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中箭

第43章 中箭

兩日後,府衛長伊格勒出現在她的牢門前。

他拎着一串鑰匙,尋到其中一把,在鎖鏈之中搗鼓了兩下,鏗鏘一聲,鎖開了。

“出來吧。”伊格勒推開牢門,正對上她的目光,女孩一雙大眼裏,已沒有了往日明亮的光芒,只有沉鬱的冰冷。

海蘭珠肅起神色,慢慢坐直了身子,“案子調查清楚了?”

伊格勒掃了一眼她凍裂的唇,低頭說到:“是三丹讓那位僕婦換了你的藥瓶。”

海蘭珠指尖一顫,三丹?只是三丹嗎?為什麼是她……

“三丹給了僕婦一隻玉鐲子作為陷害你的報酬,僕婦急着用錢,前天就拿着鐲子去典當,卻被掌柜的鑒定為假玉。如此,便鬧起來了。”

她垂眸思忖了片刻,便點了點頭,撐着冰涼的地面慢慢站了起來。

“大妃召您今日回宮,您梳洗一下,我派幾個府衛護送您。”

海蘭珠靜在原地,伊格勒垂眸看她,女孩神色淡漠,眼底泛着青影,“這麼快……那我走了后,你們是不是就會大而化小,小而化了……”

“姑娘放心,此事性質惡劣,貝勒爺已下令嚴查。”

她未再言語,撣了撣袖子便走出了牢門。回到院子時,只見四丹一人在院裏洒掃,原來綽祺的生母過壽,她在昨天便領了嬤嬤和一丹回了岳托台吉府。

海蘭珠回到房間裏收拾行李,四丹也跟了進來,“我也被關了好幾次禁閉,不過沒你那麼慘,我不在地牢,而在旁邊的柴房。”

海蘭珠默然無語,只點了點頭,生了凍瘡的手利落地收拾衣物。

“如果沒有我,不知道你還會被關多久。”

四丹走近她身旁,聲音極輕極淡,海蘭珠停住手,恍惚地抬起頭,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什麼話,“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如果沒有我幫你,你以為你能出來嗎?”她將手輕輕搭在海蘭珠肩上,勾翹起唇角,“就府上這群蠢人,你要指望他們那真的沒命活了。”

“僕婦領了三丹的賞,玉鐲是真的,只不過被我調換了,呵呵呵。”

她的臉上是得逞的笑意,眼眸深處,卻翻騰着戾氣。

“你……為什麼要幫我?”她看着眼前纖細瘦弱的女孩,摘下面具的她,像閃着稜稜寒芒的刀刃,鋒利而危險。她又為何,獨對自己示以真面目?

四丹微微撇頭,她透過沒有掩緊的窗子望了一眼小院,伊格勒正站在院外的台階下等候,“你別落下那盒花芪膏,你要的答案就在裏面。”

“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海蘭珠將手撐在桌上,眸色凜然。

四丹見她神色蒼白,說話有氣無力,便從懷裏拿出了一包糕點,“這豆糕你且趁熱吃吧,回宮后好好休息。”

海蘭珠望着棕黃的油紙,豆糕的香味兒縈繞在鼻尖,“謝謝你救我出來。”

“你離府前,按規矩是不是還要走一趟福晉那?”

海蘭珠無奈嘆了口氣,只覺得疲憊不堪,“算了吧……”

她又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嫌棄似的聞了聞袖角,“滿身牢獄氣,我還得洗漱洗漱。”

“咚咚咚。”

敲門聲驀地響起,四丹忙向窗外看去,伊格勒已不在原地,她推開窗扇,將頭探了出去,發現門前除了伊格勒還站着皇太極的近侍阿奈。

四丹的聲音略帶惶恐,“府衛長為何如此着急,姐姐被關多日,還需洗漱一番。”

