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九十九章夕瑤追愛手段】
回到宮中後，孟時祄到御花園靜神想事，夕瑤的一舉一動讓他兀自笑了好幾回，然後又靜下心來，斟酌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她說她「一不哭、二不鬧，三也不會去上吊，不會做任何讓謝家丟人的事，更加不會折損皇威」。
聽起來應該是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了，事情不出格，動作理應也不會太大，便是他還能主導的事情更多。
若她肆無忌憚地去鬧，觸怒了父皇，他便要想辦法保她，最後很有可能不得不娶了她，可現下她仍守着分寸，那他似乎就不用太擔心。但歸根結底，他的婚事必須由父皇賜婚才能成，夕瑤若守着分寸，就不可能鬧到父皇那裏。
孟時祄掂量到此稍定了心，決定暫且不貿然做任何安排，先瞧瞧她要干什麽，自己再應對便是。
吁了口氣，他不禁又笑了出來，他竟然會如此謹慎小心地跟個姑娘家為兒女情長的事鬥智斗勇？要知道，朝堂上的事都未必能讓他這麽小心。
孟時祄搖了搖頭，餘光瞥見身旁多了個坤寧宮的女官，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他問。
那女官一福，「殿下，乾東五所的那個掌事的……皇後娘娘說交給您，人已押到外頭了，但憑殿下發落。」
孟時祄一聽便往她身後的門外一覷，果然看到一個宦官被人看押着跪在那兒，見他回頭立時磕頭如搗蒜，與那天跟夕瑤說話時的樣子天差地別。
他心底冷冷一笑就挪開了眼，無心跟這種人多費心思，便向那女官道：「你們看着辦吧。謝姑娘大度不計較，給謝家一個交代就是了。」
毫不誇張地說，他的確意外夕瑤居然並不怪他。在這件事上，他都怪自己，也恨自己思慮不周讓她受那樣的苦。
可見她是真的喜歡他，她本身又是那麽惹人喜歡的姑娘，若他有機會娶她，肯定會好好待她，好好待她一輩子！
只可惜，他的這輩子太短，這個願望只好放到下輩子去……
清苑，幾個宦官在書房門口合力攔着，才總算沒讓皇長子途經此處離開時看到這位謝大人的惱火。
待孟君淮從明信閣出來，走進書房看到的便是謝繼清鐵青的臉色。
「大舅兄。」他睇着謝繼清道。
謝繼清一瞥見他就又拍案站了起來，「夕瑤呢？」
「夕瑤剛醒，還在房裏休息。」孟君淮邊說邊走去書案前坐下。
謝繼清提步就往外走，「我去看看她。」
「不行。」孟君淮話音落下的同時，那幾個宦官已擋到了謝繼清跟前。
謝繼清怒色分明地回過頭。
孟君淮輕喟，「她身子還虛着，大舅兄還是冷靜些再去看她吧。現下有玉引照顧着，大舅兄放心。」
謝繼清輕笑道：「有玉引照顧着，才更不讓人放心吧？」
他明顯意有所指的口吻聽得孟君淮眉心一蹙，「大舅兄，您說這句話就太傷人了。」
謝繼清冷然未言，兩人各自大顯不滿地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孟君淮先開了口，「夕瑤在玉引身邊待了十多年，謝兄總不至於覺得是玉引這個當親姑姑的故意害她，或者是我們拿她圖謀什麽才送她進宮的吧？」
謝繼清挪開視線，並未立刻回答，只覺一股氣仍堵在胸口，不過縱使還生氣，他也很清楚自己方才那句話的確過分。
玉引現下也必定是很難過的，他們夫妻也不可能拿夕瑤算計什麽，哪怕是皇位也不可能。
只不過，他就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又對這個常年不在自己身邊的女兒更心疼些。現下乍聞她出了這種事，他是真心疼啊！
謝繼清咬着牙，緩了幾息之後轉身坐了回去，「方才是氣話，殿下不必告訴玉引。」
孟君淮點點頭，「好。」
謝繼清又說：「夕瑤在宮裏的事，我日後也不會多提，但我就一個要求。」說著，他看向孟君淮。
孟君淮頷首道：「大舅兄請講。」
「夕瑤要什麽都可以依她，唯獨和皇長子的事，不行。」見孟君淮面色微微一凜，謝繼清冷冷地看着他問道：「殿下會將府里的郡主們……許給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殞命的人做妻子嗎？」
