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番外2

隔壁的宴席不歡而散,擺好的喜酒叫季明德砸了個稀爛,二房的楊氏卻無比的歡喜,追在兒子身後絮叨:“果真明義是季白殺的?你要說別的我能信,說季白殺明義,我不能信。季白疼明義疼的眼珠子一樣,怎麼可能殺他?”

季明德也不敢信,但他是見過季白上仙人崖買兇,想要殺明義的。

當時他以為季白不過說說而已,不呈想最後季明義還是死了。那是他和明義的親爹,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還毒,就把明義給殺了。

但他太衝動,將這件事兒挑穿的太早了。

原本,在季白看來,他不過一個文弱書生而已,今天一番出手,季白會對他起忌憚,會不會去查他的老底,不會不查到他跟土匪有牽扯。季白既能殺明義,想必殺他也不在話下。

楊氏正在替對面西屋裏的新媳婦兒做飯,抬起頭,便見季明德朝着自己搧了一個耳光。

她道:“勿要疑神疑鬼,明義都死了,你就不要整天念叨他,攪的他亡魂難安。

不過咱們說好的,這三天你都得在咱家,快去,端着飯跟新媳婦兒兩個吃去吧,娘今夜就要大孫子,等都不能等。”

才不過中午,季明德端着只小炕桌進了小西屋,局促到轉不過身的窄屋子裏,趙寶如交握着兩隻手,還是他走時的模樣,在床沿上穩穩的坐着。

季明德輕輕揭開蓋頭,白/粉漿過的臉,紅到嚇人的唇,她順着他手中的秤竿抬眸,定定望着他。唯獨這雙眸子還是一如繼往的清澈明亮。

季明德咧唇一笑,兩頰旋即漾出深深的酒窩來:“讓你等急了吧,咱們吃飯。”

老娘煮的雞湯銀絲面,上面蓋着切成絲的精肉和綠油油的小青菜。

倆人相對坐着,季明德見寶如遲遲不肯動筷子,解釋道:“隔壁和咱們不是一家人,我也不會兼祧兩房,胡蘭茵嫁的是去了的大哥,不是我。”

她沒說話,但是撿起了筷子,挑了一筷子面小心往嘴裏吸溜着。

慘白的臉,慘不忍睹的紅唇,她伸出紅紅的舌頭試了試面的溫度,微微的顫擺着。

就像幅極盡粗陋,只有簡單線條,卻又能挑起一個血性方剛的少年無數性/幻想的春宮圖一般,少女失了真的容顏,和她吃飯的樣子,於一個常年混匪道,只知殺人放火的土匪來說,具有無比的衝擊力。

季明德身體驟然一僵,死了的季明義,會殺親兒子的老爹季白,抑或隔壁那個妖冶嫵媚的大房妻子胡蘭茵,在一瞬間全叫他拋諸腦後。

他想吃掉她嘴上那紅紅的脂胭,一點一滴吃的乾乾淨淨,叫她露出粉嫩嫩的唇色來。他想吻掉她臉上那慘白的鉛粉,露出她原本細膩白潤的面龐,他還想……

寶如忽而抬頭,恰對上季明德兩隻亮晶晶的眼睛,仿如穿過草叢,巡着獵物的狼,又彷彿古井之中,盈盈而掛的那彎明月,雖不刺眼,但無比的灼人。她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慌,隨即便垂下了眼眸。

外面烈陽當空,才是正中午。季明德恨不能此時手中一彎神弓,一箭出去,把那掛在半空的太陽給射下去。

寶如吃相很文雅,一口雞絲一口面,再佐一口青菜,雖吃的慢,但很快便吃完了一碗面。她手捂上唇,打了個飽咯。

季明德絞了方帕子過來,道:“擦把臉。”

楊氏另端着幾盤子菜進來,見兒子新媳婦對坐吃的正歡,哎喲一聲,心說我來的可真不是時候。一桌子的菜,悶頭悶腦的,她又給端走了。

總不能就這樣對坐着等天黑。椅子咯吱一聲悶響,是季明德站了起來:“你上床躺會兒,我晚點兒再進來,好不好?”

