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聽話,有話要好好說,不許自己瞎生氣。你看你這麼生氣,父王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很虧?」玉引說著摸摸他的頭,和婧也過來哄他說阿佑你想太多啦,父王真的是這陣子太忙,才不是不喜歡你呢,兄弟倆才高興了些。
而後他們姐弟三個一道往前宅走,玉引自己想了小半刻,覺得自己得先去找孟君淮一趟。
書房裏,孟君淮正一個頭兩個大。
東西兩廠太壞了,實在太壞了,壞到總不斷有新的罪證被查出來。他已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好好休息過,眼下,強撐着精神還在聽幾個錦衣衛稟手頭剛開始梳理的新案子。
眼下正說著的,是他們說抄魏玉林家時發現他家中的地磚用的是「金磚」。
這金磚並不是黃金所制,而是因製作工藝極其複雜,一塊磚值一兩黃金,所以稱為「金磚」。孟君淮並不太了解金磚的製作過程,只知道從頭到尾下來得耗時一年,光燒制就要用三個月,再經過若干步驟后,還要用桐油再泡幾十天。
而錦衣衛之所以將此事當成大事稟到他面前,是因這金磚還稱「御窯金磚」,換言之便是天子才能用的東西。
紫禁城中都只有三大殿所用的地磚是金磚,魏玉林一個宦官,家裏各屋全用了這個,實在是天大的僭越。
但魏玉林本人已被賜死了,家裏該抓起來的也都抓了起來。底下的錦衣衛對下一步怎麼辦有些拿不準,便問他:「殿下,您看這是繼續往下查,還是……就這麼著了?」
「查。」孟君淮當即道,他目光微凜,「磚窯在蘇州,往蘇州查。看看是哪路官員幫魏玉林弄的這磚、是魏玉林自己要的還是他們主動討好獻上的。查明白之後寫封摺子來,直接送乾清宮去。」
「是。」稟這事的錦衣衛一抱拳後退了兩步,旁邊的一個便上了前:「殿下,臣近來查到魏玉林的本家弟弟從十幾年前開始便在各處收買了不少小姑娘……」
孟君淮正聽着,餘光一掃看見楊恩祿似要進屋,但剛跨進門檻就又被什麼人喊住,退了出去。他稍一走神,眼前錦衣衛的話便猶豫着停了,他回過神來一咳:「繼續說。」
那錦衣衛便又道:「臣認真查過,除了兩個被他弟弟自己留作妾室以外,其餘均不知所蹤。臣想着,或許與京城各處青樓有關,但這些地方牽連也甚廣,若要查……」
「查。」孟君淮邊說邊是一笑,「你是怕動了哪家公子的心頭好?不用管他們,你們現在是為皇上辦事,他們失心瘋了才會出面阻撓。」
那錦衣衛鬆氣,也應了聲「是」,孟君淮看看幾人,問:「還有別的事嗎?」
幾人相互看了看,為首的回說沒事了,孟君淮一點頭:「那就去辦吧。查到的事情無所謂巨細,俱來稟我。如有你們覺得不便與我提及的,便直接回乾清宮,不必有顧慮。」
幾人鄭重應下,齊齊施了一禮,告退離開。
孟君淮剛喝了口茶,便聽他們有點驚異地道了聲「王妃」,又忙說「王妃安」。
「……」他擱下茶盞走出去的時候,玉引正側身避開他們的禮,口吻清淡地跟他們說:「幾位大人辛苦,都是為皇上辦差,這禮我受不起。只一件事請幾位大人記得,你們跟王爺議事,白天要議多長時間我不管,晚上不能晚於亥時四刻。若不然夜夜這麼熬着,時日久了王爺的身子頂不住不說,你們也不一定能受得了。」
