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夏季
“小姑娘,退一步海闊天空啊!”白馬打着響鼻,語氣中有着長者對孩子的疼寵。
退?還退到哪裏?岳綺雲撇嘴,剛才那麼烈焰族人擠兌自己的時候,他們怎麼就不想着退一步呢?
白馬走到了蘇沐駒的面前,岳綺雲端坐在馬兒上,高高地俯視着被元烈打成豬頭的莽漢。
“你,三番五次地挑釁我大妃的尊嚴;你,在我龍虎衛大營前尋釁滋事!現在,當著朗朗晴天,我只問你一句,你是對我岳綺雲不服還是對長生天不敬?”
岳綺雲平伸着手臂,手指纖弱透明,然而卻彷彿帶着萬鈞之力,壓得黑鐵塔一般的蘇沐駒抬不起頭來。
“大汗,現在你是不是該給我岳綺雲一個交代,是不是該給梁國岳家軍一個交代!”
烈日當頭,周圍的空氣中甚至還殘留着焚燒死屍發出的刺鼻味道。可是在場的烈焰族人,卻感覺到來自大妃的徹骨冰寒。
“蘇沐駒,你藐視長生天,侮辱龍虎衛的將士!”岳綺雲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她高高地抬着下巴,聲音清冷卻又擲地有聲:“你既不承認我這長生天選中的大妃,那就滾出呼倫草原,滾出我烈焰部族!”
說完這幾句話,岳綺雲看向神色莫名的元烈,亮如寶石般的眸子中滿是挑釁。
“元烈,你敢有心思發落我龍虎衛,我就有理由打殺你的爪牙!”岳綺雲沒有說出這句話,可是元烈卻從她亮如星子的鳳眸中讀懂了她的意思。“來而不往非禮也!”
這個牙尖嘴利的女人!元烈在氣惱之餘還有些擔憂。“如此不肯吃虧的性格,又怎能服眾?”
“大汗!”大扎撒將那玉牌舉到元烈的面前,蒼老的臉上帶着慍怒道:“若不是有這玉牌作證,我們烈焰部豈不是同岳家軍結下仇怨?冤枉了大妃事小,可是被烏赤狗利用卻是咱們的恥辱了!而這蘇沐駒更是可恨,不但衝撞大妃,還差點挑起了爭端。幸好龍虎衛克制,否則這後果……”
“內訌。”眾人的心中一凜,大扎撒的話如醍醐灌頂,他們看向蘇沐駒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蘇千戶,你可知道罪?”沉默了許久,元烈不疾不徐地問道。
“大汗?”蘇沐駒的目光露出怯懦,睜着青紫的眼瞼,求助地看向蘇茉兒。
“辱沒大妃就是辱沒本汗,看在蘇妃的面子上,暫時不將你驅逐出部族。”元烈聲音依舊低沉,但卻傳出很遠。“來人,把蘇千戶叉下去,杖責四十軍棍!”
“大汗不要啊!”蘇茉兒一下子衝到了蘇沐駒的前面,對着元烈哭喊道:“我哥哥一心為了咱們呼倫草原,他並不是真的想衝撞大妃!”
在蘇茉兒的哭喊求饒聲中,蘇沐駒被元烈的侍衛遠遠地架開。沒過多久,他殺豬般的慘叫就傳了過來。
岳綺雲挑眉,黑亮的眼眸直視着元烈的,瞳孔中爆出了一團小火苗。
元烈也挑眉,晴空一般湛藍的眼眸中,卻洶湧着暗色的波濤。
這次交鋒,岳綺雲完勝。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長生天顯靈的事件,岳綺雲着實地清凈了幾天,脖子上傷也一點點好了起來。
然而,畢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每到吃飯的時候,她不得不忍受同元烈和那雙姊妹花同桌用餐的苦惱。
岳綺雲當然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人,首先遭殃的,就是被草原人民推崇為雪蓮花的莫箏姑娘。
其實細說起來這事還真怪不得岳綺雲,誰讓一隻狡猾肥碩的草原田鼠非常喜歡跟這朵小雪蓮花玩耍呢?在連續三天被一隻大老鼠跳到自己的腿上非常嗨皮地轉圈兒,莫箏姑娘說死也不敢再踏進王帳一步了。
沒有莫箏的挑唆,蘇茉兒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再怎麼折騰也不能影響岳綺雲的胃口。
自此以後,那隻草原田鼠一家就在王帳附近安家落戶了。不過難得的是,大田鼠倒是有些眼色,深知自己的形象比較不討喜,只要岳綺雲記得給它們留些食物,它從來不到王帳里搗亂。
而龍虎衛在經歷了那場危機后,對於岳綺雲多少有了些敬畏,所以她用起來得心應手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沒幾天就到了盛夏的季節,元烈的隊伍也召集得差不多,不日就要發兵梁國和烏赤國交戰的燕門關。
草原夏日的午後,熾熱的陽光無遮無攔地落在生活在這裏的每個生靈的頭上,暑熱難當。
“小姐,這麼熱的天兒,您怎麼還跑到大日頭下面溜達?”劍蘭一邊給岳綺雲打傘,一邊擦着臉上的汗珠抱怨道。
“不知道為什麼,今兒一早醒來,我這心裏就惴惴的。”岳綺雲也不想在這炎熱的午後出來,她把整個身子藏在涼傘的陰影下,跟劍蘭一個頻率地擦汗。
忽然,她的耳朵動了動,悶熱的空氣中傳來輕微而低頻的聲響,岳綺雲不顧烈日當空,從涼傘底下跑了出來,衝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土坡。
“水,喝水!”炎熱的風,吹送過來輕微的嘶吼聲,那是……
岳綺雲極目遠眺,尋着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
一望無際的草原,被漫天漫地的綠色覆蓋。就在距離呼倫河不遠的草地上,一幅黢黑的骨架分外地顯眼。
“不對,那不是骨架!”岳綺雲忽然捂着了嘴巴,吃驚地瞪視着那黑黢黢一團的,瘦得皮包骨的動物。
“它還活着!”目力極佳的她看出了那物體肚腹微弱的起伏,趕忙提起裙擺,腳尖輕輕點地的衝天而起,輕盈的幾個縱躍就掠到了那動物的身邊。
“小姐,等等奴婢!”劍蘭忙不迭地把涼傘收了起來,也向燕子一樣,尾隨着岳綺雲追了過去。
“啊呀!”當劍蘭飛落到岳綺雲的身邊,立刻被躺在地上的動物嚇了一跳。
這是只骨骼巨大,卻又瘦如乾柴的獒犬。
長滿了醜陋體癬的皮已經沒有一絲毛髮,臟污得看不出顏色。全身上下瘦得幾乎沒有肌肉,根根骨頭好像能刺穿那皮毛一般。而同它瘦弱的身體相反的,是它那笨重的,鼓鼓的肚皮!
——岳綺雲心頭抽痛,這是一條懷着小崽的母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