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五九裁斷世界的命運
“嘭!”
就在艾米·尤利塞斯還在為場景的變化而驚疑不定之時,巴洛克風格的議事大廳憑空出現了一簇幽綠色的火焰,並像變魔術表演里的火苗一般一躥老高,顯現出一個全身上下都掩蓋在衣袍、兜帽中的神秘人影。
“真沒想到,這一次召開會議的人,會是你。”將全身籠罩在兜帽中的人影拉了拉帽檐,年輕的榮光者能看清帽檐下那雙如同玉翡翠一般美麗的瞳仁,但其具體的容貌,卻彷彿存在於記憶的盲區,明明應該可以透過兜帽能夠窺見少許,可實際上……自始至終存在於在記憶中的,只有那雙漂亮到有些過分的翠綠瞳仁,“傳承明明進行到了如此關鍵的時刻,強行蘇醒,我可不希望‘這一次’之後,你已非‘你’。”
“依蘇,你應該知道的,對我來說,你早已不是我所認識的依蘇。”有着赤色瞳仁的嘉蘇輕輕的敲了敲桌子,彷彿陷入了某種悠久的回憶之中,“距離最初的相聚,已過去了那麼漫長的時光,有些人已經為苦難所擊倒,背離了我們最初的理想,有些人則在漫長的守望中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將權柄交託給了後人,即便像我這樣還在苟延殘喘的幽靈,也終有走向終結的時刻,我們皆非神祇,皆沒有辦法把握命運的脈搏,舊日之我非我,明日之我非我,對已經守望這個世界千年之久的我來說,比起已經確定的過去,和不定的未來,我更想抓住、更想把握的,是現在。”
“哈,還是說不過您這位‘初代’。”被稱為依蘇的神秘女性——如果從清脆悅耳的聲音推斷,她應該是一位女性,“不過哦,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吧,即便你不宣佈召開這次會議,也有其他人會站出來,‘浪費’掉這次權限。”
“或許吧,但我不想做那個‘萬一’。”嘉蘇平靜的給出了回答,“況且,這一次涉及到了‘祂’,我想我們每一個從那個時代過來的老怪物,都不會將未來寄希望於可能性之上。”
她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深幽:“畢竟,那一位……可是不聲不響的就將整個人類文明葬送的怪物。”
“說的也是。”依蘇同樣嘆息。
艾米站在嘉蘇身後,全程旁聽着這兩人的對話,可即便如此,他也搜集到多少有效情報——明明她們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但擱一塊兒,他如墜無名者之霧,滿腦子都是問號在打架。
而就在他仔細旁聽這場對話之際,一簇簇火焰憑空出現,然後幻化出年齡不一、穿着打扮各異的十數名與會者。
有面容蒼老的老者,有身材高大、相貌威儀的中年人,甚至有還未斷奶的孩子。
有人以繃帶纏繞全身,只露出一雙眼睛;有人身穿黑色燕尾服,拄着手杖,戴着頂高禮帽;有人渾身上下不着片縷,只有關鍵部位有若隱若現的雲霧遮掩;有人身體以簡單的線條構成,長着個四方形腦袋,戴着副四邊形眼睛,看上去充滿了一種荒誕不經的不現實感……林林種種,可以說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都有自己的特色,只是有部分特色,太過鮮明。
而就在他打量着與會者的同時,與會者們也在打量着他,打量着這位以前從未見過的“新人”。
“嗨,兄弟,怎麼以前沒見過你,是換了套形象嗎?”有自來熟的,還和他打着招呼,“這一身是在cos教團的持劍者嗎?別說,挺襯你的,方便展現一下火焰嗎?你這變裝跳躍幅度太大,我都有點把握不准你是誰了。”
哈?
年輕的榮光者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是?”
最終,他看着面前作小丑打扮的自來熟,只能這樣問道。
“果然,換馬甲換太勤了會出問題。”小丑——姑且這麼稱呼吧,撓了撓頭,“我是威爾遜·奧利費、不,不對,是奧利弗,哎,你知道的,轉生太多次總是會出這樣那樣的問題。”
他用輕佻的口吻,說著本應沉重的話題。
轉生?
是依蘇口中的傳承嗎?
轉生太多次會出這樣那樣的問題——指的是記憶力衰退,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需要消化的東西太多,艾米選擇了沉默。
“好吧,好吧,我不應該指望自己都記不住的東西別人能記住。”自稱威爾遜·奧利費的小丑還在喋喋不休,“那這樣吧,換一個名號,比如……歷史發明家?”
歷史發明家?
