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母妃問她說:「你父王近來讓你姐姐去前頭見過謝家的公子,可讓你也見過?」

蘭婧搖搖頭,懵懂道:「沒有。奶娘說那是給姐姐挑夫君,說我還小……過幾年就到我了。」

「唉,你是還小。」何氏略顯苦澀地又一嘆,「這些話,母妃本也不該現下同你說,但是現在見你實在不容易,今天這些話你要記得、你一定要記得。」

蘭婧有點緊張,重重點頭,乖乖聽母妃說。

何氏語重心長:「你要記得,你的出身不如你姐姐,母妃也……不像你嫡母妃一樣受你父王喜歡。所以有些事,只怕要你自己努力。比如這夫君的事吧,你父王肯從謝家為你姐姐挑人,那便是上了心的,但到時輪到你……你父王未必有這份心,你要自己爭氣,讓你父王覺得你懂事,知道嗎?這是關乎你一輩子的大事,你要記得!」

母妃這樣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蘭婧都勞勞地記住了,但是她只聽懂了一半。

可雖然只懂了一半,她還是因此悶悶不樂起來。因為母妃說這話時的口氣聽上去實在太沉重了,讓她覺得一定是很嚴重的事情,而且她覺得母妃過得不開心。

母妃的話里,關乎夫君的部分,是她還不太明白的。她能聽明白的,是母妃說要讓父王覺得她懂事!

之前母妃還叮囑過她,不能惹嫡母妃生氣,要讓嫡母妃喜歡她。

蘭婧一語不發地想了一路,不知不覺已到了正院門前。邁過正院的門檻,看到父王和嫡母妃的剎那,她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

一家子一直在正院中小聚到傍晚,尤氏沒到,但着人送了阿禮阿祺來,孩子們玩得頗為高興。

用過晚膳後幾個還沒盡興的孩子又跑到院子裏繼續玩鬧,喊了府中護衛進來射五毒。玉引不方便見這些護衛,叮囑下人說招呼好孩子別被弓箭誤傷后便回到了屋裏。過了片刻,抬頭就見孟君淮也進了屋。

他拎着一個陶瓷小酒壺,壺上還冒着熱氣,顯是剛溫好的酒。

玉引趕緊去取酒盅,他快走了幾步將酒壺放到桌上,一吹手指:「好燙。」

「幹什麼親自拿?」玉引笑着將酒盅也擱下,他看看幾扇緊閉的窗戶說:「開着窗戶多好,涼快一些,還能看看他們射箭。」

玉引嘖嘖嘴:「不合適,讓孩子們玩吧。」

其實看看他們射五毒確實挺有趣兒的,不過她的身份畢竟在這兒放着嘛,她覺得沒外人時胡來一下還行,有外人時還是要端着點王妃的身份的!

孟君淮倒了杯酒,端着酒杯走過去伸手一推窗:「有什麼不合適的?咱自己府里的護衛若敢出去說閑話,我替你收拾。」

玉引:「……」

好吧也行。

玉引捧着酒盅愉快地蹭到羅漢床上,靠着枕頭往外看,看了會兒,她皺皺眉:「你看蘭婧。」

孟君淮「嗯?」了一聲,也到窗邊去看。

眼下剛射完一輪五毒,下人們去拔箭,蘭婧則抱着盛箭的木桶跟着他們,幫他們裝箭。

「怎麼讓她干這個呢?」玉引蹙着眉頭,說著就要出去管一管,孟君淮則道:「我剛才說過了,但她自己說想幫忙,由着她去吧。」

「蘭婧這性子……」玉引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如果現下是和婧在院子裏這樣幫忙,她不會不高興,因為和婧若說「自己想幫忙」,那便一定是她自己的想法,她會玩得很高興,玉引就樂得由着她來。

可蘭婧不一樣,從方才在餐桌上照顧弟弟們,到現在幫着收拾箭矢,她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雖說是她自己想做,但又能看出她並不是很情願。

