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婚
“格格，您可是不知道，那大夫說已回天無力，側福晉都已經在準備您的後事了，沒想到格格福大命大，竟然是挺過來了。”阿勒雲顯得格外興奮，而言語間頗不滿側福晉，海蘭珠與博禮的關係雖談不上惡劣，但也並不親近。
“格格，方才貝勒爺遣人來讓您過去一趟，說有要事商議。”海蘭珠的另外一個丫鬟蘇合提醒到。
海蘭珠整理妥當后，便起身前往主帳，一路上心思翻轉，暗暗計較她的額祁葛――寨桑布和的意圖。
自有記憶起，布和就冷眼對她，他的眾多子女中，唯有她最不受待見，似乎她就是個撿來的孩子。之前林丹汗要聘她為福晉，他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像是急於擺脫負累，那樣一個虎穴，他都願意推她進去。
轉眼，布和的大帳已在身前，海蘭珠拍了拍還有些憋悶的胸，掀簾進帳。
一身白袍的布和正背對着她，聽聞動靜便轉過身來，怒對着她，“海蘭珠，你可知拒婚的後果？”
她的額祁葛此刻正緊鎖着濃眉，一雙犀利如鷹的眼睛似冒着火。海蘭珠定定站在那，只覺得胸口的窒悶感還未消去，又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這是她的額祁葛呀，卻打着換取和平的名號要她去跳火坑。
可這仗真要打起來，從來不是一個枕邊的女人就可以阻止的。況且林丹汗是鐵了心要統一蒙古。
“您不是……投靠了大金嗎？而大金與林丹汗敵對，如此左右逢源，就不怕……”
“放肆！”布和惱怒道，“天命汗對我們科爾沁的態度本就不甚明朗，為了部落的和平，我只得保持兩邊的平衡。”
“海蘭珠，我們養你這麼大，你應當為了部落而嫁去察哈爾。”
呵，當真撕破臉了啊。海蘭珠心裏嘲道，這古代女子可憐可悲，沒有自己的主見，特別是那貴族女子，只能被迫成為家族追逐利益的犧牲品。她一個不受寵的女兒，被林丹汗看上就看上了，送給他就是了，他是部落的敵人又如何!
海蘭珠深吸一口氣，說到:“林丹汗必要統一漠南，這仗，遲早要打，不是聯姻就可以阻止的！聯姻之舉得罪大金，且不說讓哲哲姑姑處境尷尬，就說兩部交戰時，大金會來救援科爾沁嗎？”到底寨桑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海蘭珠不清楚，她只能擺明了說。可若是寨桑真的有別的盤算，那她的處境怕是糟糕了。
布和神色略窘，但臉上怒色更濃。
“海蘭珠，這是你的使命！你甭管那麼多，好好待嫁就是。”
詫異和憤怒齊湧上心頭，海蘭珠緊咬雙唇，硬生生給忍住了，心想與其在這兒糾纏不放，不如先應下來再想對策。於是無奈垂首，假意應到，“既然您心意已決，我無力違背，那……”
“就這麼定了！”布和急切接到，他心裏算是鬆了一口氣，現在海蘭珠自願嫁到察哈爾，他額吉那邊也算是好應付了。
“哈哈。”布和的態度竟是來了個大轉彎，輕輕拍了拍海蘭珠的肩，“我們科爾沁的女兒到底識大體！”語氣極盡柔和慈愛，和剛才，甚至和從前的他，判若兩人！
海蘭珠心裏一陣惡寒，向後退了兩步，說到：“不打擾您休息了，海蘭珠先行告退。”
“那好，你好生休息，過幾天可有你累的。”布和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好的。”海蘭珠略一低頭，便連忙出了大帳。在這帳中憋悶得不行，她實在待不下去了。
卻不想一出帳外，海蘭珠就看到不遠處身穿綠色錦袍，滿頭珠翠的博禮正冷冷盯着她，海蘭珠此刻正是焦灼，瞥了她一眼也就急急繞道走了。
而大帳中的布和卻還站在原處沉思，他一直都不太了解海蘭珠，因為倆人鮮少交流，剛才的一番長對話可算是史無前例了，可這一次就讓他感到了不安。布和思索了一會兒，便派了一眾衛士守到了海蘭珠的帳子不遠處。
海蘭珠沒有回到自己的帳子，而是信步向遠處山巒的方向走去，她也並不是要進山，尋到一處小土坡后，便右手枕着頭，整個人躺在了土坡上。
藍天白雲霧濤濤，遠山蒼翠風嚎嚎。
她喜歡這一碧萬頃的大草原，光看看風景就讓人心情舒闊，但她只想到此一游，而不是永居於此。
今天是九月九，蒙古的祭天日。蒙古人信奉長生天，並把自己的祖先視為族神，予以祭祀。
海蘭珠躺了一會兒，就遠遠的聽到有人在唱祭詞，原始的唱腔和古老的韻味相融合，悠遠而神秘。
海蘭珠也很想去湊湊熱鬧，但身不隨心動，陽光撫在冰冷的眉睫上，舒服得讓人不忍動彈。
她轉了轉頭，打量周圍的環境，原本她是計劃偷偷逃掉的，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則她沒可靠的人幫助接應，很難躲過科爾沁的衛士；再則正逢亂世，處處都在打仗，而這草原，野狼出沒，她也沒有方向感，這逃走怕是難。海蘭珠微微嘆了口氣，唉，老天爺啊，我也只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市井小民，你要我怎麼辦啊？
“海蘭珠，你在想什麼？”烏克善的聲音驀地響起，把她唬了一跳。
烏克善逆着光站在她面前，看不清面容，身形健碩高大。海蘭珠一骨碌坐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烏克善也坐到了她旁邊，把一個小玩意丟到了她懷中。海蘭珠拿起一看，原來是一個木雕獅子。
