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收回手的動作,令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緊揪了下,眼淚差點沒掉下來。這就是他的反應嗎?立刻將她看成了燙手山芋?
“發生了什麼事?”羅謙出聲問道,聲音深沉而壓抑。
她將視線從他的手上移到他臉上,反應有些遲鈍,愣愣地問:“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孩子的爸爸發生了什麼事?”
“孩子的爸爸?”
她重複他的話,似乎仍不懂他在問什麼,羅謙乾脆直截了當地問——
“孩子的爸爸死了嗎?”
夏筱婕終於回神了,她張口結舌地看着他,被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推測嚇傻了眼。
“不是,沒有!”她急忙否認。他就好好的坐在她面前呀,哪來的死不死的?呸呸呸!大風吹去,大風吹去吹去。
“如果不是的話,你們為什麼沒有結婚?他為什麼沒有娶你?你都有他的孩子了,不是嗎?那傢伙不願意負責?”他繼續問道。
羅謙的語氣中充滿了隱忍的怒氣,讓她感覺有些不對勁。
“你在生氣嗎?為什麼?”她問,心裏又生起一抹希望。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想把淤塞在胸口的那股怒氣沖開,但它卻頑強地停在同一個地方一動也不動,就在他的心口上。
“你的孩子幾歲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她。
看了他一眼,她將目光垂下來撒謊道:“三歲。”
也就是在離開他一年後懷的。羅謙在心裏迅速地算了一下,那就表示她懷孕的時候還是個學生,孩子生下來時可能還沒畢業,或剛畢業是個社會新鮮人,然後她就這樣一個人獨自撫養一個孩子?
他想起來了,重逢的那天,他問過她的工作,她說她在賣房子,他問她為什麼會選擇這種風吹日晒的辛苦工作,她當時是這麼回答他的——
我有我的考量。
原來這就是她的考量,因為她有個孩子要養,需要自由的時間,也需要金錢。
他現在終於明白了,但胸口那股怒氣卻益加脹大,更加熾熱。
“這幾年,那個傢伙都沒來找你?”他問她。
她沉默不語地看着他。
“你還愛着他?”他心急地再問。
她依然沉默不語。
看着悶不吭聲的她,他猛然用力地呼出一口氣,猛的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後開始躁然地在房間裏走過來走過去,不知道在思考什麼大事。
至少他沒有轉身就走,或者虛情假意地說些安撫她的場面話。看着走來走去的他,夏筱婕安慰的暗忖,卻搞不懂他到底在煩躁什麼?是在想要不要繼續他玩弄她感情的報復計劃嗎?其實她有沒有一個孩子,對他而言應該沒差吧?
“我們出去一趟。”羅謙陡地停下腳步,轉身對她說道,神情異常地嚴肅堅定。
“這麼晚了,我們要去哪兒?”她眨了眨眼鏡,愕然不解地問他。
他沒有回答她,只說:“護照帶着。”
這點她也知道,在國外護照就是身份證,若不想在遇到臨檢時被當成偷渡犯,護照就得隨身攜帶,尤其是在三更半夜出門的時候。
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兒,但是看他已經在換衣服了——就當著她的面打着赤膊,她情不自禁地臉紅心跳了起來,急忙抓起自己的行李,一溜煙跑進浴室里去更衣,免得待會兒看見更刺激的畫面。
孩子都生了的女人,在看到男人打赤膊還會臉紅心跳,全世界大概就只有她。
可是這又怎麼能怪她呢?和他的情事已是五年多前的事了,而這些年來她的私生活又跟修女沒兩樣,突然看見他赤裸壯碩的胸膛和背肌,她當然會胡思亂想一下呀。
想像被他緊抱在懷裏的感覺,想像他肌膚摸起來的感覺,親吻她的感覺,他的體重,他的呼吸——
“叩叩。”
浴室的門突然被敲了兩下,差點把她的膽子都嚇破了。
“好了嗎?”羅謙在門外問道。
“再等一下。”她迅速地答道,看見浴室鏡中的自己雙頰紅潤,眼神迷濛,然後衣服還拿在手上沒換。
她到底在發什麼花痴呀?真是瘋了!
用力地甩甩頭,看能不能讓自己清醒些。夏筱婕迅速地脫去衣服,換上一件簡單大方的淺灰色長版針織衫,和用不退流行的牛仔褲后,走出浴室。
“好了。”她對他說,卻不敢看他的眼睛,完全是做賊心虛的模樣。不過他的注意力似乎不再她身上,並未發現她的異常。
“護照呢?”他問。
“這裏。”她揚了揚拿在手上的護照。
“那就走吧。”
羅謙率先轉身就走,她急忙跟上去。不知道他在急什麼?
飯店的大門口外已有一輛車在等他們,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在這半夜時間這麼快就叫到車,而且很明顯的。司機知道他們要去哪兒,因為他什麼也沒問,一等他們坐上車之後便開車,然後一路安靜到底。
“我們到底要去哪兒?”夏筱婕忍了半天,終究還是忍不住地開口問他。
“拉斯維加斯。”他說,讓她聽了一整個傻眼。
“為什麼突然要去拉斯維加斯?你心血來潮,想去賭一把嗎?它離這裏很近嗎?”她完全沒有地理的概念。
“這時間不會塞車,四個小時就可以到了。”他回答她最後一個問題。
她張口結舌,差點沒昏倒。“四個小時?”
