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天,她自晾曬場回來,在路上遇見碧鶯,這姑娘年約十七歲,與她差不多,不過大她幾個月,有些官家小姐的嬌氣,聽說原本是許配給某個縣老爺的兒子,可是因為家中生變而被退婚了,是與她一同進宮又一同進府的官婢。
「碧鶯姐姐。」孫綿綿柔聲呼喚。
「綿綿,你來得正好。」碧鶯進府也有一段時間,這期間在府里都是做着雜役的工作,今天第一次被總管派去伺候二少爺。「這是廚房的嬤嬤吩咐的,要把熬好的湯藥送至南園子。」因為兩人年紀相仿,比起其他些人,碧鶯對她便留了心。
「湯藥?」孫綿綿還沒有答允要送過去,就見碧鶯急着將手上的托盤遞給她。「南園子……哪個主子病了?」
碧鶯斂了斂眸子,不以為意的開口,「南園子的主子聽說是府里的二少爺。」
雖然身為低賤的官婢,但人總是要往高處爬,因此一進府,她就不斷的打聽府里所有的消息,最後讓她覺得最有希望的就是府里的大少爺,以她的容貌,讓主子看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沒想到現實與她的心思相違,總管竟將她派至二少爺的身邊。
「二少爺……」孫綿綿喃喃自語,然後臉色一青,「二少爺不是……」府里最難搞的主子嗎?她這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碧鶯一瞪,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碧鶯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冷笑了一聲。「瞧你也不算太蠢,進府後也打聽到不少主子的消息吧!」她以為孫綿綿與自己一樣,進府就是為了努力再找個跳板往上跳。
呃……孫綿綿咬了咬唇。她也不是有意去打聽,只是工作的地方正好就是在廚房,廚房裏人來人往的,偶爾還能聽見府里的消息,不用打聽也能聽到八卦。
侯爺有一個正夫人、兩名側夫人,以及四名妾室,育有五子七女,而她們口中的二少爺正好是大夫人所生的嫡子。
只是二少爺不管是在府里還是在府外,一向都是負評多過於正評,聽說他這個人浪蕩不羈、風流成性,而且性情也陰晴不定,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要快。
聽說上回有個奴婢只不過端錯了一杯茶,就被二少爺冷酷的打成了瘸子,趕出府外,稍稍不順他的意思,重則杖斃,輕則傷殘趕出府外。
「這湯藥,你就替我送去吧!」碧鶯揚起眼眸,望着她。「我瞧你挺閑的,就當幫我的忙吧!」
孫綿綿藏不太住心思,為難的表情瞬間在她臉上表露無遺。「可是……我才剛到府里不久,有些規矩還沒有學會,這樣貿然送湯藥給二少爺……」沒個性的她向來是省事事省的人,性格軟弱了點,所以一旦遇到麻煩的事情,能逃就逃。
「別說那麼多,上回我不是幫你將東西遞給三少爺嗎?這會兒你幫我送送東西又何妨?總不會這點小忙都不幫吧?」碧鶯的態度變得強硬。
見碧鶯變了臉,將差事推到她的身上,讓從小被姐姐們使喚習慣的奴性又冒了出來,到最後也只能乖乖的接受了。
「幫。」孫綿綿連忙呵呵笑了幾聲。「怎麼可能不幫呢?」她退後幾步,就怕碧鶯翻臉。
不怕、不怕。她安慰自己,只不過是送個湯藥嘛!送進去到出來也不用多少時間,能出什麼事情?
