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正常的異世界
退役這天，劉蘇住進了一間賓館。卸下隊長之職后，七年電競生涯間從未有過的放鬆感包圍了他。久違地，他輕易入眠，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回到了童年時代，回到了母親還未逝世的時候，他的父親用超市買來的手推車裝着他，在一條崎嶇的山裏從山頂一直狂奔到山腳。很短的一程山路，父親在大笑，而他在嚎哭。
一個噩夢。
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劉蘇眼眶微濕，漸漸從噩夢中醒轉。
顛簸的感覺仍在繼續，像是地震一樣。
他瞬間清醒過來，睜開了雙眼。
沒有了純白的天花板，沒有了熒光燈，也沒有了空調，落入眼中的只有兩支裝着燈泡的羊角，以及好幾幅近在眼前的天頂壁畫。
這時，顛簸結束了。
他揉了揉雙眼，重新看去，仍是燈泡羊角和天頂壁畫。
奇怪，好奇怪。羊角里裝燈泡，簡直就是毀掉了這對精緻的羊角，而那幾幅畫在天花板上的天頂壁畫，卻又畫得精緻無比，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會有神魔從壁畫中蹦出來一樣。
“聖駕大人，您醒了。”身邊傳來溫柔的少女聲音。
聖駕大人？這是在他叫嗎？劉蘇轉頭，看到了一個着白袍的俏麗少女。
少女就坐在他身邊，鼻樑稍長，人中稍短，耳朵稍尖，一襲白袍加身，似乎是一個修女。
一個白袍修女，一個能夠通過吟唱咒語來釋放復原術，以白色長袍作為象徵的低階修女。這修女的名字叫瑪麗安，是個尚未蛻變完全的羊人少女。
無數信息驟然浮上腦海，劉蘇不由得怔了怔。
羊人修女瑪麗安？他重新打量這少女。確實，鼻樑比普通人長些，鼻尖與嘴唇的距離很短，耳朵耷拉着，眼睛細長。這張臉是有點像溫順的綿羊。
“聖駕大人？”羊人修女見劉蘇不說話地盯着自己，詢問似地輕輕發問，聲音中有一絲驚嚇，聽起來如綿羊般軟糯。
“嗯？哦，沒事。”劉蘇從失禮的注視中驚覺，搖搖頭，轉了回去。
這少女是羊人，那麼身為這羊人少女口中的聖駕大人，他自己又是什麼人？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比劃了一下尺寸，還好，是張很正常的人臉。
觸摸到臉的時候，更多的信息涌了上來。
他是一名「朝聖大師」。
向諸神持續獻上虔誠信仰，直到有一天為了拯救世人將信仰盡數釋放，一生只能釋放一次信仰，之後再也無法積攢信仰的一種戰鬥特化型職業。
不，不對，等等，他不是朝聖大師！
劉蘇從混亂的思緒中理出一條奇怪的線索，突覺一陣頭痛，旋即猛地抱住了頭。
他不是朝聖大師，他只是一個應該已經成年了的普通孤兒。他被一名自稱朝聖大師的男子收養，而那名朝聖大師，已經死掉了，他現在只是受那名朝聖大師所託，虔誠地堅信着自己就是朝聖大師，準備前往一個他從未了解過的小鎮，釋放他的信仰，從魔獸災厄中拯救小鎮。
劉蘇有點凌亂。
這事情簡直有如一團亂麻。簡單來說大概就是，他這個什麼也不會的普通人，堅信自己是朝聖大師，要前往一座羊人小鎮，釋放出他壓根無法釋放的所謂信仰，來拯救那座小鎮。
無能少年錯上位，真是經典悲劇電影的序幕。
劉蘇甚至已經想像出在小鎮滅亡的那一刻，他與身邊這羊人少女抱團哆嗦着迎接死亡的終幕了。
不行。
他果斷地搖搖頭。
他不是這名孤苦無依的普通少年，他是穿越者。
身為穿越者，怎麼能讓悲劇上演呢？應當是上演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有魔獸再也不好的人間喜劇才對。
但要怎樣才能拯救那座小鎮？
劉蘇繼續回憶，想從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中找出點法子來。
那名朝聖大師是個一直在朝聖的劍士，收養了他之後，就將他當苦力驅使，也不知何故，從不讓他見人，平時進城補給時也會留他在野外，登上聖山時，也不會帶他前往神明之所在，使得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極其有限。
然後，在昨天夜裏，他們遇見了一頭從黑霧中走出來的恐怖魔獸，那頭魔獸輕而易舉地打敗了朝聖大師，在死前，那名朝聖大師釋放了唯一的信仰，如同黑夜中最為璀璨的太陽，一擊，就將恐怖的魔獸燒得連灰都不剩。
接着，那貨在咽氣前對他說：“對不起，小傢伙，請你假扮成我，去拯救這座羊人小鎮吧。”
