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這混賬!」孟君淮脫口而出。話音落後,轉而一陣心驚如潮急涌。
又是東廠……是東廠把十弟捧到了父皇跟前。
放在從前,十弟是鮮少能在父皇跟前露臉的。
「這事得回大哥。」他看向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煩不勝煩地擺手:「可讓大哥清靜清靜吧!我都懶得多理這混蛋!」
「不,必須回大哥。」孟君淮定定神,起身便往外走去,「備馬,我去謹親王府。」
涼玉閣里,玉引還真認真「研究」了一下有什麼府里不常吃、又有趣兒的東西可以當晚膳。
珊瑚和趙成瑞分別提了幾樣,珊瑚說的多是主食,譬如天津的煎餅果子、坊間街頭的麵茶,還有一碗下去肯定就飽了的鹵煮火燒;趙成瑞說的則都是葷食,什麼干鍋牛蛙、爆肚兒、炒肝兒、羊腦燒餅。
玉引仔仔細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好像只嘗過麵茶,另幾種都只聞其名不曾見過其影,就索性說都備點上來吧!
等膳的過程中,她居然還有點緊張。主要是讓干鍋牛蛙和羊腦燒餅給嚇的,尤其是羊腦燒餅,怎麼想都覺得有點……噁心?
不過這種感覺沒抵過好奇心,玉引只專門問了一句,不會為了做這個燒餅專門殺頭羊吧?趙成瑞答說那肯定不會,府里每三五天宰頭羊做菜是肯定的,這羊腦沒人吃就是扔,現下想吃了自有現成的。
於是她就安心了,高高興興等晚膳。
結果晚膳端上來的時候,聽楊恩祿過來稟話說:「爺跟十二殿下一起回京了。」
玉引:「啊?」
楊恩祿又說:「爺說他最遲明天就回來,讓下奴留下好生伺候您,您甭擔心。」
玉引:「哦……」
順着這話想想也確實沒什麼可擔心的。楊恩祿算孟君淮身邊使着最順手的人,現下連他都沒帶走,可見不是什麼難辦的事,不然總得有個得力的幫手在身邊才好。
玉引便擺擺手讓楊恩祿退下,自己帶着幾個孩子「探索」桌上的吃的。
煎餅果子、麵茶看上去最正常,干鍋牛蛙不細看牛蛙的形狀瞧着也就是一小鍋菜。玉引鼓了一會兒勇氣,伸手拿了個羊腦燒餅起來。
熱騰騰的燒餅從中間劃了個口,裏面塞着滿滿當當的、白白的羊腦,看着像豆腐沫,可惜滿桌都知道這是羊腦。
一桌孩子都屏息看着她,和婧有些擔心地拽拽她的衣袖:「母妃……」
然後他們目瞪口呆地看着玉引吭哧一口咬下去!
