徒完成。

像我的俘虜這樣的僕役學徒來自卡爾德蘭各個家族,在這裏學習法術,熟悉政治事務。他們的僕役長袍上有法術印記,可使他們在水晶高塔上方十層和外圍自由行動。

只有十三席法官知道水晶高塔更深處究竟多少層。法官們和羅伊斯之子住在裏面,只有一個例外:不死生物無需休息,席法官麾下第一侍從秘書官儒埃斯第三無論何時都在九樓的辦公室里。

儒埃斯第三,這個名字令我怒火中燒,但我還需要別的答案。

我把蛛化卓爾僱主的形貌從記憶中提取出來,投射到俘虜的腦子裏。她叫什麼名字,什麼職務?

“這位是尊貴無上的澤依娜女士,”蛛化卓爾的死訊並沒有散播開去,即便在最高法院內也是如此,“她是派駐歐布羅扎家族的生活顧問。”

歐布羅扎家族,卡爾德蘭最顯赫的家族,也是信念最堅定,最仇視蜘蛛信仰的家族。

卡爾德蘭各家族生活顧問全部從“羅伊斯之子”選拔,一段時間后表現優異的會重新調回最高法院任職,佼佼者甚至可能出任十三席法官之一,成為城市最高掌權者。

而“歐布羅扎家族生活顧問”等於法官預備役,每個派駐歐布羅扎家族的生活顧問都會晉陞十三席法官,無一例外。目前最高法院的十三席法官中有四席曾在這個家族中任職。

難怪蛛化卓爾會提到暗流交匯之戰。歐布羅扎家族的創立者索金·歐布羅扎原本不過是北方城市避難的流亡者,在那次戰鬥中他上繳了三枚敵人主母的級,由此一躍成為第一批受封城市貴族的卓爾。

這位準法官最後一次出現最高法院是什麼時候?我問俘虜,心裏盤算什麼時候去拜訪一趟歐布羅扎家族。

“澤依娜女士不是准法官,”俘虜說,“昨天年度評議缺席通過了提案,她已經是第十三席法官了。”

昨天是最高法院年度評議召開的日子,蛛化卓爾也到場了。但開幕式不到三十分鐘,有個僕役遞給她一張便簽。她當即起身離去,此後再沒人看見她。在主角缺席的情況下,評議會通過了由她擔任第十三席法官的提案。她離開會場的時間正是我登上龍脈者號的十分鐘以前。

濕軟的觸鬚尖端輕撫過俘虜左耳的耳廓,這使她頸部的皮膚起了一層寒疹,隨後緩緩爬入耳孔,旋轉着,輕柔地摩擦耳道四壁,向大腦延伸過去。俘虜全身戰慄癱軟在我懷裏,急促喘氣,張大了嘴,卻不出任何聲音。

你在撒謊,小傢伙。我向她的心低語。十三席法官並沒有空缺,蛛化卓爾怎麼晉陞?

我的俘虜並沒撒謊。在心靈異能“閱讀思想”的作用下,我只要提問就夠了,答案自動從她的頭腦中浮現,隨即被我探知得一清二楚。任何一個想法都逃不過我的心靈異能。只是我喜歡更有趣的提問方式而已。

“還有一個空席,一直都有!”俘虜顫抖着尖叫,“拯救者死後,席法官之位從來都是空懸的!”

觸鬚繼續爬行,只是放緩了度,尖端遲緩而堅定地繼續向大腦拱進。

“席的權力一直由侍從秘書官代為執掌但是今年第八席提出席權力的什麼已經導致城市的……”奴隸語飛快,到後來變成了大聲尖叫,“太陽在上我複述不出那句子但他們要選舉新的席!我的主人我把靈魂和忠誠全都奉獻給您求求您不……”

我掃興地停止了觸鬚的蠕動,打斷她:繼任席法官的是誰?

觸鬚停止了活動,於是敬語也回來了:“第四席法官布里莎閣下,前任歐布羅扎家族生活顧問……”

我在俘虜的意識里看到一個手持預言水晶球的消瘦的雌性蛛化卓爾形象。同時傳達給我的還有俘虜的思維波動,那是深深的憎恨。

“尊貴的主人,布里莎閣下是預言者,她自命羅伊斯教派的先知。”

我示意俘虜繼續講下去。

“羅伊斯教派是個在‘羅伊斯之子’之間小範圍傳播的宗教,信徒都是蛛化卓爾,他們崇拜拯救者羅伊斯,用‘祂’來稱呼他,宣稱他是救主,是蛛化卓爾之神。她們每次的祭祀儀式都是用卓爾活祭,主張卓爾沒有參政權,還一度提議要把我們這些最高法院的卓爾僕役斬盡殺絕,以確保神選者也就是蛛化卓爾,對卡爾德蘭的絕對統治……”

被蜘蛛神后淘汰的蛛化卓爾反而是神選者?這世界真瘋狂。

提議選舉新席的第八席法官也是前任歐布羅扎家族的生活顧問?

