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八十一章平安回京】

玉引直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睡過去,沒過多久,就被人推醒了。

「姑母!」夕珍緊張又激動地搖着她的胳膊,「姑母您聽,好像是回來了!」

玉引側耳傾聽,雖然聽着距離不算近,但確實有些動靜。

有人呼喊着、吆喝着,由遠及近,聽仔細些,好像是說要找郎中。

再過一會兒,腳步聲也明顯了,人數很多。

「你再睡會兒,我去瞧瞧。」她說著就下了榻,昨晚和衣而眠,此時也顧不上重新更衣,一襲長襖馬面裙睡得皺皺巴巴的。

夕珍自然也無心多睡,穿上鞋追着她出去。

玉引踏出房門,看見兩進院外正往裏走的人就鬆了口氣,「君淮!」

孟君淮抬眼一掃,瞧見是她,也加快了腳步。

「怎麽樣?」她還沒停腳就焦急地問了出來,目光一抬,看見後頭的錦衣衛正往裏頭押人,那些人大多衣着華麗,應該不是尋常跑腿的。

「抓住了大半,還有三四個沒找着。」孟君淮說著露出疲憊的笑容,「多虧你……」

「尤則旭呢?」玉引又問,「他人救出來沒有?」

「救出來了。」孟君淮點頭,面色卻有點沉。

接着,幾個正進院來的錦衣衛喊着,「快來搭把手!搭把手!」

她聽見聲響,下意識地張望,孟君淮卻側身擋她的視線。

「怎麽了?」玉引心弦緊繃,頓時也沒什麽勇氣繼續往那邊看,盯着他問︰「他還活着嗎?」

「活着。」孟君淮一喟,「我自會找大夫給他醫治,回京後也會求皇兄賜個御醫照顧他,你別太擔心。」

玉引怔怔地點了點頭,他這才讓了開來。

她懸着心看向遠處,腦中直被激得一空。

尤則旭被幾個錦衣衛合力扶着,面色慘白得尋不到半絲生機,嘴唇也沒有血色。他好似已經昏迷了,右臂胳膊搭在旁人肩上,整個身子都往那邊傾。

而他的半截左臂向外拐了個怪異的弧度,垂在身側沒有力氣,好像與他這個人完全沒有什麽關係,端然是斷了!

「他……」玉引渾身冒冷汗,餘光瞥見旁邊的夕珍滿目怔然,下意識地哄她,「別怕……你回屋去。」

她滿心都是亂的,撫着夕珍的後背,連手都在顫抖,忽而被人用力一擁。

「玉引。」

玉引怔怔地稍抬了頭,孟君淮的雙臂不自覺地又添了幾分力。

「這幫奸宦……我一定會收拾乾凈!」

他語氣中帶着連她都覺得陌生的狠戾。

「我不能……我不能讓這樣的傷出現在咱們的孩子身上。」他恨意分明,與恨意一樣分明的,是抑制不住的恐懼。

「不會的。」玉引反手摟住他,強定心神,「我們的孩子不會有事,尤則旭也會好好的。」

第二進院子的廂房裏,有些混亂的眾人在大夫來時紛紛讓開。

床榻上,尤則旭雙目緊閉,汗珠從滾燙的額頭上滾落下來。他眉心夾雜着無邊的痛苦,說不清是因高燒引起,還是因骨頭硬生生被人踢斷所致。

大夫上前查看傷勢,剛一碰他的胳膊,就痛得他渾身猛地一顫。

尤則旭的傷勢沖淡了首戰告捷後的喜悅,不少與之交好的錦衣衛都等在門外,迫切地期待着大夫出來一述傷情。

孟君淮、謝繼清與玉引都等在外間,大夫在裏面為尤則旭接骨,他們偶爾能聽到幾聲痛苦至極的呻吟,但又都知道他根本就沒醒。

「唉!」玉引往屋內張望着嘆氣,「這樣都不醒,也燒得太厲害了。是不是該跟大夫說一聲,不論多好的葯,需要用便用上,救人要緊。」

「這個一開始就交代了。」孟君淮看看她,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別擔心,再好的葯也沒那麽快發揮藥效。再說,他現下不醒也好,若醒來忍受這種疼痛……」他說著也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坐下等吧。大夫說並無那麽兇險,只是要費些工夫。」

