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孟君淮笑看着她跟孩子嘀咕這些有的沒的,等她嘀咕完,他也去嘀咕:「我跟你說啊臭小子。你得好好活下來,咱爺倆還有筆賬得好好說道說道呢——你知道你娘是什麼人嗎?謝家出來的姑娘,名門閨秀,這輩子沒失過禮、沒狼狽過,那天讓你折磨的那副模樣,估計她親娘看了都認不出了!這你不得負責嗎?你得好好長大孝順她你知道嗎?你可不能欺負完了人就自己開溜再投胎啊!」
躺在玉引懷裏的孩子打了個哈欠,吧唧吧唧嘴,眼睛一閉,甩了親爹一臉「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的反應。
接下來,正院上下幾個小主子和下人都提心弔膽地瞧着,天天看王爺王妃在小公子耳邊絮叨,但他們絮叨了近半個月之後……小公子還真好起來了。
大夫是這麼說的:「小公子現下身子依舊是比同樣大的孩子弱,但若照顧得小心,活下來應是沒問題了。若能安穩地過了百日,就更穩妥些。」
那天孟君淮眼看着玉引臉上的笑容抹都抹不下去,時不常地就自己笑一聲。待得午膳端上來,她看看膳桌,思量着說:「多謝菩薩保佑!我打算吃一個月的齋,算是還願,殿下看怎麼樣?」
孟君淮趕忙制止她:「這不行啊!你坐月子呢,吃什麼齋,你活不活了?」
玉引:「……」
便見他嘖嘖嘴:「你好好坐月子,我吃齋,吃到他過滿月。」而後又回過頭豪爽吩咐,「去給王妃上盞雞湯來!」
幾天之後,便是兩個孩子的滿月宴。
京里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但凡家裏添了孩子,百日宴就都要設。至於滿月宴則看心情,許多人家便是嫡出的孩子過,庶出的就省一頓。也有些呢,是兒子過,女兒不過。
在逸郡王府里,這是第二回設滿月宴。上一回是為府里的大小姐和婧,這次是為兩個新生的小公子。
東院裏,尤氏一邊銜笑招待着前來道賀的各府側妃,一邊想像着前頭的情景,心裏五味雜陳。
阿禮和阿祺都沒有辦過滿月宴,就連百日的宴席,都是男眷在前宅設一席、后宅女眷在王妃那兒的才是主宴,她這當生母的在東院中,反倒是次要的。
這回王妃生了孩子,卻理所當然地佔盡風光。
她早就聽說了,王妃在正院忙着,王爺每過一刻就要差人去問問她怎麼樣,生怕她剛出了月子被這滿月宴累着。就好像王妃是個玉娃娃,讓王爺捧在手裏都怕摔壞了。
「山梔。」尤氏尋了個空閑,嘆了口氣,「你挑個機靈的宦官,去前頭盯着吧。如若阿禮阿祺瞧着不開心了,就早點領回來。」
今天該是兩個嫡子風風光光的時候,可在她心裏,她也不願自己的兩個孩子給他們作陪襯。若真論輸贏,是她這做母親的輸在了位份上,不是她的孩子比王妃的嫡子差。
王府前宅的宴席上,一眾賓客熱鬧得好像要把房子拆了才算完。
宗室中每年都要添不少孩子不假,但雙生子可太少了。尤其這回還兩個都順順利利生下來了,雖則聽說有一個至今身子都不太好吧,也仍足以讓此事成為難得一見的喜事!
