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明婧點頭:「你說。」
香盈就起身將案上的一盞粥端了起來:「您勸二公子喝點粥吧,不然這麼喝酒非喝壞了不可。」
然後她又叮囑說:「您別提是奴婢給的哦,容易招惹麻煩。」
「我知道。」明婧笑着應下,眉目間端然寫着「我懂」。而後她便出了屋,將粥交給候在外頭的婢子端着,往二哥那邊去。
香盈禁不住又往外面多看了兩眼。孟時祺這麼飲酒,真是讓人怪擔心的……
但願他能多吃幾口粥吧。那個粥是後來端過來的,現在還熱着,送粥的宦官說是王妃吩咐添給她的,她接過時看了看,熬得很稠,裏面還有不少魚片之類鮮鮮嫩嫩的東西,喝起來胃裏應該會很舒服!
院中,孟時祺又飲下幾杯后,硬是被小妹奪下酒杯拽到了一邊。
這讓他很沒法子,若是三弟衝過來,他都能推開三弟或者不理三弟,但是對明婧這麼個小姑娘,他怕自己一失手就傷了她。
於是孟時祺只能由着明婧按着他坐下。明婧將粥放到他跟前,看上去顯然不高興:「二哥你喝點粥再去喝酒,要不別去了更好……!」
明婧也不明白,心想二哥你這是幹什麼呀?你沒看見三哥和母妃臉都綠了?周圍的姑姑嬸嬸什麼的臉也都綠了呢……!
孟時祺沒正經應話,嗯嗯啊啊地應和了一下就悶頭喝粥。他邊喝粥還邊盯着嫡母妃那邊,見桌上沒有什麼一人一例的菜品、基本都是大碟的菜才稍稍安心。
若母妃要做什麼,也是不可能在這些大菜里做的。毒倒一桌子命婦的陣仗也太大,他母妃還沒那麼喪心病狂!
孟時祺這般想着,幾口粥下了肚。熬得精細的白粥溫溫熱熱的從喉中劃過直至腹中,一時當真讓周身都舒服了許多。但很快,酒氣好像被那股熱勁兒躥得一下子涌了上來,他胸中驟覺噁心,不及多忍便哇地一聲嘔了出來。
明婧:「……」
二哥好麻煩!!!
於是蘭婧黑着張臉叫下人來收拾,孟時祺吐過之後舒服了些,也清醒了許多,不一會兒,腹中卻激起一陣刺痛!
繼而又一股熱意隨着刺痛一起上涌,這回的感覺卻不是反胃,他只覺一股腥甜在口中蔓延開,嗓中一癢就咳出來,定睛卻見是一口黑血!
「啊!!!」明婧驚聲尖叫,周圍也頓時激起混亂。
孟時祺倒沒有覺得太難受,只是有那麼一股痛感始終在腹中刻着。可這並不算太痛的感覺卻讓他逐漸神思恍惚,在看見嫡母妃和三弟往這邊趕來時,他已視線模糊。
「阿祺?!」嫡母妃的聲音帶着焦灼。
「二哥!」三弟的聲音則已經不真切了。
好端端的一場喜宴,因為這突然而至的驚悚變故而不歡而散。
而這變故大到眾人都已顧不上想這是不是不吉利了,連蘭婧和譚昱都從新開的府中匆匆趕回,衝進正院便急問阿祺怎麼樣了。
「……蘭婧。」玉引從堂屋迎出來,一握她的手,「阿祺還沒醒,但御醫說中毒不深,你回去放心歇着吧。」
可蘭婧哪兒放得下心?脫口便問:「好端端的怎麼中毒了?!」
她在自己府里聽說二弟中毒昏厥還以為是旁人以訛傳訛,心下覺得二弟多半是喝酒喝猛了傷到脾胃才會吐血……
畢竟,下毒這種事,從她記事起就沒出過啊!