俘虜忙不迭點頭。

儒埃斯第三對此做何反應?

“秘書官大人反對重新選舉席法官,”俘虜說,“它說空懸這個席位是對拯救者羅伊斯致敬,它還指責澤依娜女士瀆職,最後一次歐布羅扎家族精英參加的探險還是在56年前,澤依娜女士擔任生活顧問以後很少組織家族參加對下層幽暗地域的深入探險了。”

56年前,不就是我降生的那一年?

我靜靜地呆。這一瞬間,心底的記憶如同故土那巨大的地下瀑布洶湧噴薄,我想到了地獄火之城的黑橋,看見了被熔岩映得亮紅的滾滾濃霧,聽見了角斗場三百多名觀眾排山倒海的心靈咆哮。

良久,我抬起頭,開口用卓爾語問:“昨天巫妖抓來的半精靈在哪兒?”

我的舉止嚇到了俘虜。她的腦子裏除了恐懼還是恐懼,似乎把奪心魔開口講話當成了放量饕餮的先兆。

“我不知道,尊貴的主人,巫妖不在辦公室,”她戰戰兢兢地說,“我知道一件或許和澤依娜女士有關的事。那個給蛛化卓爾遞魔法便簽的僕役,沒過多久他就被殺死了。”

我看到了她記憶中的情景:僕役的休息室,沉默待命的僕役們。突然其中一個的腦袋膨脹,炸得粉碎,腦漿到處都是……儒埃斯第三率領執法隊出現了,他們詢問了每一個在場者,帶走了那具支離破碎的屍體。

“那張便簽呢?”

俘虜搖頭:“我沒注意……”看了看我,又趕緊補充:“但是我曾經看過它一眼!”

於是我現在也看過了:便簽是羊皮紙的,上面用熱量墨水書寫了一排古龍語方塊字,每個字都散着亮麗的明黃色。內容簡略無比:尊貴的女士,我的船已經到港。落款是“您的忠僕”。

我只看了一眼就判定了筆者的身份:龍脈者號的船主,狗頭人商會的頭領,擁有一頭飛行動作活像炮彈的蝙蝠魔寵的狗頭人術士。

這便簽是它向蛛化卓爾出的會面申請,至於會面,我想自己已經親身經歷過了。

我猛地抽回觸鬚,這令俘虜出一聲喜悅的悲鳴。

“現在,”我說,“脫衣服。”

卓爾精靈體型嬌小,垂至她們腳面的亞麻長袍穿在我身上才剛過膝,而且還是緊身的。

我沿着紫色的水晶甬道向上走去。

看看你自己的身體狀況!你就這個樣子去找一個巫妖的麻煩?而且是在他的地盤上!

一個聲音穿透令我頭暈目眩的疼痛,在我意識里告訴我,我繼續糾纏這件事毫無疑問是極不明智的。

想想看,這對你有什麼好處?那個自大的半精靈,在你進餐的時候她是怎麼說的?“別做這種事,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她以為自己是誰!現在她落到卓爾手裏了,他們會一寸一寸地殺死她。這難道不是她應得的嗎?

我聽出這是我自己內心的聲音。

去他的內爆屠夫,去他的蜘蛛信徒,去他的半精靈,去他的巫妖,還有神經兮兮的人類巫師,他的名字不叫艾克林恩應該叫***麻煩!

我聽到自己在心裏狡猾地提出建議。

聽着,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所有人!改頭換面,變個身份,遠遠避開這趟渾水,你就把自己從這坨排泄物里拔出來了,自由了,還有誰找你的麻煩?

這麼說,你要像蟑螂一樣逃走?另一個自己嘲諷地說。你,天命者,多次元宇宙曾經和未來的偉大統治者中一員,打算放棄尊嚴,像蟑螂一樣逃命嗎?

這只是撤退。先一個自己堅持。

另一個我放聲怒吼:為了捲土重來而積蓄力量才叫撤退,而不是拋棄一切抱頭鼠竄!

造物主伊爾神思因的聖徽,是古代靈吸怪宇宙帝國的偉大遺產,就這樣任其淪落到下等的外族生物手裏?還有那個巫妖,它欠你,它必須償還!償還十倍,一百倍!還有那個內爆屠夫,她兩次羞辱了你,幾乎謀殺了你,這條蛆!而你對此作何打算,天命者?“撤退”?

我在密佈浮雕的水晶石壁與三千英尺懸崖之間繼續前行,步伐緩慢而堅定。

頭疼和噁心越強烈了,正如內心愈加狂暴的怒火,靈能的火花在我眼睛和頭腦深處閃爍,呈現出瑰麗耀眼的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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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吸怪備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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