榮光者咀嚼着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詞彙,儘管不知道這個詞彙具體的內涵,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個好詞。
“嗯,比如上上次的聚會,我們大家簽訂的那個協議,就是我取名叫漢謨拉比法典的。”小丑伸出手指如數家珍,“又比如黑暗公會那套即視感超強的權力架構,也是我命的名。”
漢莫拉比法典……
取名?
他是先民!?
艾米·尤利塞斯又驚又疑,說實話,他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給人感覺和神經病有點像的小丑,竟然可能是自混沌原野點燃火種的先民!
冷靜、冷靜——
他不動聲色的掐了掐手心的肉,剛剛那番言語,保不準是這個小丑用以動搖他心智的詭計。
不要暴露自己……
“好了,敘舊的時間有的是。”作為會議的主持者,身材嬌小的嘉蘇只比這張圓桌稍微高上一點,從其他人的角度大概只能看到一個腦袋孤零零的擱在桌面上,畫面有些滑稽,又有些驚悚,但在場的所有人,卻在她發出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不約而同的停止了爭吵,落座。
“時間有限,開場的漂亮話我就不多說了。”她直入主題,“我以裁決者的身份,向議會申請,啟用‘壁虎’方案。”
“同意。”
“同意。”
“同意。”
齊刷刷的一片附和之聲,如果是赫姆提卡的城市議會,這場景大概會很是熱鬧,但此時此刻,榮光者所感受到的卻只有悲哀。
議事大廳很大,供與會者落座的圓桌也很大,保守估計,即便坐上一百人,乃至數百人也不會顯得擁擠。
可是,一直到現在,一直到這場意味不明的會議召開之際。
落座的與會者,也不過二十餘位。
大與小,多與少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人沒來由的生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全票通過——”嘉蘇以平靜的口吻宣佈着最終的結果,“既然如此,我以全體參與創造者的名義,啟動創世引擎,進行界壁分離。”
伴隨着話音的落下,議事大廳的穹頂浮現出了一道光幕。
那是張地圖。
永夜長城環繞着整個秩序疆域,熾熱之光撕破長夜,侵佔了整片天幕,一座座城池如棋子一般坐落在四方,山川、河流乃至不久前他曾經待過的戰場,都一覽無遺。
“首先,要將現世迦南封閉。”
嘉蘇沒有動作,身上也沒有任何力量的波動,但單單是言語,便令世界——更確切的說,是世界的法理生出了變化。
地圖上象徵著空間的虛線發生了扭曲,大地、泥土、空氣、乃至天空都隨之捲曲,變成了一個閉合的球。
“然後,將之分離。”
簡單的言語,其中包含的是並不簡單——更確切地說,是完全無法理解的力量——儀式的發生地,產生着引導“主”降臨作用的坐標,如同戰地醫生切除壞死組織一般,被從秩序疆域中“切除”,並拋飛至了黑暗深處。
於是,光芒漸漸黯淡,漸漸趨於溫和。
會場凝重的氛圍也趨於和緩。
“呵,這下阿卜杜拉這傢伙麻煩了,被拋入虛數混沌,想根據預先設立的坐標牽引回來,少說也要幾十年的時間,也不知道他剩餘的‘生命’還能不能支撐到那時候。”
“少說兩句吧,這次畢竟靠他們牽制住了回歸派的後手,不然那一位降臨了下來,我們的所有努力都會化為灰燼。”
與會者三句兩句閑聊着,包括嘉蘇在內的所有人,神色都放緩了不少。
艾米·尤利塞斯即便對他們的談話半懂不懂,可在氛圍的感染下,心情也隨之舒緩了不少,直到……
他看見那位小丑再次向他走來。
“不自我介紹一下嗎?”小丑變魔術一般變出了一個杯子,向他舉杯致意,“嘉蘇帶來的新人。”
你怎麼知道的?
這個念頭冒出的同時,他就猜到了答案。
是座位。
所有的與會者都有他們自己的座次,唯獨他,唯獨始終站在嘉蘇身後的他,沒有。
“我是……”
他打算先報上猶大這個有嘉蘇背書的假名,但才剛剛開個頭,注意力便被會場爆發的混亂轉移了注意力。
同樣,做小丑打扮的威爾遜,也沒有繼續深究這個沒多少意思的細節。
他的眸光停駐在議事大廳的穹頂,停駐在那片光幕,那張象徵著秩序疆域的地圖之上,久久未能離開。
“上帝啊——”
他的瞳仁,深棕色的瞳仁中,映照出光,越來越熾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