坑爹呢這！
劉蘇氣得跳了起來，結果撞到了頭。
顛簸又開始了。
他這才想起來，他正與這羊人少女坐在一輛「軌車」上。軌車是這個世界的一種交通工具，像是列車，但車廂低矮。那名朝聖大師就曾對軌車說過“以神術為樞紐”這麼句話。他還記起來，這普通少年曾坐過好幾次軌車，因為軌車的軌道總是覆蓋著砂石，使得軌車老是顛簸不斷，但又不會脫軌，倒不知原理何在。
“我的師傅……”劉蘇說。
“聖駕大人？”羊人少女沒聽清。
“我的行李在哪？”劉蘇改口。
“是，聖駕大人，您尊貴的隨從犧牲后，您的行李就一直由安東隊長保管着，您要取來嗎？”羊人少女恭敬地問道。
安東隊長，劉蘇腦海里浮現出一名頂着兩根彎曲羊角的板甲騎士。“取來。”劉蘇說。
“遵命。”羊人少女恭敬地起身，面朝劉蘇，低頭後退，直退到車廂前部，這才說道：“停車。”
軌車漸漸減速，不久后停下，羊人少女下了軌車。
劉蘇透過軌車的車窗望去，那名着白袍的羊人少女正站在一片無邊的草原上，對一名以板甲覆身蒙面，只留兩根彎角在外的騎士低聲說著話，旁邊，有幾名板甲騎士跳下馬，趴下身子，衝著嫩綠的青草就啃。
“還真是羊人啊……”劉蘇感慨。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全來自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而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全是那名朝聖大師告訴他的，不多，並且主要是聽聞，未有見聞。
比如說，那名朝聖大師曾說過：“朝聖何須外物？唯有虔誠一心，方能獻上最強的信仰。朝聖聖器，實在是邪門外道。”
那朝聖聖器，他就沒見過。
羊人少女很快就取了個包裹返回軌車，軌車又顛簸着開動了，但緊接着，車廂外有一名騎士尖着嗓子叫道：“血腥鬣狗！”
軌車立刻殺住，才走到劉蘇面前的羊人少女臉色驟變，向劉蘇低頭行了一禮，放下包裹，倒着退出車廂，站在軌車的門旁，以溫柔但堅定的嗓音命令道：“請安東隊長準備騎士衝鋒。”
危險當前，劉蘇卻怔住了。
血腥鬣狗，5級小怪，網游朝聖新手村的第一波經驗包。騎士衝鋒，網游朝聖中僅有的三種坐騎技之一，為長槍武器所獨有，長槍武器基礎通用技能「蓄力突刺」熟練度達到S后開放。
難不成他穿越到朝聖網游的世界中了？
但他很快就搖了搖頭。網游朝聖是人類角色守護人類世界的MMORPG，沒有半人種族和類人種族，只依據信仰的神明不同而分成八個陣營。但這個世界，卻有羊人，軌車，朝聖大師，朝聖聖器，這些都是網游朝聖中所沒有的。頂多就只是相似而已。
劉蘇決定親眼見見這血腥鬣狗和騎士衝鋒。他低着頭，從座位上站起，往車門走去。
這時，軌車外，羊人少女說道：“準備朝聖聖器！”
劉蘇的步子邁得更急了，頭髮好幾次擦着車頂。他想看看那被朝聖大師罵成邪門外道的朝聖聖器到底長什麼樣。
當他終於跳下車后，羊人少女急忙轉身，焦急地對劉蘇比比劃划，“聖駕大人請放心，血腥鬣狗不是我們的對手。”
劉蘇點頭。連「騎士衝鋒」都刷出來了，這麼一隊長槍騎兵怎麼可能打不過血腥鬣狗？
“瑪麗安修女，朝聖聖器準備好了！”在車廂尾部，有個騎士吼道。
羊人少女向劉蘇又行一禮，便朝着車廂尾部跑去。
這回，劉蘇終於看到了她的後背，在她的背部尾端，有根毛茸茸的小尾巴掛在白袍外，一晃一晃的。
就跟那名朝聖大師曾說過的一樣，羊人是一種出生后才開始向人形逐漸蛻化的生靈，這羊人少女，就還未完全蛻變，仍保留着不少羊人特徵。
而後，他看到羊人少女站上了一輛雙輪平衡車。
平衡車？劉蘇微怔，看來，這個世界藉助神術發展出來的現代化水平還挺高，連雙輪平衡車都有。
接着，他看見羊人少女身前憑空亮了起來，彩色的圖案在一個方框內不斷變化着，簡直就像是……顯示器？
劉蘇揉了揉眼睛，再看時，羊人少女舉起僵硬的雙手，擱在雙輪平衡車的操作桿上，輕輕敲下了一個按鍵。
按鍵？
劉蘇傻眼了。
隨後，只見羊人少女生疏但接二連三地以手指在操作桿上方不斷敲擊着一個又一個按鍵，少女身前逐漸顯現出一具虛幻的身影。
劉蘇遠遠注視着羊人少女，注視着少女身前如顯示器一樣的發光區域，注視着少女那緩慢得有如新人以食指點按鍵盤一樣的僵硬雙手，看了一會，紛亂無比的思緒逐漸平息。
所謂的朝聖聖器，就是這個世界的筆記本電腦？是一種用來操縱虛影進行戰鬥的筆記本電腦？
倒也不壞，劉蘇想着，嘴角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