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照偏西后,陰暗的溝渠里,冰冷又危險。看見她奮不顧身,就要往水溝里跳,霍森身手極快,及時拎住她,抱着她離開水溝旁,強壯的臂膀抱起她,彷佛她輕如羽毛。
「不要下去。」他的口吻裏帶着指責。
他抱着她!
他抱着她?!
天啊,他真的抱着她!
瞬間,素馨的胸口,像是有一群小鹿在跳霹靂舞。兩人靠得太近,近到他的唇幾乎都要貼上她的臉。
「你可能會受傷。」
當他開口時,溫燙的氣息,迎面襲來,剎那間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會在這極度幸福的一刻,昏厥在他寬厚結實的胸懷裏。
她勉強張開小嘴,用盡所有力氣,才能吐出輕聲字句。
「但是,你的皮夾……」
「那不值得你弄濕自己。」他低頭看着那雙溫柔的黑眸,幾乎無法適應,她眸中毫無所求,全心全意為他着想的誠摯。「信用卡跟證件,都可以再補辦。只是我有無聊的男性自尊,不想欠你錢。」
「呃,你並沒有欠我……」
「剛剛的醫藥費,是你幫我支付的。」他將她與護士的互動全看在眼裏。「修車要錢、吃飯要錢、找地方過夜也要錢,我不想要全靠你付帳。」
「我並不在乎。」她欲言又止,心裏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告訴他,卻又覺得太過唐突。
「我很在乎。」他嚴肅的說。
她想了一會兒,才小小聲的說:「手錶。」
「什麼?」
「你的手錶。」她說,提出折衷的辦法。「你可以把手錶抵押給我,我相信那隻手錶,足夠支付你這幾天的開銷,而且還綽綽有餘。」
他挑起濃眉,照她所提的建議,解下手腕上的表。「那說不定只是個不值錢的假表。」他提醒。
素馨把手錶小心的收進背包里。「你替這家表商代言,這隻手錶不可能是假的。」她彎唇一笑。
「看來,你很了解我。」他隨口說道,知道這些都是公開的信息,任何一個認真點的影迷,都能輕易得知。「那麼,影迷小姐,既然你收了抵押品,我就不客氣的問了。」
「嗯?」
「請問,鎮上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吃飽喝足,好好住上幾天?」
驀地,素馨的臉紅透了。
她低下小腦袋,雖然小嘴動了動,吐出幾個字,但是聲音比蚊子叫還小聲,他根本聽不清楚。
霍森把耳朵,送到她的嘴邊。
「你說哪裏?」
「……家……」聲音還是太小。
「哪裏?」
終於,她鼓起勇氣,在他耳邊大聲說。
「我家。」
【第二章】
素馨。
兩個中文字,就刻在不規則的檜木板上。
檜木板並不大,掛在平滑的拼木門上,顯得格外雅緻。門后是小小的花圃,花圃的中央,是一間三層樓的房屋,不論是房屋外表,以及四周矮牆,都漆着素凈的白漆,只有窗戶是大海般的湛藍色。
這是一間民宿,也就是她口中的家。
霍森站在門外,仰望着儉樸乾淨的民宿,竟覺得有些遺憾。
當她紅着臉,說出「我家」兩字時,他理所當然有了遐想,還有些訝異,原來這個小女人,並不像外表那麼保守害羞。但是,當他來到屋子前,才發現她家其實就是一間民宿。
這裏的確是個合適的落腳處。
素馨打開木門,踏入花圃上用白磚鋪出的小徑。再用另一把鑰匙,打開一樓大門。她按下門后的開關,暖暖的淡黃色燈光,就照亮了淺淺的門廊。
「請進。」她微笑說著,熟練的打開鞋櫃,正要探出的小手,卻驀地一停。「抱歉,屋裏沒有男性尺碼的室內鞋。」
這就代表,這間民宿並不收男性客人。
甚至,是沒有男人。
「我可以光着腳。」他問,打量着四周。不論是屋裏或屋外,處處都可以看見她的巧思與用,已。「這裏只限女性投宿?」民宿的佈置,舒適而女性化。
「今天例外。」她笑了一笑,流露些許俏皮的表情。「你是阿明闖禍的受害者,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他挑起濃眉。「每個受害者,都能受到這種禮遇?」素馨粉臉一紅,嗯嗯啊啊、這個那個的含糊了幾聲,就笨拙的轉換話題。