玉引努力不想「裏面是羊腦」這回事,品了品,居然覺得還不錯!口感有點綿、有點沙,鮮味特殊,但一點「噁心」的味道都沒有,不難吃。
她微笑着看向和婧:「你來一個?」
和婧立刻使勁搖頭:「我不!」
之後這頓晚膳就在不停的相互嫌棄和笑鬧中度過。
這邊夕珍舀炒肝,阿禮看着那個粘稠的質感就又咧嘴又捂嘴,最後特別嫌棄地說了個形容:「好像鼻涕!」
剛吃了一口到嘴裏的夕珍:「……」
那邊和婧跟夕瑤研究鹵煮火燒里都有什麼,夕瑤年紀最小,就認識豆腐和火燒,和婧則還認識個大腸。
「這是什麼?」倆小姑娘舀出了一塊都不認識的東西,深灰色,好像是葷的,但裏面又包着一個管狀的奇怪的東西。
趙成瑞探頭看看:「哦!這個下奴認的!這是肺!」他拍拍胸口,「左邊右邊各一個!」
「……」眾人一起側頭看了他一會兒后哄堂大笑,珊瑚打着他說:「你不在自己身上比劃豬肺行嗎?」
相較凌雲園中的一派輕鬆,謹親王府則是一片烏雲壓境。
三人坐在堂屋裏各自沉默了一陣,孟君涯一嘆:「東廠要捧十弟這事,我是有所覺察了的,只是沒想到他起來得這麼快。」
他以為東廠要用別的路數,比如給十弟些實權、幫他謀個官職什麼的,沒想到是直接捧到父皇跟前,連道彎都不帶拐的。
孟君涯有些頭疼。因為東廠勢大的關係,許多事都不得不避着,比如這回為了幫四弟解禁而向戶部打聽事情,他一開始就跟哪個兄弟都沒敢提,生怕傳大了又讓東廠拿來搬弄是非。
但如果東廠已經在這樣抬十弟了,總避着便是不行的。
挑一個原本排不上號的皇子去捧,最終是什麼目的,用都不用問。
孟君涯靜思良久才又開了口:「這是我會安排,你們安心避你們的暑。母后那邊,我讓老三去說老十。」
十二皇子在氣頭上:「三哥是哪邊的那可沒準兒!親弟弟在父皇跟前得臉,我才不信他沒好處。」
「十二弟!」孟君淮何止他,起身向孟君涯一揖,「大哥如有什麼別的吩咐,也及時知會兄弟們一聲。還有,四哥那兒……我也覺得如能想法子早些回來,便還是早些回來為好。」
在兵荒馬亂的地方待着畢竟不是什麼好事。
「我知道。」謹親王頷首,遂吩咐下人送這兩位弟弟離開。
待得房中安靜下來,孟君涯又靜坐了許久。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不好辦,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收場的。只是事到臨頭,還是難免覺得力不從心。
兄弟間、庶子和嫡母間會這麼快生出隔閡,是他所沒想到的。就拿十弟這事來說,如若十弟現下能禁住誘惑,仍跟一眾兄弟擰成一股繩,事情就要讓人舒心得多。但無奈,十弟太心浮氣躁了。
「來人。」謹親王一喟,「去浦郡王府,問問三弟有空沒有。若他無事,讓他速來我這兒一趟。」
是以當晚,剛從宮裏陪父皇下完棋正春風得意的善郡王,到了家就被自己的親哥哥罵了一頓。
浦郡王把他扣在堂屋裏,拍着桌子怒斥:「你小子膽子大了是吧?那種話你都敢在母後跟前說?母后沒賞你頓板子那都是給你面子!」
「三哥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善郡王不服,「咱不跟大哥四哥比,但你別忘了,咱親母妃也是貴妃!你至於非這麼覺得自己矮人一頭嗎?現下是四哥落難,母后自己要開口求我,我連實話都不能說了?!」
「你那是說實話?!」浦郡王氣急,擼袖子過去要揍他,善郡王反應也快,繞着桌椅一壁躲他一壁理論:「怎麼不是實話?你就說怎麼不是實話!四哥他是自己作的不是?他那罪名可不是別人強安給他的!」
「老十你真是……」浦郡王氣得直磨牙,「老十你真是渾人一個啊你!三哥把話給你放這兒,你要真拿四哥要挾着母后把你屋裏那什麼柳氏扶正了,我告訴你!你以後甭管我叫哥!」
他說罷甩手就走,善郡王在後頭不忿地抬杠:「我還真不缺你這一個哥!」
浦郡王身邊的宦官趕緊跟上去勸自家王爺:「爺您消消氣兒……」
「滾!」浦郡王沒個好臉兒的一個字罵了回去,又切齒道,「去宮裏回個話,明天一早我進宮見母妃去!」
過了三五日,宮裏的事就在一眾皇子和各府正妃之間傳遍了。
具體的細節不知道,眾人都聽說的,是堂堂貴妃到坤寧宮門前跪着謝罪來着。而皇后也不含糊,真就讓貴妃在殿前跪了足有兩刻,才讓人扶進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