“四貝勒請姑娘走一趟,姑娘稍後回來再收拾吧。”阿奈望了一眼窗內的人影,又迅速垂下了眼。

四丹扭頭去看海蘭珠,她的手正攥着行李包裹,眉頭緊蹙,眼睛冷冷的,神情甚是煩悶。

四丹怔然,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海蘭珠這樣明目張胆的外露憤懣之態,以往她都是極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

海蘭珠跟隨阿奈一路來到了演武場,她一眼就看到兩個穿着灰色袍子的女人正被五花大綁的拴在柱子上,她們身後圍了一眾侍衛。

這被綁的兩人,正是三丹和那位僕婦。

她們前面,站着三個人,皇太極,豪格還有一位紫衣福晉。

她朝皇太極微微福了福身,“四貝勒找我何事?”

皇太極一身黑色常服,表情冷冽,“她二人已承認罪狀,姑娘可再審問一遍,如何發落全由你處置。”

紫衣福晉,正是葉赫那拉氏,她走到海蘭珠身側,笑道:“這些天委屈了姑娘,您可莫怪。”

海蘭珠抬眸看她,這位福晉眉毛挑着,神情頗為倨傲,雖然笑着說著客氣話,語氣卻強勢。

因被關押多日,精氣神早已耗盡,但她還是勉力挺直脊背,儀態莊重。

“我一介奴才而已,不敢插手貝勒爺后宅之事,四貝勒還是將她二人送至衙門,交由律法處置吧。”

葉赫那拉氏輕輕一嗤,隨即目光黏在了皇太極身上,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這姑娘,倒是個懂規矩的。”

皇太極腕部微微使力,抽回了袖子,他看向綁着的兩人,目光里儘是嫌惡,這府里的腌臢事兒,真是趕着趟兒,一出接着一出。

豪格繞到海蘭珠身邊,遞過來兩張紙,“這是她二人的供詞,抄錄了一份給你,你且看看。”

她接過來,展開紙,一句一句仔細的看過,心下不禁冷然,這供詞,漏洞也太多了,貝勒府真的用心查了嗎?

既而抬眸,目光落到那二人身上,她們皆是低着頭,在寒風裏微微瑟縮。

“三丹,王姜的藥粉都已被衙門取走了,你又是從何取得的?”

“在她房裏找到的。”三丹垂着腦袋,目視足尖。

海蘭珠目光落向遠處,灰濛濛的天色壓抑而沉重,她一字一字緩緩說道:“你竟比衙門還會找……你私自潛入罪犯之所,輕而易之便盜得衙門都沒發現的毒物,繼而栽贓於我,這一切,不正說明你才是和王姜一夥的,你陷害我就是想轉移大家的目光,徹底將自己摘出去。”

三丹抬起腦袋,猛地往前一衝,只是她被綁在柱子上,無力掙脫,“不是,不是,我沒有,我不是和她一夥的。”

她的聲音猛地拔高,眼中儘是慌亂,“我就是,看不慣你,想把你趕走而已!”

“你這個理由太牽強了,我本就不是貝勒府之人,不需要你趕,我自會離府回宮。況且,你這不是在趕我,你這是在置我於死地。我自問沒有得罪過你,我們也沒有利益糾葛,就算你看不慣我,又何至於對我下死手?”

海蘭珠盯着她,語氣逐漸凌厲。

“三丹,你就是想讓我當你的靶子,當你的替罪羊!”

三丹怔怔看着她,眼裏滿是驚懼之色,“奴才沒有,是奴才一時發昏,才做出這等失智之事。”

“這不是失智,這是狠毒。”豪格擰着眉,冷冷看着她。

“好歹我也是御前之人,你我之事,汗王定會知曉。前陣子國中才發生過投毒之事,汗王對此甚是敏感,這不,你又撞上來了,且還是汗王最討厭的姦細。”

“三丹,這姦細、合謀投毒、陷害宮人,三樁罪名加起來,該判何罪啊?我記得……好像是,死罪吧?”

