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和婧在馬車上很驚奇地告訴她:「那個素牛肉,吃起來就跟真的牛肉一樣!還有那個魚肚,我聽師太說也是素的,但就跟家裏做的魚肚一樣!」
孟君淮便哄她說如果想吃以後還可以來,玉引則在旁邊笑:「師父這是為他們破了規矩了。平日庵中都不這樣做素菜,師父一貫說,若連葷食的味道都放不下,便不要出家、不要逼自己,要從心而為。」
所以華靈庵里從來不會做這些味道像葷菜的素菜。許多佛門聖地把豆腐做成「素雞」「素鵝」,在她們這裏都是見不到的。若不然玉引也不至於還俗之後久久吃不慣葷菜,那十年的素,真是徹徹底底的素。
「慧凈師太當真待你不錯啊。」孟君淮一哂,將腕上脫下來的東西給她看,「你帶幾個孩子四處看的時候,師太給了我這個。」
玉引看着那串小葉紫檀的佛珠一愣:「為什麼?」
「她說覺得有緣,便給我了。還告誡我說有些事在紅塵內外都一樣,要多存善心,不可生惡念,不要胡亂猜忌親近之人。」孟君淮說著,順手將那佛珠套到她腕上,「不然你帶着吧,到底是你師父。」
「……不要。」玉引將那手釧戴回他腕上,「師父給你的就是你的,我那兒的每一串佛珠都經她開過光,我不缺這些。」
然後她抿了抿唇,蹙眉又說:「而且……師父從不隨意給旁人這些,若她主動給你、又叮囑你那些……可能是瞧出了什麼。」
「瞧出了什麼?」孟君淮眉心微鎖。
「我不知道,師父佛法高深,我就懂個皮毛。」她道,細思間,神色不禁添了些許不安。
孟君淮凝睇了腕上的檀木珠子一會兒,道了聲「好吧」,他又握一握她的手:「那我好好記着她的話。但你……我覺得你不必擔心,現下雖然局勢漸亂,但我並不想爭任何事,也未對什麼親近之人起過猜忌,遑論惡念。」
「嗯,我知道。」玉引點點頭,肩頭被他一攬便就勢靠進他懷裏。聽着他穩健的心跳聲,她的心緒卻莫名地繼續亂着,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又覺得只是自己胡思亂想……
渾渾噩噩地想了一路,毫無結果。
因為皇九子冊封是在夏天,各樣的事情一忙,孟君淮他們這一年便也沒去清苑避暑。
不過這年本來也不算很熱,好像很快暑氣就褪下去了,彈指間已經樹葉枯黃,秋風輕拂。
阿祚和阿佑在中秋時滿了周歲,接着似乎並沒有過太久,雪花就落了下來。府里眾人都換了冬衣,玉引覺得這個冬天似乎格外冷些,便細細算了賬,而後吩咐給各房都加三成炭。
接近年關時,芮嬤嬤按玉引的吩咐請了蘇良娣過來,幫她一起寫給各府賀年的帖子。
玉引平常見蘇良娣的次數並不多,今天乍一見,只覺得她的氣色比當初剛挪到晴芳閣時好了許多。
玉引便打趣着問她有什麼喜事啊?蘇良娣一哂,答說哪有什麼喜事,不過是搬到前頭來後有王妃照應着,日子過得滋潤了。
這都是客套話,她這麼一說玉引這麼一聽。然則到了第二日,玉引蘸墨時偶然看見蘇良娣跟和婧的目光遞來遞去的。
和婧使勁往她這邊努嘴,蘇良娣則又皺眉又搖頭。一來二去之後和婧好像不太高興了,一咬嘴唇想說什麼,卻剛一張口又咽了回去。
「和婧。」玉引擱下筆招呼她過來,面色微板,「跟蘇良娣謀算什麼呢?有事不許瞞着母妃哦。」