“鎮宅辟邪，守財招財，呵呵，謝哥哥。”
烏克善看着她未到眼底的笑，心中苦澀，“你答應嫁給林丹汗了？“
”哥哥說的哪裏話？我有不答應的權利嗎？一切都聽額祁葛的安排吧。“海蘭珠一邊把玩着木雕獅子，一邊說到，她也不隱藏埋怨的語氣。
烏克善看到海蘭珠面上的凄楚之色，神思一陣恍惚，腦海里又浮現出她小時候孤苦瘦弱的樣子。
”海蘭珠，你最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海蘭珠側頭看向烏克善，很是認真得想了一想，“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
“太籠統了，不能具體一點？”
“呃……想離那個林丹汗遠一點，想……去看看草原外的世界。”海蘭珠說到後面，晶瑩的眸子裏是滿滿的嚮往。
“好，走吧。逃走，我幫你！”烏克善用手握住她的肩頭，神色堅定，“哥哥不想你入虎口，科爾沁世子也不想部落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所以，你別再怏怏不樂了。”烏克善柔聲說到。
海蘭珠感覺自己突然就被人從地獄裏拉了出來，心情大起大落，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微張着嘴，愣愣地看着烏克善。
烏克善看着面前恍惚的少女，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抬手拍了拍海蘭珠的腦袋，“哈哈哈，嚇到了？”
海蘭珠回過神來，眉開眼笑，朝烏克善一拱手，“哥哥大恩，銘感五內，永世不忘！”
烏克善看到海蘭珠闊別已久的爽朗笑容，甚是高興，朗聲笑道：“你這幾日都在帳中養病，甚少在外面走動。你以前不是最喜歡看星星嗎？今晚上繁星依舊，你且讓阿勒雲陪着在外面逛逛？”
“嗯，好的！那……那我逃婚的事兒怎麼安排？”海蘭珠覺得逃婚是頭等大事，不安排妥當她心裏就像懸了塊大石。
”具體計劃，明日再議。地點……就在此處！“
“好！”海蘭珠喜滋滋地看着烏克善，真沒想到他竟然會出手幫忙，真是個好哥哥！
烏克善看着海蘭珠燦爛的笑容，不禁有些鬱悶，“要離開哥哥了，很高興吧？”
海蘭珠睫毛微微一顫，心忽地刺痛了一下，”哥哥，我自然是捨不得你的，還有祖母……我現在只是暫時出去避避難，以後還是會再見的啊。“海蘭珠握拳捶了捶烏克善的肩，”逃離虎口，哥哥該為我高興呢！只是額祁葛那裏，你怕是要受懲罰，真是對不住……“
“不礙事，我能應付。“烏克善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你傷還沒大好，快回帳子歇息吧。”
“嗯。哥哥，祖母過幾日就要回來了，你到時候幫我說說，叫她不要擔心。”海蘭珠望了一眼西方，低低說到。
“好，我想祖母也是希望你離開的。”
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好像還沒晃過神兒，夜幕又拉開了。
剛才烏克善說要幫她離開科爾沁，既然是世子幫助，想必也夠穩妥，雖然沒有告訴她具體計劃，但她懸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心情也好了大半。
海蘭珠看向窗外，果然繁星滿天。
“真漂亮呀，格格，出去走走吧。”一旁的阿勒雲興奮地說到。
“那好吧。阿勒雲呀，這看了十幾年了，還沒看夠嗎？”海蘭珠打趣道。
“這哪看的夠呀！一輩子都看不夠哩。”阿勒雲咧着嘴說到，她手也沒閑着，拉着海蘭珠就急急出了帳子。
沒想到走了幾步，海蘭珠就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阿勒雲看到，連忙回去找披風。海蘭珠也沒停下等她，仍是往前走，當然那幾個衛士可是沒放鬆警惕，不遠不近得跟着她。
藏青色的夜空，點綴着閃閃繁星，璀璨而神秘，海蘭珠看着這月色，竟然開始期盼起自己的未來，縱然史書上記載她是薄命之人，可她的心裏卻一直存有僥倖。
“啊！走水啦，走水啦！”不遠處有人在大喊，繼而一陣嘈雜聲。
海蘭珠回頭一看，果然是東邊的幾處帳篷起了火，火光漫天！已有許多人圍在那裏救火，奈何火勢極大，難以招架。
“快去救火！”衛士里有一人急忙喊到。
“可……格格……”有人還在猶豫，畢竟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監視海蘭珠，若海蘭珠再出了什麼意外，他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海蘭珠正要開口，就聽得那衛士中領頭的說：“別可是了，救火要緊！伊仁，你留下！煙火嗆人，保護格格回帳。”
“是！”
說完，一隊衛士就往東邊走水處跑去。只留下一位叫“伊仁”的衛士。海蘭珠瞟了一眼，呵，倒是個彪形大漢啊！
回帳就回帳唄，海蘭珠扁扁嘴，轉身正要回去，卻聽得背後一聲痛呼，還不等她回過頭來，便被人捂住了口鼻，海蘭珠沒掙扎幾下，就覺得頭越來越暈，最終昏倒在那黑衣人的懷中。
不遠處的一頂帳篷旁，烏克善默然而立，逡黑的眸子裏映出急速行進的馬車，最後消失在夜色里。他回頭看了一眼那火光，不禁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