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結果她料理的方法吧……
算了還是他來吧!
孟君淮坐在馬車裏,以時不時就忍不住要笑一聲的狀態過了一路,基本上前半路都在笑謝玉引這處事方法太少見太逗,後半路則在嘲笑自己近幾個月來凈跟這位正妃鬥智斗勇了。
他到永寧宮時,定妃正獨自一人在寢殿的羅漢床上看書。
「母妃安。」孟君淮一揖,半晌沒聽到動靜。
定妃心平氣和地把手頭這一頁讀完了才看向他:「你倒還知道來問安。本宮生辰當日,你先在這兒扯着嗓子跟本宮嚷嚷,之後又在宴上自己做主給你的王妃添菜,你這是給誰臉色看呢?」
孟君淮一語不發地聽完這句數落,定妃顏色稍霽,揚音道:「來人,添個座兒。」
宮女很快就端了蒲團來擱在羅漢床前,孟君淮落座后沉默了一會兒,見母妃也不說話,才自己開了口:「母妃息怒,但這種事再有一回,兒臣還得這麼干。」
「……你這脾氣!」定妃氣笑。
孟君淮抬頭便道:「因為這不是玉引的錯,是您錯怪她了。」他語中略一頓,「實話告訴母妃,兒臣跟玉引還沒圓房,她連這都不着急,您覺得她有心思打壓妾室?」
定妃一下子被他說蒙了。
過了好一會兒,定妃才顯出深感匪夷所思的神色:「你說什麼?你們還沒圓……可你又分明常去她房裏,那是她不願意?」
孟君淮面容冷靜:「和她也沒關係。」
「你不能什麼都說跟她沒關係!」
「跟她真沒關係!」孟君淮一語壓過定妃的聲音,殿中驟然一靜后,他又道,「反是她主動提過,是兒臣不想讓她過得不自在而已。」
孟君淮離座一揖:「兒臣今日來,是想問問母妃,那日是聽了何人的閑言碎語,才會對玉引有那樣的誤解。不論是什麼人說的,請母妃如實告知。」
定妃睇視着眼前的兒子,徐徐地吸了口氣。
「你這是……對你的新王妃,動了真情了啊?」
良久之後,定妃這樣說。
王府北邊,兩方三合院的安靜中都蔓延着蠢蠢欲動的味道。
陸氏昨晚被召去前頭的事,不管是有別的原因,還是只是因為陸氏的運道來了,都足以讓旁人心存僥倖,希望今天前頭還能來請人。
終於,四五個宦官的身影出現在三合院前的小道上,都疾步跑着,越跑越近,在還有三輛丈遠的時候,院中的人便認出那是逸郡王身邊的人的服制。
「來了……還真來了!」幾個年輕的婢子興奮起來,立刻轉回各自主子的房子稟話。
烏鷺跑進房中甚至來不及行禮,就向顧氏道:「前頭還真又來人了,興許今日能是……」
「篤篤」的敲門聲打斷烏鷺的話,主僕兩個一同看過去,半開的門外,宦官躬身道:「奉儀,下奴是前院的,楊公公吩咐下奴來請奉儀去前頭候着。」
話音一落,二人俱是一陣欣喜。
眼看着逸郡王從永寧宮退出來就黑着張臉,楊恩祿識趣兒地連呼吸都放輕了。
不過他也不傻,悄沒聲地示意個小徒弟去殿裏問是怎麼回事,那邊也沒隱瞞,言簡意賅地透了個底兒給他。
於是楊恩祿心裏就有了個數,知道前陣子府里的奉儀顧氏給王妃下了絆子,王妃呢,在定妃娘娘這兒受了委屈,王爺氣得不輕,今兒是來追根問底兒來了。
弄明白這個,楊恩祿就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多精啊?辦一百次事不一定出一回錯兒,走一步看三步那也是多年練出來的硬功夫。
是以逸郡王出宮門的同時,他的話便已經吩咐下去了。也不多,就一句:「騎快馬回去,叫顧奉儀到前頭候着。」
然後他就安心了。看王爺氣成這樣,回去之後發落顧氏是肯定的,他只是添了個心眼兒而已。
——王爺本來脾氣就大,現在又正窩着火,若等他回去親自開了口再傳顧氏,那在顧氏到之前,這火氣撒到誰身上可沒準兒!誰離他近誰倒霉!