“你沒去過吧?趁機觀光一下也不錯。”
她瞪着他,突然覺得不是她瘋了,而是他瘋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看,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去拉斯維加斯?而且是這個時間過去,照你說的四個小時才能到,那時天都亮了不是嗎?不夜城不是應該晚上去比較好玩嗎?”她真的的想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們不是要去那裏玩的。”他看着她平靜的說。
“那是要去那裏做什麼?”她覺得莫名其妙。
羅謙只說了兩個字——“結婚”
結婚、結婚、結婚,她竟然結婚了!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夏筱婕抱着頭呻吟,真的快要被自己逼瘋了。
她到底在做什麼呀?千方百計,猶豫不決、掙扎不已、忐忑不安,她是那麼地努力想搞清楚他的真心,想防患於未然,結果呢?她什麼都還沒有搞清楚,就已經和他結婚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呀?
會不會這只是一場夢,一場她只敢偷偷覬覦的、荒謬的夢呀。
可是如果是夢,她手上的鑽石戒指也太閃、太大了吧?她可不是會覬覦這種東西的人。
而且結婚證書就攤在眼前的桌面上,雖然那上頭寫滿了英文,但恰巧在澳洲住了五年的她英文好得很,沒有一個字是她不認識的。
那真是張印有克拉克郡婚姻登記證的結婚證書,一張簽了他和她的大名的結婚證書。
所以,她是真的結婚了?所以,她現在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
夏筱婕露出無奈的表情,瞪着眼前的結婚證書,真的很欲哭無淚。
但是除此之外,她真的沒有一點開心的感覺嗎?
結婚簽字前,羅謙對她說過的話,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說:“讓我照顧你們,我會將孩子視為己出。”
他說:“既然讓我知道了,我就沒辦法坐視不管,讓你生活得這麼辛苦疲累。因為五年前你走進我的生命之後,我變發過誓,要照顧你,疼惜你一輩子。”
他說:“我會做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爸爸,疼惜你一輩子。”
他說:“我會做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爸爸,而且絕對不會讓你有後悔嫁給我的念頭,一次都不會有。”
他說:“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她還記得他說這些話時,神情是那麼地嚴肅而真誠,溫柔而深情,堅定而不悔,沒有一絲猶豫,就像他的照片一樣真觸動人心。就連現在回想起來,她的心裏還是充滿了溫暖與感動。
他沒有再問她有關孩子爸爸的事,只問她孩子是男的女的?她說是女的。他便說那一定是個漂亮的小公主,和媽媽一樣漂亮。
他臉上的微笑、溫柔的語氣,害她當場淚如雨下。
之後,她便在不知不覺間點了頭說好,不知不覺間簽了名,不知不覺間跟着他說了Ido.Iwillalwaysloveyouforever.Icrossmyheart.
然後他便吻了她。
一堆不認識、不相關的人在一旁歡呼大叫着恭喜,祝賀他們倆白頭偕老、永浴愛河,感覺像場鬧劇,但她卻有種幸福的感動。
結婚了。
她是真的結婚,嫁給羅謙了。
“叩叩。”
敲門聲拉回夏筱婕的思緒,她轉頭看去,只見之前說要到外頭打通電話的羅謙推門而入,手上還抱了一個——她眨了眨眼,不由得睜大雙眼——一個大洋娃娃?
她瞪着他手上精緻的洋娃娃,再看向他,只見他有那麼一點靦腆和手足無措地抱着那個大洋娃娃走到她面前,然後伸直雙手將洋娃娃遞給她。
“送給你。”他說。
她再眨了眨眼、有種不知道現在在演哪一齣戲的感覺。
“謝、謝謝。”她站起來結果那個大洋娃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只好把自己剛才坐的位置讓給洋娃娃坐,將它放在沙發上。
“你不喜歡嗎?”他的聲音帶了點猶豫、遲疑和不解。
“是很精緻、很特別的洋娃娃。”她含蓄地回答。
“你最喜歡的不是洋娃娃嗎?”羅謙沉默了一下,認真地問她。
“誰告訴你的?”她輕佻眉頭,好奇地問他。
“蕭奇。”
夏筱婕一呆,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讓羅謙知道自己上當了。
“上次我回國的時候問他的。”他氣憤地答道。
“你為什麼會問他這個問題?”她好奇地再問。
他微僵了一下,露出些許不自在的表情。“房子的事這麼麻煩你,我想。。。。。。。呃,下回去找你的時候,總該帶個謝禮。”
“所以你跑去問他我喜歡什麼?你為什麼不直接來問我呢?”
因為想給她驚喜,看她露出愉快歡喜的神情呀!羅謙在心裏答道,怎知那個混蛋蕭奇竟然耍了他,說她最喜歡娃娃,害他千方百計透過許多人、欠下許多人情,才弄到這個全球獨一無二的娃娃。他回去非揍蕭奇一頓不可。
看他一臉鬱悶、憤憤不平的模樣,再看向沙發上那個一看就知道是價值不菲的大洋娃娃……洋娃娃?娃……娃?
夏筱婕猛然獃滯了一下,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突然出現在她腦袋裏。
“蕭奇是怎麼跟你說的?”她問羅謙。
“說什麼?”
“說我最喜歡洋娃娃這事,他是說洋娃娃,還是芭比娃娃,還是只有娃娃這兩個字?”
“他只有說娃娃,說的不清不楚的,我那時還問他到底是那種娃娃,結果——”
他話未說完,夏筱婕已遏制不住地笑了起來,愈笑愈開心,笑得東倒西歪,前俯後仰,完全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