蘭婧迫切地想問出個原委,但事情尚未查明白,玉引也不知道能跟她說些什麼。好在譚昱上前攬住了她:「別急,進屋再慢慢說吧。」
玉引點點頭,他們就一道進了堂屋。可玉引能說的暫且也只是宴上的經過,若非要多說一點,能加上的也只有她後來聽說那粥是從香盈屋裏出來的。
所以香盈已經被押了起來,如果有必要,該審還是要審的。
「香盈?」蘭婧聽到這個都分明一怔,「可香盈……不可能害阿祺啊!」
蘭婧覺得,假若闔府只剩一個人不會害阿祺,那肯定就是香盈了。
「我也覺得不會。」玉引嘆氣,「可現下什麼都不清楚,也不敢大意。你父王正在前頭審膳房的人,你們不如先回去,等有信兒了,我即刻差人告訴你們。」
但蘭婧並不想走,連譚昱都安心不下。他們便又等了半晌,直至夜色漸深了,仍不見王爺過來,才不得不先行回去。
玉引則坐在堂屋裏繼續等着,在她等得有點打瞌睡的時候,乍見孟君淮大步流星地從正前方的月門處進院。
「君淮?」玉引迎過去,孟君淮緊皺的眉頭在見到她時一松:「還不睡。」
「哪睡得着?」玉引嘆了口氣,見他拿着一疊紙,似乎是供狀,又問,「審出來了?」
「買通的人倒不少,你看看吧。」孟君淮信手將供狀遞給她,然後徑直拐去了卧房。玉引跟着進去,見他疲憊的坐去了榻邊,便也直接坐到他身旁看。
她翻了翻,這一沓里總共是七個人的供詞,但居然沒有哪兩個是一樣的。
第一份,那人說是被香盈買通,說香盈因為在府里久無名分,所以記恨阿祺,因而痛下殺手想有個了斷;
第二份,看名字是個侍婢供出的,道是被世子支使,因為世子覺得阿祺近來的做法有辱門楣,想清理門戶;
第三份則把罪名安到了玉引頭上,說玉引嫌阿祺這樣惹事,害她在京里也被議論,同樣也是清理門戶的意思。
除此之外還有說是北邊妾室嫉妒的,說從前被廢黜的江氏、顧氏記仇的,說朝中官員因與錦衣衛有恩怨所以報復到阿祺頭上的……
這琳琅滿目五花八門的各種原因,還條條都看着有點道理,玉引心裏也直呼服氣!
但到底哪個是真的?她扭頭問孟君淮的看法,孟君淮冷笑:「沒一個是真話。」
玉引撇嘴,而後他就認真給她理了一下哪份供狀里哪句話有破綻、哪兩句話前後矛盾什麼的,讓玉引直感嘆他這些年在錦衣衛真沒白待!
可問題是……依舊不知道是誰啊?
玉引又問那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孟君淮沉吟了會兒說:「得審香盈。」
玉引:「……」
她跟他說了自己的想法,覺得是誰也不可能是香盈。孟君淮則說:「但粥是從她那兒出去的,就算不是她,也只有她最清楚上一個端粥的人是誰。」
這道也有道理。這樣的宴席闔府上下都很忙碌,來來往往端菜的下人太多。她又因怕皇長子出事,把大半人馬都遣去了前頭盯着,後面有點疏忽是難免的。因此若想讓旁人去回憶這個人是誰會很難,從此人手裏接過粥的香盈算是其中比較可能記住他的一個。
玉引想了想便說:「那也用不着真‘審’,我先去問問她,若問不出來再說。」
孟君淮點了頭,玉引便起身出了房門。
香盈暫時是被押在自己房裏,玉引進屋時她也還沒睡,正坐在床邊發愣。
見玉引進來,香盈便站起身施禮。玉引道了句「免了」,她下一句便是急切的:「二公子怎麼樣了?」
「……」玉引一喟,拉着她一同落座,告訴她不用擔心,然後就問她還記不記得後來來給她送粥的那人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