但三人誰也坐不住,過上一時半刻的,總要有人起來踱一圈,往裏看看再坐回來。

這一個上午顯得格外漫長。

將近中午時,大夫擦着汗出來稟了一聲,道骨頭接上了。

三人皆鬆了口氣,而後孟君淮問:「可會留下病根?」

「這個……」大夫的神色有些為難。

玉引懸着心請他如實說。

他嘆息道︰「雖說如何調養才是最關鍵的,但若要半點病根不留……怕是也難,好在總旗大人年輕,傷好得快,不至於遭太多罪。」

話說到此,個中輕重誰都明白,後面那一句就是強扯出來教人寬心的話,前面那番才是要緊的。

大夫稟完便不敢多留,又折回屋中繼續幫尤則旭退燒,這一進去又是好幾個時辰。

直至暮色四合時,尤則旭的高燒才終於退了大半,大夫宣佈他應該不久便會醒來。

眾人鬆了口氣,這才各自回房歇息。

然而一整夜過去,直至次日清晨,尤則旭還沒醒。

此後又過了一個白天,他仍是靜悄悄的,再翻過一個黑夜,玉引終於聽到下人來傳話,說他醒了。

「快去跟王爺和哥哥說一聲。」玉引道。

楊恩祿躬身說:「已稟過了。但後續的審問事宜頗多,爺和謝大人都脫不開身,吩咐讓奴才去表公子身邊守着。王妃您放心,奴才不會讓表公子出岔子的。」

對楊恩祿,玉引是放心的,只又囑咐了他幾句,想了想,讓他告訴尤則旭夕珍在這兒,如若想見她,就叫人過來請。

楊恩祿告退後,玉引喊來夕珍,跟她說了這事,含着歉意道:「也沒問你想不想,是姑母先斬後奏了,但是他現下……」

「沒事的。」夕珍垂着臉,搖了搖頭,「您就是不跟楊公公說,我也想去看看他……我去備些適合養傷時吃的東西來,一會兒給他送過去。」

夕珍說罷,一福身就走了,看都不敢多看玉引一眼,覺得心裏特別複雜。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在尤則旭身體康健、能站在她面前好好說話的時候,她從沒有過特別想見他的時候,覺得自己與他就是那種見面可以做朋友,但不見面也不打緊的交情。

可現下尤則旭傷了,她突然特別想見他。昨天夜裏她幾乎沒怎麽睡,滿腦子都在胡思亂想,順着他的傷勢想像出了各種不同的結果,然後她迫着自己相信他一定會好的,卻又不自覺地往悲觀的方向想。

這弄得她難受死了,覺得自己急需面對面地看他一眼、真真切切地聽他說幾句話,才能將這種悲觀念頭撇開。

但那天,夕珍吃了閉門羹。

玉引因為怕尤則旭見了自己禮數多,影響養傷,一時沒去看,於是直到三四天後才知道這事兒。

夕珍哭喪着臉來跟她說:「尤則旭一直不見我,我問了楊公公,楊公公說他誰也不見……不會出什麽事吧?」

玉引皺眉,問她,「你姑父知道嗎?」

「楊公公說知道,但是姑父抽不出工夫去管,覺得讓他安心養着也好。」夕珍如是答道。

玉引順着孟君淮的思路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行。他大概是太忙也稍粗心了些,這事在她看來不那麽讓人放心。

尤則旭若單是不見夕珍倒沒什麽,不想讓心上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樣子是人之常情,但他誰都不見,這聽上去就有些問題。

玉引帶着夕珍一道再往前頭去,前宅守着的幾個錦衣衛見她來紛紛退避,她看了看那扇緊闔的房門,上前叩門。

很快,就聽裏面低喝了句,「別開!」

大約是楊恩祿要來開門,被尤則旭制止了。

玉引沉了氣,出言道:「開門,是我。」

裏面靜了半晌,很快房門就打了開來。

楊恩祿躬身退到旁邊。

玉引走進去,見尤則旭已下了榻。

「不許行禮。」她口吻生硬,見他的目光從夕珍面上一掃又即刻避開,側首向夕珍道︰「你出去等等,姑母跟他說說話。」

夕珍依言退了出去。

玉引示意楊恩祿也出去,待得房門闔上,她看着尤則旭被木板箍住的手臂,一喟,「快躺下歇着。」

尤則旭面色黯淡,在玉引坐下後,自己也坐回榻上。

玉引沒再多催他躺,睇了睇他,開門見山地說︰「夕珍想來看看你,你為什麽不見她?」

「王妃……」尤則旭低垂着眼,眉心皺了皺,硬將淚意忍住,聲音平靜,「我這手這樣,日後怕是……不敢耽誤謝姑娘,不見也好。」

「這話是怎麽說的?」玉引摸索着他的心思,緩言道︰「你還年輕,這回又是立了大功一件,自有大好前程等着你呢。」

「王妃您別說了。」尤則旭苦笑,「我知道您人好,但您不必這樣哄我。我清楚錦衣衛里需要什麽樣的人,我這樣……」他頓了一下,黯然吁了口氣,「我不會甘心被家裏養着消磨日子,會再為自己謀個生路的,但我……不能拖累姑娘家一起受委屈,不只是謝姑娘,哪家姑娘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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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學掌家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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