玉引覺得她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她並不是遂着自己的心思在做事,她只是在做她心裏覺得「應該這樣」的事。

何氏也是如此,但問題在於,何氏許多時候覺得「應該這樣」的事……都並不應該。

玉引想到何氏便覺得有些窩火,大概又因近來在操心和婧嫁人的事,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蘭婧日後這般嫁人,是會在夫家受欺負的。

「蘭婧這樣不行。」她看着孟君淮,口氣無比生硬,「看來單靠一個喬氏不夠,還得想別的法子養她的性子。她日後也是要嫁進官宦世家裏做主母的人,到時候壓不住陣早晚得吃大虧。」

孟君淮沉吟着,卻見玉引將酒盅一放,二話不說就下了榻。

玉引到卧房門口叫來在外候着的趙成瑞,讓他去燕語苑跟喬氏回個話,說蘭婧今晚不回去了,在正院睡。

她想了想又叮囑道:「讓喬良娣別亂想,她沒做錯什麼,是我想陪陪蘭婧。日後每一旬讓蘭婧來我這兒住一晚,平日還由她帶。」

她說完后折回房,一時沒緩過勁兒,臉仍還冷着。孟君淮迎過去一攬她:「讓你費心了。」

玉引緩了口氣:「應該的。你忙着朝中的事,孩子們便交給我。蘭婧這樣……」她越想越覺得憂心,也只能道,「我慢慢教她,來我這裏時和婧也會陪她,應該會好起來的。」

話音剛落,芮嬤嬤就領着蘭婧進了屋。

芮嬤嬤先稟了個事,說謝府那邊問可否把大郡主留下住一晚?道是大郡主玩得有些累了,家裏人也都喜歡她,就想留她住一住。

玉引看向孟君淮,孟君淮點頭拿了主意:「住着吧。你讓琥珀和凝脂過去伺候,別給人家添麻煩。」

芮嬤嬤躬身應了聲「是」,別有意味地牽引着玉引的視線往蘭婧身上一睇,就垂眸退了出去。

玉引怔了怔,蹲身向蘭婧招手:「蘭婧,是不是困了?來吧,母妃哄你睡覺。」

蘭婧怯怯地望了望她,又望望父親,走近了兩步,小心道:「母妃,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喬母妃做錯了什麼嗎?」

玉引一滯,抬頭再看看孟君淮,果見他神色沉鬱。

她笑了笑:「你沒做錯什麼呀,你喬母妃也沒做錯什麼。是你父王想你啦,所以晚上跟父王母妃睡,好不好?」

蘭婧緊繃的小臉分明一松,這才有了笑容,點頭說好!

是以玉引便將就寢的事宜吩咐了下去。結果這麼一留蘭婧,她愈發清楚地看見蘭婧真的特別「懂事」。

她沐浴之前坐在妝枱前解髮髻,蘭婧會在旁邊幫她接珠釵首飾、幫她遞梳子,低眉順眼的樣子乖得讓人心疼。

——就算是和婧都沒做過這樣的事。玉引梳頭的時候,和婧大多數時候都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偶爾會心血來潮地跑過來幫她挑挑用哪套珠釵好,還經常為了看得更清楚而根本不打商量就爬到她膝頭去看,完全沒有什麼所謂的「規矩」可言。

小孩子不就該是這樣嗎?尤其又是母女關係放在這兒,她一點都不希望和婧在她面前過得小心翼翼。

玉引越是深想這個就越可憐蘭婧,她悶悶地洗了個澡,回到房裏一瞧,見蘭婧已經睡了。

孟君淮把她擱在了床榻最內側,玉引進來的時候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噤聲。玉引便連腳步也放輕了,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指指蘭婧輕道:「讓她睡中間啊?」

「她睡裏面,我睡中間。」孟君淮一哂,「你們兩個睡覺都不老實,挨着睡別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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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學掌家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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