但無奈只是旁人瞎高興,當父親的正主兒滴酒不沾,連葷菜都不帶碰的。
十二皇子喝得有些微醺之後便過來強勸:「六哥、六哥您這可不合適啊!把兄弟們都叫來了,你一口都不喝?你要真不喝,我可灌我侄子去了!」
他說罷就扭過頭問身邊的宦官:「阿禮呢?他爹不喝讓他過來!滿月宴哪兒有這麼過的……這是你兒子不是?」
旁邊的宦官趕緊賠着笑勸:「爺、爺您喝高了,六殿下這是為小公子吃齋呢。」又趕緊扭過頭向孟君淮賠不是說,「殿下您別見怪,我們爺他喝高了。」
孟君淮擺擺手表示不在意,十二皇子剛要再說什麼,手裏的酒壺被人一把奪去。
阿禮氣哼哼地望着他:「我陪十二叔喝!」
「呀,小子你可以。」十二皇子剛抬手摸他的頭,孟君淮陰着臉揮開他的手,又從阿禮手裏搶下酒壺:「阿禮別鬧!你還小,不能喝酒!」
阿禮鼓鼓嘴,心裏特別不痛快。
從宴席一開始,他的兩個表兄就在不停地跟他說「你看,王妃生的兒子過滿月宴,你爹連口酒都不為他喝」「你爹根本就不想好好給他慶賀」「你爹還是對你好」云云,可他覺得不該是這樣!
他希望父王對他和阿祺好,也對新出生的兩個弟弟好,他這個當大哥哥的也會照顧好他們的,就像姐姐照顧他一樣!
而且,他去看過弟弟們啊,弟弟們都很可愛,父王為什麼不喜歡?
阿禮心裏憋着口氣兒,不敢伸手跟父王搶酒,悶了會兒質問他:「父王您為什麼不為弟弟們慶滿月?」
「……啊?」孟君淮一愣,心說這不是慶着滿月嗎?我不是在滿月宴上嗎?
阿禮叉着腰為兩個弟弟打抱不平:「我聽表哥說了!我過百日時,父王您都喝醉了,阿祺過百日的時候,您也喝了好多!為什麼弟弟滿月您就不喝了?!」
孟君淮滯了滯,眉心一蹙。
他看看候在遠處的尤則昌和尤則明,又看看阿禮,把他抱起來放到膝頭:「阿禮,父王問你,這怎麼回事?你和阿祺百日的時候,你的兩個表哥都還沒進府,他們怎麼知道父王喝沒喝酒的?」
「咦……」阿禮歪着腦袋一想,覺得似乎是哎!他自己過百日時是什麼樣,他不記得了,但弟弟過百日的時候,兩個表哥確實還沒進府。
他就很不解地回答說:「不知道……」
孟君淮輕聲一笑:「楊恩祿。」
楊恩祿躬身上前,孟君淮看看阿禮,把聲音壓低了幾分:「剛才的話都聽清了?去東院,原原本本地說給尤氏聽!」
「是。」楊恩祿一欠身,領命走了。孟君淮執箸夾了一個焦溜丸子餵給阿禮:「來吃菜,你聽父王說啊,父王不喝酒不是因為不喜歡你弟弟,是因為在為他們祈福,懂嗎?」
「哦……」阿禮沒太懂,不過聽到父王說不是不喜歡弟弟,他就放心了。
忙完了一整日的滿月宴,玉引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之前一個月悶得太厲害,心情壓抑不說,整日不能沐浴不能出門的日子更弄得整個人都打蔫。今日得以洗得乾乾淨淨的見一見往來賓客,她覺得好像日子都徹底敞亮了起來,令人神清氣爽。
傍晚臨近時賓客們陸續告辭,只母親和嫂嫂在她這裏多坐了一會兒。母親看着兩個孩子怎麼看怎麼喜歡,嫂嫂則帶着自家女兒夕瑤玩了好一會兒,待得她二人也離去時,滿院上下臉上都掛着笑意。
玉引一直將他們送到王府門口,回正院時邊走邊跟珊瑚笑說:「你快走兩步,先幫我沏盞茶。跟母親說話一直沒喝水,嗓子都冒煙兒了。」
珊瑚就笑她,道了句「奴婢給您換了三回茶,就放在您手邊兒,誰攔着您不讓您喝啦?」然後就疾步回了正院。
待得玉引跨進正院院門,乍見院子裏跪了兩個人——東院尤氏的兩個侄子,尤則昌和尤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