「都六點半了,你一定很餓,我現在就去做飯。」她退退退退,躲到廚房裏去,忙着開始張羅晚餐。
連續假期剛結束,昨天最後一批客人離去后,接下來一、兩個星期,都沒有客人預約。她從冰箱裏拿出食材,洗好青蔥,開始切起蔥花,沒想到他竟也晃進廚房裏來。
高大的身軀,讓廚房一下子變得狹小起來。
「需要幫忙嗎?」
低沉而有磁性嗓音,就在她頸后響起,害得毫無防備的她,全身不禁輕輕一顫。
「不、不用了!」她慌亂回答,再度緊張起來,錯把嫩嫩的手指,當成脆脆的蔥白,就這麼往下一切——
鮮血,從指尖湧出。
「啊!」她痛叫一聲,急忙抽手。
下一秒鐘,霍森己經握住她流血的手,用按壓的方式止血。「醫藥箱在哪裏?」他的態度沉穩,冷靜自若。
「客廳的桌子下面。」
他沒有鬆手,幾乎是半抱着她來到桌邊,單手搜尋到醫藥箱,又等了一會兒,確定傷口不再鮮血泉涌,才停止按壓。
藍寶石般的雙眸,仔細端詳着她指尖的傷口。
「傷口不深。」他拿出藥品,簡單的消毒后,替她貼上oK綳。「你可以不必這麼緊張,我不會咬你。」他噙着笑,淡淡的說。
單純的心思,被他一語道破,素馨羞窘得想挖個地洞,當場鑽進去,粉嫩的雙頰,如初開的花,嫩得讓人幾乎想上前,親吻那抹嬌嫩。
為了拋開遐想,霍森站起身來。「你坐着,晚飯由我來做。」
「不行,你是客人。」
他伸出一隻手,做了個停的手勢,阻止她起身。「傷口雖然淺,但是別碰水的好。」他走進廚房裏,打開冰箱看了看。「蛋炒飯可以嗎?」他問。
「好。」
她愣愣的回答,眼睜睜看着他轉客為主,在廚房裏忙了起來。他俐落的切蔥、打蛋,拿出冰箱裏的冷飯,用媲美專業廚師的熟練動作,炒飯、甩鍋,撒下調味料,最後分做兩構,各自翻蓋在盤子上,成為完美的半圓形。
當素馨走到餐桌旁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盤子裏的炒飯,粒粒分明,香氣更是誘人。
他找出湯匙,舀了一小口,送到她嘴邊。
「嘗嘗看。」
她懷疑這世界上有哪個女人,能夠拒絕這件事。她乖乖的張嘴,然後咀嚼,隨即因為那可口的滋味,訝異得雙眼圓睜,包着OK綳的小手,捂着嫩紅的嘴兒,咽下那口蛋炒飯。
「好吃。」這不是褒獎,而是實話。「我知道你會做西式料理,但是沒有想到,你做起中式料理,也能這麼熟練。」
「我外婆生前開了間中式餐廳,我沒戲可拍的時候,曾去那裏打工。」他撇唇一笑,避開那段潦倒的日子不再提,好奇的問道:「你知道我會做菜?」
「你在‘普羅旺斯之夏’里,煮了不少道料理。」她記得很清楚。
「你看過那部電影?」那是好幾年前的電影,他在片中飾演一個不得志的廚師,票房奇差無比,影評人甚至說那部片,絕對該入圍本世紀最爛的前一百部電影。
「我有DVD。」,那是她的收藏品之一。
「大部分的人會以為,料理的戲分都是由替身代勞。」事實上,那部片子的預算,少得請不起替身。
「不,我認得,那是你的手。」她伸出手來,着迷的輕輕劃過他左手手背上,一道顏色只比他的膚色再淡一點點的疤痕。「我認得這道疤痕一-呃,對不起!」溫燙的男性肌膚,讓她陡然清醒,像是被燙着,猛地收回手,有如做錯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沒關係。」他的聲音和緩,不想嚇着她。不知怎麼的,她的言語以及那無意的動作,都教他心頭一暖。
那是一種,己經被他遺忘過久,久到他幾乎要以為早己變得冷硬的心,從來不曾觸及的暖暖溫度。
看着那張羞怯的臉兒,他難以克制的伸手,將一綹柔軟的髮絲,溫柔的勾回她的耳後。他能夠感受到,她輕輕的顫抖,那嬌弱無助模樣,格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