「那就交給你了。」碧鶯笑了笑。她的目標可不是大家口中最沒前途的浪蕩子,而是放在更長遠的地方。
進府不久,她便全部打聽好。
雖然大少爺是側夫人所生,但不管是在府里還是朝野,權高位重,只差個爵位承襲。
論前程,二少爺雖名為掌握皇城軍權的太尉,但誰不知道太尉一職現在也只是虛職,軍權早已掌握在皇上手中,而大少爺更是得侯爺與皇上的賞識,聽說未來不可限量。
而她要找的男人,當然得找個更好的。
孫綿綿不得已,只能摸摸鼻子,嘆口氣,就算不服也得服,因為同樣身為奴婢,她只想在府里得到棲身之所,不想捲入各種是非。
所以就算她現在遇到什麼不公平的事情,最多只能皺皺眉頭,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因為,這是她唯一的生存之道!
孫綿綿非常忐忑不安。
她來到侯爺府不久,不過八卦倒是聽得挺多的。
二少爺名叫赫琅,是侯爺府里脾氣最壞的主子,只是他脾氣壞又不是揍揍人就了事,而是會讓人留下深刻痛楚的手法。
她原本還慶幸老天爺對她不錯,雖然沒遇上好主子待她如天堂,但也沒安排她去伺候其他主子,看主子的臉色辦事,誰知道今天就碰到一個任務,接了碧鶯的燙手山芋。
儘管暗暗嘀咕,不過她還是得要將手上的湯藥送至南園子。
來到園子外,她被一名侍衛擋了下來,雙眼為之一亮,心想,這樣就用不着親自去見二少爺了。
還在高興不用面對傳說中的大魔頭時,侍衛卻問了她的名字,隨後要她稍等,便進去通報。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
「二爺准姑娘將湯藥端進去伺候。」侍衛讓出一條路,讓她踏進園子內,還好心的替她指了方向。
孫綿綿臉上的喜悅頓時消失無蹤,很明顯的直接垮了下來,咬着粉嫩的唇瓣,輕輕的走到廂房門口。
別怕。她無聲的安慰自己。只不過是送個湯藥而已,就是出個聲,將東西放下就好。
她垂着雙眼,小心翼翼的踏進屋內。
原本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名虎背熊腰、長相極為兇惡的男子,可是當她來到屋內時,發現站在案桌前的男子雖然低着頭,身形卻不如她想像中的魁梧,反而偉岸偏瘦。
「二少爺,午安。」她在門口福了福身,小聲的開口,「奴婢為二少爺送來湯藥。」
正在寫字的男子抬起臉龐,出乎意料的俊美,讓她看得有些失神。
他的美貌就像她二姐的美,比冷艷更加懾人心魂,教她幾乎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若不是兩道墨眉削弱了勾人魂魄的媚眼,他要是穿上女裝,還真沒有人會懷疑他的性別。
高挺的鼻樑配上淡薄的雙唇,面白如玉的他以毫無溫度的鳳眼瞅着她。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他自案桌後走出來。
沒想到他會問自己的名字,孫綿綿先是倒抽一口氣,然後連忙斂下雙眸。「奴婢叫孫綿綿。」
孫綿綿。他的黑眸微微一眯,站在她的前方不遠處,瞧着她低垂着小臉向他走來。
「是通敵叛國的……孫府?」他挑了挑眉頭。
她咬了咬唇,小聲的說:「奴婢相信奴婢的二姐是個忠心愛國的將軍……她現在只是下落不明……」
「哼。」他冷笑一聲。「叛將之妹。有趣的是,你們孫家五姐妹,一個叛國,三個流落逃亡,就只剩你一人在府里嗎?」
雖然不喜歡他狂妄的語氣,但她還是小聲的回答,「是。」
「你不怕死嗎?」
「死?」她皺起眉頭,忍不住望向他。「怕啊!」
「那你為何不逃?」他又問。
「怎麼逃?」她下意識的回應,一臉委屈,「奴婢是府里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想逃也來不及了。」
最後一個知道?他一愣,忍不住看向她,瞧她流露出委屈的眼神,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原來這小丫頭是被趕鴨子上架的……替死鬼!
