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四六變局
處理自爆兵種,聖教軍有的是辦法。
而最簡單的,無疑是齊射。
燧髮式火銃——
每一位參與本次遠征的聖教軍戰士,都配備了這件大殺器。
若是組織完備,只需一輪齊射,就能將怪物大軍的先頭部隊射爆一片,輪換之下,更不會有絲毫懸念可言。
多齊射幾輪,連渣子都不會剩下。
可惜,
有這個想法的,可絕不只有榮光者,作為自爆戰術的制定者與執行者,敵人顯然早就擬定好了對策。
——打亂部署,將戰場分割。
這個策略毫無疑問是成功的,驅使着妖魔狂潮的幕後之人,通過某種近乎不可思議的手段,改寫了山川的走勢,將整個遠征軍拆分成互不統屬的多個部分,從而直接從源頭上扼殺了齊射戰術執行的可能。
說到底,火銃之所以強力,正在於數量的積少成多,若沒有一定數量打底,威懾力會相當有限。
就好比現在——
他身邊的聖教軍戰士手上不是沒有火銃,可在這時卻沒有一個人想起來用,這當然不是他們被嚇傻了,而是因為一個樸實的不能再樸實的道理。
沒用。
怪物的數量太多了,多到個體的損失已無礙大局。
一個人一把火銃,數十個人也就是數十把火銃,一輪齊射之下最多也就只能幹掉十幾個怪物——這還是建立在有人組織的情況下!
大多數時候,都是忙於奔命。
或許有些地方,聖教軍人數眾多,局面能佔據壓倒性的優勢,可在那種情況下,那些由扭曲形變的怪物組成的大軍還會出現嗎?
這是一個問題。
所以,指望別人,並不現實。
艾米·尤利塞斯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以及自己手中的劍。
可在為其他人斷後的過程中,榮光者已然意識到,個人的戰力在堂皇大勢的碾壓之下是何等的軟弱,何等的無力。
也是到現在,他才初步理清了他被空間轉移的真相:
先一步讀取到了“自爆怪”的存在,並作出了撤退的決定。
這不能說不正確。
然而,就是這“正確”的一步,反而觸發了第二個陷阱。
——空間的陷阱。
一旦觀察到敵人的大部隊作出撤退,或者潰逃的舉措時,隱於背後操縱這群怪物的敵人,將會通過混淆空間感,將本就在亂局中被以小隊形式分割的聖教軍或持劍者進行再一次的分割,從而進一步的擴大優勢。
之所以是混淆空間感,而不是進行空間傳送,一個原因顯而易見,二者在進行大範圍、多對象的操縱上,難度截然不同。
若是有能力將這麼多人一道進行隨機傳送,還要整那麼多彎彎道道做什麼?直接將他們放逐到至深之夜的一個角落,失去輜重,物資有限的他們十之八九會迷失在那茫茫然的黑暗之中,就算有少數幸運兒能活着回到教團控制的城市,也無法對這場戰爭施加任何影響。
所以,只可能是混淆空間感,讓他們自己走錯了“路”。
但事到如今,即便知道了這些又能怎樣?除了解放路西菲爾,他難道還有其它辦法能夠扭轉戰局?
但真的要這麼做嗎?
不等他下意識的給出否定的答覆,局勢已先一步有了變化,而且是沒有任何先兆的、於驟然間生出的變化——
首先,是一道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的醒目白光。
隨後,隆起以及正在隆起的山川,龜裂以及正在龜裂的大地,被抹平了。
字面意思上的被抹平了。
平平整整,沒有高低起伏,沒有中間的斷裂帶,更沒有河流湖泊,甚至連腐敗的土壤以及生長在其上的奇形怪狀的扭曲植物,也一道消失不見。
偌大的戰場上,只有一個聲音在回蕩。
“——預備主的道,修直祂的路。”
至於那些形貌扭曲的怪物。
早在光芒盪過的第一時間,它們便在自體內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燃燒殆盡。
除了偶爾能聞到的惡臭之外,什麼都沒剩下。
而當整個戰場被滌清后,他的下一句話才堪堪落下。
那是一句禱告——
沒有任何意義的禱告,聲音罕見的帶着幾分低沉、沙啞以及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只是,沉浸在局勢逆轉的喜悅中的人,沒有到這小小的不諧。
包括艾米在內,只是聽到:
“主啊,願您的道行於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是卡修·瓦爾德。
花了好大的功夫,榮光者才認出了他的聲音——對於這位大持劍者,對於這位聖歌隊的隊長,他所知不多,只知道他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其權勢、地位甚至更在懷曼、達文西哪怕在教團本部都有數的實權人物之上。
但存在感出乎意料的稀薄,在遠征至深之夜期間,他甚至沒有想起過這位曾經相處過、看上去溫文爾雅的聖歌隊隊長多少次。
直到今天——
直到他的聲音響徹整個戰場,艾米才意識到,那位看上去無甚稱奇的中年男子,好像一直都在遠征軍之中。
他的出手,代表着聖歌隊終於騰出了手,可以干涉、影響戰局的走向。
這是一個好消息,
久違的好消息。
只是還不等榮光者為此感到高興,他便注意到,卡修·瓦爾德的聲音正在不斷的衰減,而更糟的是,哪怕在衰減過程中都能明顯感受到他的虛弱,並且是越發的虛弱。
反映在好不容易再次籠罩在天際的聖光帷幕之上的,是光澤的不斷黯淡,是籠罩範圍的不斷縮減,更是一閃一閃明滅不定的現象。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艾米·尤利塞斯挑眉,儘管大地在聖歌隊剛剛那輪爆發下,被削的平平整整,可經過一輪空間混淆后,他離聖歌隊所在的方向已有相當的距離,根本無從知曉那裏發生了什麼。
只能滿懷不安,向著神聖之光升騰而起的最中心趕去。
在那裏,
他看見了——
屍體。
一地的屍體。
密密麻麻的,人擠着人,人扎着人的屍體。
其中有聖教軍戰士的,有持劍者的,更有……聖歌隊的。
而最讓他意外的還是……
所有的屍體,都死於同一類型的傷口。
簡單、直接、一擊必殺。
而造成傷口的武器,
他同樣很熟悉。
是——
瞳仁猛地放大,在短暫的遲疑之後,他驚疑出聲:“訓練生所使用的訓導大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