那還不如直接把顧氏叫來,該沖她發的火讓她直接接好!
孟君淮一路都沒說話。
他對這顧氏很有印象,早在她進府之前,他就聽說她「棋藝過人」,所以他在第二天就和她下了盤棋。無奈在棋局上,他就感覺到了她的「恭敬」,從頭到尾都明顯不是箇中高手會用的棋路,擺明了就是要他贏。
彼時他只覺得興緻缺缺,覺得這樣有才華的姑娘不該活得這麼小心——他又不能吃了她,對吧?
現在把兩件事擱在一起,他則惱火透了。
顧氏連盤棋都不敢贏他,但扭頭就敢去算計王妃?可見她並不是真的膽小,而是覺得他贏了棋會高興,他高興了就會對她好。
說難聽點兒,就是工於心計、看碟下菜!
孟君淮下了馬車半步都沒在府門前停,往裏走時每一步都還帶着氣。他想這事必須嚴懲,什麼人都敢往他王妃頭上踩?反了她了!
轉瞬間已過了次一道大門,他的住處已離得不遠,他原想去喝口茶再料理此事,一聲柔語穿過怒火徑直入耳:「殿下。」
孟君淮腳下頓住。
待得他定睛看清幾步開外的人是誰時,旁邊隨着的宦官都清楚地看出王爺的面色又陰了一層。
「殿下萬福。」顧氏穩穩地下拜,與她初見他、和向定妃問安時一樣溫溫柔柔的,「妾身乍聞召見來得急,不及好好更衣梳妝,殿下恕罪。」
孟君淮冷眼看着她,聽她說完,他上前了兩步:「顧氏是吧?」
顧氏未覺有異,抿着笑應答:「是,妾身顧氏。」
「棋下得好的人果然心思不淺,能繞過本王和王妃去母妃跟前說話。」
顧氏驀地一驚,滿目惶然地看向他:「殿下,我沒……」
「你先不必起來了。」孟君淮陰沉的臉上目光微凜,他側首掃了眼正院的方向,「你不是愛動心思?那就想法子把話傳到王妃耳朵里,她肯饒你,你再起來。」
「殿、殿下……」顧氏頓時面色慘白,眼見逸郡王轉身要走才猛然回神。她驚慌失措地伸手便要抓他的衣角,無奈抓了個空。
顧氏心中恐懼漸升,口不擇言地喊起來:「殿下饒我這一次!我日後再不敢了!我……我去向王妃謝罪!」
沒有得到迴音。
發落了顧氏,孟君淮回到自己房裏靜飲了半盞茶,而後驀地渾身一悚,一陣窘迫倏然席捲!
方才從宮中到府中的一路上,他都沉浸在對顧氏的着惱里,現下這事辦了,另一樁事才猛然湧起來。
在永寧宮時,他替謝玉引爭辯,母妃審視了他一會兒之後,口吻悠悠道:「你這是對你的新王妃,動了真情了啊?」
彼時他不假思索道:「沒有!」
話音還沒落他就覺得自己臉上熱了,詭異間心下劃過一句自問:「不會吧?!」然後他便又繼續同母妃爭論正事了。
現下這番對答猝不及防地又冒上來,他忍不住又自問了一回:「不會吧?!」
應該不會,那小尼姑清心寡欲的。出了她主動給他寬衣解帶的那回外,他一直都對她生不出欲|念,哪兒來的動情啊?母妃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