他又上下打量她幾眼,見她長相平凡,臉有些圓,五官還有些稚嫩,眉眼帶着單純,看來她之前被孫府的那班娘兒們保護得挺好的,像個不經事的姑娘。
她與他對望,原本還想着其實二少爺也不像外頭傳聞的那般恐怖,下一刻卻證明她的想法是……錯的!
「放肆!」他揚起手,立刻打翻了她手上的托盤,上頭的湯藥就這樣灑了她滿身。
啊?!還好湯藥已經放涼許多,要是剛煎好的話,怕是她的皮要脫了一層了。
只是……他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啊?
她皺起眉頭,有些怔然的望着被打翻的葯碗,然後害怕的看向他。
「服侍我的奴婢不是叫做碧鶯嗎?為何擅自換成你來服侍我了?」他冷臉一拉,沉聲的問着。
頓時,外頭的侍衛騷動起來,很快的衝進屋裏,拔劍便抵着她的頸子。
她心一慌,急忙跪在他的面前,整個人幾乎伏身貼面的趴在地上。「請二少爺恕罪!是因為碧鶯姐姐有事,才拜託奴婢送這一回。」
「你知不知道你犯了我的大忌?」他冷聲質問,望着不斷發抖的她,鳳眼微微一斂。
「奴……奴婢進府不久,府里的規矩還沒有完全學好,請二少爺饒命。」她害怕得雙排牙齒都在打顫了,尤其想起傳聞二少爺對待下人的方式非常殘忍,就怕自己等等踏出廂房,不是少一條腿,就是少一隻胳膊。
「有關食的方面,我不喜歡假手第三人。」他冷笑一下,「你幫的這個忙,只是替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殺……殺身之禍?!她呆愣愣的開口,「這……有這麼嚴重嗎?奴婢原本也不想多事,只是受人之託才跑這一趟……如果二少爺不喜歡,奴婢這就回去告訴碧鶯姐姐,下回一定不敢再幫忙送葯了。」
他攏了攏眉頭。這丫頭也未免太誠實了吧!
「聽你的語氣,還挺不服的。」
「奴婢當然不服!」反正都在生死關頭了,她乾脆也豁了出去。「幫人一回,豈有好心被雷親的道理?!那以後府里還有誰敢互相幫忙的?」
頓時,屋內所有的侍衛全都倒抽一口氣,忍不住為她捏一把冷汗,她還是第一個敢這麼頂撞赫琅的人。
「我說一句,你倒是頂了十句。」他冷嗤一聲,「意思是你犯了我的規矩,我處罰你還是我不對了?」
「主子不會有錯,錯的都是奴才們。」她小聲的回答。「只是有大度的主子,才能擁有忠心不二的奴才。」好歹她以前也是個千金小姐,才不像他欺壓奴僕呢!
「這麼說,只要我饒你不死,日後你就會對我忠心不二?」他的聲音壓低許多,「就算是要你去死,也在所不惜?」
呃……她可以說自己考慮一下嗎?
可是現下哪有讓她考慮的時間,她也只好連忙點頭,「請二少爺恕罪,奴婢甘願為二少爺做牛做馬。」
「好。」這一次,他倒是乾脆的大笑兩聲。「做牛做馬……」他眼色一使,所有的侍衛收回長劍,然後退至一旁。「之前孫錦華在朝廷欠我的一切,是該找個人來還一還了。」
啥?二姐欠他什麼了?
「既然是你自個兒送上門來領罪,那我也就不客氣了。」他蹲在她的面前,薄唇微微往上一勾。「孫錦華與我的新仇舊恨,我會慢慢的在你身上討回來,你覺悟吧!」
她張大嘴,一雙圓眸瞠得如牛鈴般大。
什麼?二姐與他的新仇舊恨?
奇怪耶!關她什麼事啊?為什麼要她覺悟啊啊啊啊……
孫綿綿可以說是哭喪着小臉搬進南園子。
大夥一聽見她接替碧鶯的工作要搬進南園子,表情一致先是驚訝,然後都拍拍她的肩膀,祝她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