蘇良娣神情一僵也擱下筆,她離座垂首一欠身:「王妃恕罪。」
玉引暫沒理她,牽着和婧的手把她拉近了,繼續追問:「想說什麼?跟母妃直說。」
和婧望着蘇良娣鼓了鼓嘴,喃喃說:「蘇良娣跟我說,她搬到晴芳閣之後比在北邊過得好多了,時常能去何母妃那裏坐坐,蘭婧也喜歡她。」
「嗯,那是因為她照顧過蘭婧一陣子,後來也都常走動,怎麼了?」
和婧便又低着頭道:「可是……喬奉儀過得不好,母妃能不能讓她也搬出來?」
「喬奉儀過得不好?」玉引眉頭一皺,「怎麼個不好法?」
和婧就跟她細說起來,她掰着指頭數,說跟喬奉儀同住的江良娣和王保林位份都比她高,份例肯定也比她多。可是,江良娣總讓人去跟喬奉儀借炭,喬奉儀不好意思不借,可借了又不見她還。
「喬奉儀身邊的青杏都凍病了!」和婧皺着眉頭為喬奉儀打抱不平,「前兩天,我跟表姐幫喬奉儀要過一回炭,江良娣還了一點兒。可是……我們也不能總幫她要啊!過年時我們沒空去找她怎麼辦!」
哎呀小丫頭你一年比一年靈啊!
玉引對她這成長很滿意。遇到麻煩了,她知道自己先去幫忙,但同時也能意識到以自己的能力不能一直一直幫下去,便想到找更有力量的人求助。這樣的想法是對的,尤其在家裏,她很願意看到和婧在遇到問題時能想到找家人一起解決,而不是自己一個人使勁兒,家人卻不知情。
她想了想,只問和婧:「你跟喬奉儀說過你能幫她晉位、讓她從北邊搬出來嗎?」
「沒有。」和婧搖搖頭,「我不知道母妃會不會答應,所以不敢跟她說。」
和婧你真的特別棒!
玉引把她摟過來好好誇了誇,跟她說這事母妃沒意見,等母妃跟你父王商量商量。
和婧就心滿意足地走了,臨走前把正熟睡的阿狸從旁邊的羅漢床上扒拉下來,阿狸委屈得一聲悠長的「喵嗚——」。
然而之後玉引把這事忙忘了,晚上孟君淮來時,她只記得自己有個事要跟他說,具體是什麼卻想不起來。
直至二人在榻上纏纏綿綿時她忽地記起,一拍他的後背:「我想給喬奉儀晉晉位份。」
正吻在她肩頭的孟君淮抬起臉:「啊?」
他一臉「你現在跟我說這個?」的神色,玉引也覺得很抱歉,趕緊解釋自己方才一直沒想起這茬,怕一會兒再忘了所以趁熱打鐵。
「……」孟君淮一陣無語,不得不先從她身上下來,不然這姿勢聊正事實在太奇怪了。
他邊蓋被子邊揶揄:「還好……還沒開始,要是再過一會兒你突然說這個,小心。」
玉引鑽到他懷裏:「小心什麼?」
孟君淮輕咳:「小心為夫從此不舉。」
「……」她在他胸口一捶,詳詳細細地把今天的經過說了,她說,「我覺得和婧這事做得特別好,而且晉晉喬奉儀對府里也沒什麼別的影響,就依了她唄?」
她琢磨着讓喬氏單住一處也好,幾個孩子一直愛去找她玩,可北邊那麼大點地方有什麼可玩的啊?給她個獨門獨院,誰都能舒服些。
孟君淮沉思了一會兒卻說:「緩緩吧。」
「緩緩?」玉引不解。
「嗯。」孟君淮點頭,「母后說過年把她帶進去一同見見,估摸着少不了要賞她些東西,若你這會兒再晉她位份……」
「你怕把她的心養大了?」玉引問,孟君淮點點頭:「府里亂七八糟的事還是少些好。再者,孩子們喜歡她,你又跟她不熟,不知道是什麼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