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當然是過得順心更重要。
她會勸她改嫁也不是因為覺得「該走什麼路」,也是想讓她過得更順心。人生在世就那麼幾十年,只要不做惡事不當惡人,腳下的路哪有什麼該走不該走的?只有讓自己過得稱心的才是該走的!
她就趕忙跟喬氏解釋了幾句,告訴她說她想偏了,自己沒那個意思。
喬氏笑笑,又道:「妾身知道您是好心,不過這麼多年下來,妾身越發覺得身邊有沒有男人……其實並無所謂。蘭婧待妾身很好啊,譚昱也是個孝順孩子,有他們伴着,日子又衣食無憂,府里的一切人和事妾身又都熟悉。博一把去看看嫁給旁人會不會更好,當真是沒必要的。」
簡而言之,這場賭在喬氏看來不值得——如果真的更好那沒什麼,但萬一不好呢?到時候已經改嫁的她,可沒法再回來跟蘭婧一起過日子!
喬氏的這番掂量也算精明,玉引順着她的路數去想,蘇良娣的心思便也不難猜了。
於是蘇良娣一進門,她就問:「你是不是覺得,在府裏衣食無憂、日子也過慣了,所以覺得改嫁不划算?」
「……是。」蘇良娣被她直截了當的措辭說得雙頰一紅,頓了頓又道,「但也不全是。」
玉引好奇地追問還有什麼?然後猝不及防地被蘇良娣誇得眼暈!
蘇良娣說,哪兒還有您這麼大度的主母啊!就算我改嫁是自己當主母,也難免要被人家家裏頭的妾室找茬啊!
蘇良娣覺得,咱逸親王府的和睦融洽難得一見!主母不打壓、北邊的妾室不惹事……就一個尤側妃偶爾找找茬,但尤側妃現下不是也要搬走了嗎?
蘇良娣還覺得,咱王爺這樣只進正院對別人看都不看一眼的做法特別好!
「殿下就待您一個好,府里爭不起來啊。您想,當年剛進府那會兒,大家還爭一爭,這麼多年下來再怎麼著也明白輕重了。這日子過得多安穩?換個地方過日子,還得重新來一輪,那多累?」
蘇良娣如是道。
蘇良娣還說:「如果再趕上個花心的夫家,那爭一輪還不夠,天天無休無止的,後半輩子全搭在這上頭?」
玉引:「……」
她說得好有道理。
可是,怎麼突然覺得大家都這麼清心寡欲呢……?
玉引在晚上用膳時將這些跟孟君淮說了,孟君淮笑壞,然後鄭重表示一定都是被她帶的。
「怎麼是我帶的呢?我現在多接地氣兒啊!」玉引道。
孟君淮則兀自又笑了會兒,繼而說:「那就隨她們吧,喬氏想去跟蘭婧住便去,蘇氏要留在府里也隨她留着。」
玉引點了頭,叫人去跟喬氏和蘇氏傳話。接着又囑咐珊瑚到北邊問一聲,問問有誰想改嫁、有誰想留下。一切都看她們自己的想法,想改嫁的話回娘家后自便,不想改嫁就和先前一樣留在府里各過各的就是了。
這麼一問,還真又問出兩個不想走的。一個是從前去定太妃跟前算計玉引,讓孟君淮發落了的顧氏,她那回跪傷了身子,後來又從北邊的三合院遷出來獨住,落下的病一直也沒怎麼養好,便求玉引將她留下。
另一個,則是對玉引不敬被和婧告了狀,當日就被廢位的前良娣江氏。
珊瑚說,江氏這些年都在府里做雜役,這回聽見這消息一下子慌了,在她去北院的路上截住了她,還打算把積蓄全塞給她,只求她在王爺王妃跟前說句話。
「奴婢沒收她的錢……不過她的話若是真的,她是真沒地方去了。」
珊瑚說,早在江氏被廢的那年,江家就敗落了。現下江家的父母都已亡故,僅有的一點家產握在她的幾個兄弟手裏,知道她在王府里過得苦,也沒給過她一點兒接濟。
玉引便看向孟君淮,跟他說:「我覺得她們兩個也可以留下?」
畢竟這麼多年過去,當初的恩怨她都快忘乾淨了,想記仇都記不起來。
不過孟君淮似乎比她記仇,蹙了蹙眉,跟楊恩祿說:「去置個宅子,讓顧氏和江氏出去住。」
玉引想想也好,只讓趙成瑞跟着一道安排,下人什麼的都要備齊,該按什麼規制就按什麼規制。
與此同時,前宅的氣氛有點壓抑。
兄弟一刻前用完了膳便聚到阿祚屋裏,四人都默不作聲地坐着,好半天都沒人開口,似乎今天茶盞里的茶格外好喝似的。
末了阿佑第一個把盞中的茶品了個乾淨,他看向阿禮:「大哥您真要走啊?要不我們去跟父王母妃說說?尤母妃經了這回,應該也不會再做什麼了。」
阿佑不在乎尤側妃,但他在乎大哥。打小他們四個就在一塊兒,都搬到前宅后更是一直朝夕相處,現下二哥已經搬出去了,大哥也要走,他總有股要分家的凄涼感。
阿禮端着茶盞沉默了一會兒,搖頭:「算了。這回是我母妃做得太過,父王肯留她的位子已是退了一步。再說……」他嘆了口氣,「我都不敢說她以後必不會再犯糊塗。若再有什麼,對你、對三弟、對嫡母妃、對明婧都不好。」
阿佑鎖着眉頭:「我們也不是提防不了,有了這次的事,大家心裏都有數的。可你們搬出去,嫂嫂就得日日去見她,她對嫂嫂也……」
阿禮的目光淡淡地一劃,阿佑聲音噎住,別過頭卻又說:「別瞪我,反正你心裏也清楚。」
「我不會委屈阿斕的,這你不用擔心。至於別的,還是絕了後患穩妥。」阿禮又看向在旁邊黑着一張臉不說話的阿祚,一哂,「三弟你也別不高興,我就是換個地方住,但還在京里嘛。逢年過節都回來,你們若有事隨時找我也不難。你可是世子,別跟四弟似的說賭氣就賭氣。」
「沒跟你賭氣。」阿祚吁了口氣看看他,又看看二哥,「我就是在想二哥的住處附近有沒有宅子可盤,他那地方離咱們府不遠,你住那附近三方都能互相有個照應,方便一些。」
「哈哈,還是咱三弟會想事。」阿禮鬆氣地將茶盞一放,「這你也不用擔心,父王給我安排好了。離二弟那兒不近,但離皇長子府近,若真有什麼急事,我就求皇長子去!」
這安排倒也穩妥,三個當弟弟的安了心,而後卻又一陣沉默。
阿禮在這種沉默中莫名想笑,俄而當真笑出來,起身走向阿祚阿佑:「別苦着臉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去打仗呢。」
二人也站起來,阿禮拍了拍他們的肩頭:「你們好好的,有空叫上明婧一道來找我玩。」
明婧那小丫頭,姐姐們出嫁的時候她總要哭上一場。現下哥哥們也一口氣走了倆,她不知道要多難過。
阿禮這麼多年來也是一直寵着這個小妹妹的,現在都還記得明婧更小一些的時候坐在他腿上叫他大哥的樣子。突然要走,他也捨不得。
但是能怎麼辦呢?母妃做的那件事太讓人害怕。雖然他有堂兄弟聽說后道這不算什麼大事,畢竟沒真往嫡母妃碗裏下毒,也沒真把香盈毒死,可對他來說,這還是一件大事。
對整個逸親王府來說,這都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