玉引背對着孟君淮,並不知道他在門口,幾人卻看看孟君淮,不敢貿然應話。
孟君淮一哂,自己點了頭:「聽王妃的。」
玉引猛地回頭,看見他眼底促狹笑意的一剎,臉就紅了。
幾個錦衣衛識趣地立刻告退,孟君淮帶着她進屋,邊落座邊笑道:「耍威風耍到錦衣衛跟前來?你別為難他們了,現下人人都焦頭爛額,不然他們也不想這麼熬着。」
「我就是說個理兒。」玉引一喟,「你當我是窮耍威風么?我剛才吩咐膳房了,若戌時還在說這話,就讓他們按人頭被宵夜來,要雞湯麵、牛肉湯麵這類補身又不易積食的。再有,府里日日都有新做但吃不完的點心和糖,回頭讓膳房拿食盒裝了給幾位大人帶回去,免得他們總顧不上妻女,日子久了跟家裏生分了。」
孟君淮聽言一蹙眉頭:「你覺得孩子跟我生分了?」
「嘖……孩子都氣壞了!」玉引一瞪他,「你若能聽我的,忙到亥時四刻就歇下,今晚便陪陪孩子們唄?和婧還好,那兩個小的今天一提你就噘嘴啊!」
一提他就噘嘴……
孟君淮想像了一下畫面剛要笑,玉引湊到他面前:「你再天天光和政務痴纏,我可就要跟他們一起噘嘴了。」
「哎,別……」孟君淮呵呵一笑,「我錯了還不行么?」
乾清宮,孟君涯正笑意悠悠地看着頭回來覲見的七弟孟君溪。
孟君溪被他盯得怵得慌,調整了一下心緒,堆上笑:「皇兄……恕罪,臣弟看您近些日子都挺忙的,不敢貿然來打擾,是以聽說您近幾天輕鬆些了才過來。不敬之處您恕罪,若今兒還是打擾着您了,您也恕罪。」
「嗯,沒事。」孟君涯笑意不改,說完這句后,又有些痛苦地一喟,「近來確是忙得很,東廠這幫人……唉,就沒一個乾淨的,你上東配殿瞧瞧,我這麼日日不停地梳理此事,摺子還是堆成個山,看都看不完。」
「……」孟君溪一時卡殼,沒想到怎麼接話——他總不能說我幫您分擔分擔,替您看看摺子去吧?
但皇帝好似沒注意,話鋒一轉,直接將這話題繞了過去,誇讚說:「你弟弟近來辦得倒不錯,朕把西廠給他,他理清楚了不少事。」
前陣子還在嘲笑十一弟當了「西廠督公」的孟君溪只能堆笑:「是,十一弟近來十分勤勉,說定不辜負皇兄的厚望。」
皇帝又道:「你六哥近來也很用功,朕以為他剛接手錦衣衛得適應一陣,沒想到這麼快就打理地井井有條。」
孟君溪:「……」
他再怎麼不走心,也能聽出來皇兄這是想刺激他討個差事。
他戰戰兢兢地抬眸掃了一眼,皇兄果然掛着一副「你也幫大哥干點啥唄?」的陰險笑容。
孟君溪如鯁在喉,吞了口口水:「皇兄,臣弟……」
皇帝:「哎,朕就知道你肯定也不甘這麼閑着。」
孟君溪:「???」
而後皇帝從龍椅上走下來,踱步到他跟前,慢待期許的一拍他肩頭:「你和老十一是親兄弟,讓你比他低了你覺得臉上無光,朕知道,肯定讓你把這面子掙回來。」
孟君溪:「謝、謝謝皇兄……?」
皇帝眯眼:「東廠亂成一團,朕也不敢隨便挑人接這個攤子,就交給你吧。」
孟君溪:「???」皇兄您說啥???
前陣子他剛嘲笑完十一弟是西廠督公,今兒自己就成了東廠督公?魏玉林的繼任……?!
可孟君溪也不能抗旨啊,他還得客客氣氣地把這差事應下、恭恭敬敬地從乾清宮退出來,退出殿門叫陽光一照,他眼前一晃差點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