「我明白大舅兄的意思。」孟君淮說著沉思了會兒，又道：「但我也只能告訴大舅兄我們會儘力勸她，不能保證一定勸住，不過若再出什麽事，我們也會立刻知會大舅兄。」
「好。」謝繼清有些疲乏地應下，靜了好久才說了一聲，「多謝。」
明信閣里，因為夕瑤剛醒來時強烈抗拒不肯見皇長子的緣故，玉引還挺擔心她的。然而進屋說了一會兒話，又看着她用了膳後，發現她好像心情不錯？
這好心情看着不像裝的，一來是她的胃口比玉引所預想的好太多，二來，她自己吃着還有「雅興」喂喂明婧……
明婧都被她喂毛了，吃掉一個丸子之後瞅瞅眼前的表姊，就蹭到玉引旁邊去坐着，想了想，又趴到玉引耳邊，很小聲很小聲地問她，「母妃，姊姊到底還難不難過呀？」
七八歲的小孩哪會說悄悄話，她自以為小聲，夕瑤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於是夕瑤低着頭從眼前榻桌上夾了個龍井蝦仁往嘴裏丟，閑閑地道：「姊姊不難過呀，你別擔心。」
聽見這話，母女倆互望一眼，玉引手指在明婧腰間戳了戳，示意她去問。
明婧便又蹭回夕瑤身邊，一邊打量她一邊問，「姊姊，你和宮裏的大哥哥到底怎麽啦？父王母妃還有舅舅都很擔心你啊，你說說看嘛。」
「沒什麽事。」夕瑤輕聳肩頭，抿唇一笑，「姊姊要嫁人了，你開不開心？」
明婧懵了一下，隨即小嘴一扁，「不開心！大姊姊已經嫁人了，你怎麽也要嫁！」
她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正在兀自掂量夕瑤和皇長子一事的玉引一見，趕緊將她攬過來在懷裏拍哄着。
明婧心裏特別難過，就是不高興姊姊們嫁人，抹着眼淚窩在玉引懷裏不吭聲。
玉引也蹙着眉看向夕瑤，「到底怎麽回事，你倒是仔細說一說，皇長子答應娶你了？」
「沒有。」夕瑤搖了搖頭，「但比答應娶我還要好。」
比答應娶她還要好？玉引一時沒懂，問道：「怎麽說呢？」
夕瑤笑吟吟的，「他說他也喜歡我。」
玉引輕吸了一口氣，在那一剎，她有十二分地理解並體諒夕瑤這種少女心事，自己甚至……有點不合長輩身分地希望他們兩個真的能在一起，可同時又覺得這件事太糟糕了。
「你爹氣得很。」玉引嘆了口氣，搖頭道：「讓他省省心吧。」
夕瑤頓了頓，悶頭繼續夾蝦仁。
房裏一時安靜下來，孟君淮進來時，還以為她們之間生了什麽不快。
「夕瑤怎麽樣了？」他邊問邊一個勁兒地朝玉引遞眼色。
在玉引開口之前，夕瑤搶先一步道：「沒事，我挺好的。」而後她擱下筷子，看看孟君淮又再度看向玉引，「姑母，您說讓我爹省省心，可答應讓我進宮的也是您，我想先弄明白，這件事上，您到底覺得我對還是家裏對？」
「我……」玉引的嘴張闔了半晌，最後只能說：「我覺得你沒錯，但家裏也……」
「但家裏也確實是為我好，這我知道。」夕瑤認真地望着他們，「可是我活得開不開心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能為我的日子負責的也只有我自己。我應該孝順爹娘，但說到底我不是為他們而活的，對不對？」
「這話不錯。」玉引點了頭。
夕瑤又說：「所以我現在在為自己做打算，我也認真考慮過，我願意自己承擔所有的後果，不論是甜的還是苦的，您可以站在我這一邊嗎？」
她無比鄭重而誠懇地望着玉引，明眸里的光芒讓玉引心底一顫。
她有點意外夕瑤提這個要求時竟連個彎都沒拐，接着又覺得這種方式似曾相識。
她自己也是這樣的。在她與孟君淮的感情還沒有這樣穩固的時候，也有許多需要她着手解決的難題，她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跟他商量，也會因為擔心他不高興而繞過他去，暗地裏使手段。
但她總覺得還是多一份信任為好，大多時候都是坦坦蕩蕩地同他說，又或者自己先行做了什麽事，比如罰側妃之類的，但也並不會刻意瞞他，而是在他看見後將原委跟他說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