轉身出門,七月高懸於頂的太陽火辣辣的照着院子,院子裏那棵杏樹的葉子都蔫兒了。季明德站在小西屋的瓦檐下,熱的喘不過氣來。

窗子半掩着,隔着窗子,他看到寶如解了那件吉服就側躺到了床上,面朝里歪着。她下面穿着件藕色的修身褙子,當屬於秋裝,因為那件衣服實在太厚實了。

但那件藕色的褙子極好的修飾了她的身形,圓而飽滿的臀,纖不可忍的腰肢,那證明她已經不是個小姑娘了。

像一隻秦州本地產的蟠桃,紅嫩透艷,嚼一口蜜汁四濺,卻又不粘膩,而是有着無比的脆性,她就是只初成熟的,脆生生的桃子。

一個男人,一輩子只有一次洞房夜,不敢想像他也有今天。

季明德晚上要做匪,白天要讀書,幾乎沒有時間和女人接觸。老娘曾誠心誠意替他求娶過成紀老人李翰家的孫女李遠芳,但遠芳不見兔子不撒鷹,不等他考上進士不肯點頭,那樁親事也就黃了。

說起來有些好笑,他常年混跡匪道,人掠的太多,唯獨過目不忘的,是遠在懷良的琳夫人,那是個爽朗,嫵媚,經驗老道的□□。曾經,季明德叫她嚇的落花流水,至今想起,還心有餘悸。

所以他很怕,不知道這個洞房夜該怎麼辦。

男人么,於自己在床上的雄風,有一半是超乎尋常的自信,還有一半是無與倫比的自卑。他連女子的手都沒有牽過,可又無比的焦灼,好奇,瘋了一樣,此刻腦子裏唯有床上那個新婦,和她的身體。

大房和二房之間,有處一人高的小門,咯吱一聲,幾個人扶着個穿黑綢面綿褙子的婦人,竟是大房伯娘,季明德的生母朱氏。

她一搖一拐,叫兩個姨娘肘着走了過來,迎門什麼都不說,就在門口一跪:“明德,萬事皆是娘的錯,但今天蘭茵也是頭一日進門,好歹,你去揭了她的蓋頭,跟她吃盅合巹酒,就算為娘的求我。”

楊氏就在廚房窗戶上看着,季明德回頭,窗子裏的寶如懷裏抱着只枕頭,兩眼蒙圓的坐着,就在季明德回頭的那一剎那,一隻粘在她臉頰上的花生掉了下去,臉頰上印着半個花生殼子。

像個過年等發年錢的孩子,她懷裏緊緊抱着只枕頭,不知道在希望什麼,或者期待什麼。

季白膝下幾個姨娘全都跪下了,將朱氏圍在中央,大白日頭底下,一群常年不見男人的活寡婦,黑鴉鴉跪了一片。

“我曾一趟一趟拜訪胡府,拜訪胡知縣,也曾明確說過絕不會娶胡蘭茵。她也不是我娶來的,我沒有義務去與她吃合巹酒。”季明德望着跪在地上的朱氏,他的生母,那兩瓣兔唇,風濕纏身,可憐的不能再可憐。

他終於還是硬着牙齒道:“我有妻室,今天是我大婚頭一日,你能不能消停點?”

朱氏肘着方姨娘站了起來,顫危危走了過來,仰望着高高瘦瘦的兒子,就好像事情還有得轉寰一樣:“咱說好的,頭三天在這院,從十八那一日開始,你過去住一月,娘備好了屋子,和蘭茵一起等着你。”

就像叫不醒一個試圖裝睡的人,對於朱氏這種人,說也說不明白。

季明德半扶半推,將朱氏推到隔壁,取過門閂,結結實實將兩院間的小門給閂死了,推了兩把推不開,才算做罷。

經過這一番,寶如不敢睡了,交扭着兩隻手在床沿上坐着。

日影一點點西斜,漫過院中央那顆杏子樹,漫過廚房,漫上廚房的青瓦檐。那個男人,初次見面的男人,穿着件青直裰,就在窗外站着,一動不動。

這是他的洞房夜,是躲不過的。他是在等太陽落山,從正午起,就沒有換過位置,一直在窗外等着。

在瓦脊上最後一點陽光被抹去的一剎那,他轉身,推門走了進來。

吃的什麼飯,寶如全然不記得,她還想解溺來着,可面前的男人眉宇間淡淡一股青意,似乎很難與他商量什麼。她甚至連他家的茅坑在何處都不知道,而門外的那個老娘,拿着把刀,抱着捆子党參,就坐到了西窗下,一把菜刀切切剁剁,就開始剁党參了。

他的手很涼,但銅盆中的水是熱的,忽而就來抬她的一隻腳。

一抖,兩滴淚,落在季明德的手上。季明德單膝跪地,仰頭來看,揩過臉的姑娘露出了她本來的面容,哭的像朵叫雨浸濕的白山茶一樣。

季明德本來應該多安慰安慰她的,可他也是個生手,他也是第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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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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