說到此處,海蘭珠眼睛驀地一亮,竟然沖她微微一笑。

三丹猛地一哆嗦,脊背竄起一股涼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請慎言。”

“是不是欲加之罪,自有衙門審斷,只是,你在牢中可千萬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像和王姜同院的那三位女孩,審着審着就被悄無聲息滅了口。”

她聲音不疾不徐,輕柔溫和,落在三丹耳里,卻是誅心的劍。

“不……”三丹恐懼的發抖,大顆的眼淚從臉頰滑過。

“這你都知道?”豪格驚訝的看着她。

“前些日子,您和侍衛在花園閑聊,我恰巧經過,無意聽見。”

皇太極看着眼前的少女,又想到昔日大殿上與薩滿爭鋒的她,還是一樣的伶牙俐齒。只是她今日精神不大好,面色蒼白,眼底發青,一身碧色長裙透着泠泠寒意。

三丹的身子搐動着,喉間發出痛苦害怕的哭泣聲,“我也是……被逼的,我不是姦細,不要殺我。”

眾人聞言,神色皆是一沉。

葉赫那拉氏瞪了她一眼,“三丹,你是在戲弄我們嗎?之前承認了罪行,現在又說是被人逼迫?你可別是被烏尤塔恐嚇住了,胡亂攀咬人。”

海蘭珠側過頭,深深看了一眼葉赫那拉氏,然後平淡的收回了目光。

皇太極臉色有些不豫,“側福晉,回到你的院子去!”

乍然聽到他涼薄的聲音,葉赫那拉氏不由打了個寒噤。她是自己跑過來的,打着三丹曾是她院裏人的名號,一直賴在這裏不走。

“妾身失態了,貝勒爺恕罪。妾身也只是希望……”

葉赫那拉氏還未說完,皇太極就不耐煩的打斷了她,“三丹,快說清楚。”

葉赫那拉氏不滿的抿了抿嘴,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我與姑娘確實素無仇恨,三丹一介奴才,也使不了那樣的手段,如非被人逼迫,奴才萬不會做。”

豪格緩了緩神色,“你到底是被誰逼迫的?只要你說出他的名字,我們一定保你性命。”

“此人就是,啊!”一支羽箭破風而出,直穿三丹后心,她怔怔瞪着眼,頃刻就沒了意識,鮮紅的血淌滿了她的衣袍,旁邊的僕婦嚇得咿呀叫。

場面頓時一陣騷亂。

侍衛皆聚攏過來,舉起長劍,審視着周圍的情況。

豪格望着箭射來的方向,憤恨的喊道:“是誰這麼大膽,竟然在貝勒府行兇傷人!”

“貝勒爺,敵暗我明,此地危險,不宜久留。”一個侍衛回頭,對皇太極說到。

皇太極有些惱,這是他的府邸,卻是一天不比一天安生,看來,要好好整頓一番才是!

“阿瑪,小心背後!”

皇太極回頭,三發羽箭正朝他而來,侍衛用長劍擋下了兩支,而他輕輕一退,避開了最後一支飛箭。

“爺,小心!”葉赫那拉氏尖利的聲音猛然響起。

剛才是背後來箭,他轉身應對時,身後又一飛箭偷襲,目標都是他。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只聽一聲痛苦的低吟,一抹碧色身影在他身前緩緩倒下。

飛箭直穿左肩,汩汩噴涌的血瞬時浸透了衣衫,海蘭珠慘白着一張小臉,只覺左肩錐心刺骨的痛。

她躺在皇太極懷裏,耳邊的嘈雜聲像潮水一般,眼前是他不可置信的神情,慢慢變得模糊,左肩的鈍痛感疼的她淚水漣漣。

她喘着氣,額頭上直冒冷汗,一心想昏倒擺脫疼痛,意識卻一直清醒着,直到被安置到榻上,大夫拔下了那支羽箭,才在鋪天蓋地的鈍痛下徹底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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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雎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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