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大帥的密信
我叫江紅衛,在我小的時候,機緣巧合下認識這麼一位走山人。
當時那老爺子都七十多歲奔八十的人了,身體倍棒吃嘛嘛香,據他說,他就算是解放后,中國僅存的最後一批走山人了。
這老爺子名叫龐良章,如果哈爾濱通河縣城裏有百歲以上的老人,興許還能有人記得他。當時他們家跟我奶奶家是鄰居,都住在通河縣二道溝的一個村子裏。
我們家怎麼說呢,可以說是軍人家庭,我爺爺十五歲參加革命,後來病逝北京,我奶奶非要從部隊大院搬出來,回了老家通河,用她的話講,這叫落葉歸根。
我父親和母親也都是軍人,他們就是在部隊裏搞的對象,當時我父親算是個下級軍官,官不大,也就是個連長,而我母親是部隊裏的文職人員,主要編寫文件,所以這兩個人平時都很忙,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我,我的童年,基本上可以說是在我奶奶身邊長大的。
要說起龐良章,這老爺子一輩子有點虧,他沒娶過媳婦更沒有娃,家裏就自己一個人,所以這老頭特別喜歡孩子。
還記得我們剛來那會兒,這老頭沒事就往我們家裏跑,拿着用糧票換來的糖塊和點心,弄得我都差點以為他看上我奶奶了呢,後來才知道,原來這老頭是看上我了。
當時的年代背景是七三年左右吧,正是動蕩不安的年月,村裡鬧紅衛兵,家家都害怕,只有我們家和龐良章家不害怕。
我們家不害怕,那是因為我們是軍人家庭,根正苗紅出身工農,村裏的紅衛兵不敢惹我們,而龐良章不害怕,那是因為他們家就他自己一個人,用他的話講,反正那幫驢蛋子折騰來折騰去,還是他那把老骨頭,所以他怕個球呢?
回憶起和龐良章相處的那幾年,他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特別會講故事,講別人的,講他自己的,就好像他的肚子裏全都是故事,永遠也講不完一樣。
而我接下來要講的這個故事,就是我認為在龐良章所有的故事裏,最真實,也是最離奇的一個……
那是1927年夏天,正是中華民國時期,當時的龐良章年僅二十五歲,小伙英姿颯爽,體格倍兒棒。
他們家還有一個弟弟,名叫龐良玉,比他小兩歲,當年二十三,這哥倆在家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他那個弟弟,比他還愣還虎。
要說這老龐家,祖上十幾代都是走山人,家裏吃的就是這碗飯,全家就住在朝陽老山腳下,門前一棵樹,開了個皮子鋪。
有這麼一天,龐家有貴客登門,來人是名軍官,自報是大帥手下,相邀過府,說有要事相托。
當時中國的大帥有很多,但東北大帥就一個,一聽說張大帥相邀,這老龐家的人都懵了,一問來人怎麼個意思,這才知道,原來當時大帥跟日本人談判,日本人讓大帥簽一份賣國條約,大帥不簽,就感覺不好,覺得這小日本可能要背地裏玩陰的。
大帥當時多了個心眼,就想派人去老家給二兒子張學銘送信,讓他在奉天城,也是就如今的瀋陽早作準備,防止小日本翻臉,打的他們爺們措手不及。
當時這封信很重要,裏面不僅有日本人的城防部署和兵力分佈圖,還有大帥家裏的私下話語,本來這事大帥交給誰都不放心,就想讓大兒子張學良親自走上一趟,但日本人盯的緊,張學良怕壞事,所以這才找人推薦,最終找到了老龐家的頭上。
來人把話說完,龐家老太爺龐德山一聽就明白了,沉默半晌,心說這是打小日本的事情,既然找到自家頭上了,那就叫個責無旁貸,更何況是大帥交代的,自己有幾個腦袋敢違背呀?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家祖祖輩輩都是山中跑腿的,這大帥給張學銘送信,自己又能幫什麼忙呢?
龐家老太爺思慮良久,問來人大帥到底是什麼意思。來人哈哈一笑,說大帥有話,說此信必需走山路送達,不可走大路,以免被日本人發現。試問穿山過嶺,又有幾人比得上他們老龐家呢?
龐老太爺一聽來人給自家臉上貼金,心下高興,最終一咬牙把這事應了。
但應歸應,他是走不了山路了,畢竟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就把這封信交給了大兒子龐良章,讓他帶着老兒子龐良玉走上一趟,還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一路快去快回,休要節外生枝。
那個年月的走山人,已經很少能在山裏遇見獵隊了,世道兵荒馬亂的,能遇見幾個上山找食的獵戶就不錯了,所以龐家人根本就不怕山上有獵隊,唯獨怕一種人,那就是土匪。
在那個年月里,走山人為什麼會怕土匪呢?
那是因為在舊社會的時候,山裡土匪特別多,人猛槍硬弟兄野,走山人大多獨來獨往,雖然也算是老合家,但人家土匪哥可不管你是不是合家,通常看見走山人,就好像看見了會跑的寶貝,狗攆兔子,恨不得帶着弟兄們往死里搞。
這龐家哥倆送信去找張學銘,龐家老太爺和老夫人就跟着那名軍官走了,哥倆臨出門的時候,那名軍官還每人送他們兩把嶄新的盒子炮。
什麼是盒子炮?
也就是駁殼槍,這槍可單發,可連發,最大裝彈數二十發,威力巨大,是當時,乃至後來抗日戰爭時期,人們最喜歡的武器之一。
當時小哥倆哪見過這麼好的槍啊,這玩意兒瞧着新鮮,比自家的抬扛子可強多了,於是收了禮物小哥倆是兩眼放光,連猶豫都沒猶豫,轉頭就走了。
龐家老太爺和老夫人被軍官帶去了哪裏,咱們暫且不提,單說龐良章和龐良玉去給張學銘送信。
這一天小哥倆翻山越嶺進了深山老林,約摸着離奉天城還有兩天的路程,哥倆心情大好,於是就決定在這深山老林里休息一夜,等天亮再走不遲。
這幾天趕路,小哥倆人困馬乏,草草捉了一隻野雞填飽了肚子,就躺在樹根低下睡大覺。這一覺睡的甭提有多美了,太陽落山,月上枝頭,這小哥倆連眼皮都沒睜一下。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山裡起了大風,龐良章在夢中被凍醒,隱約間聽見遠處的山坡上傳來一陣奇怪的響動,那聲音由於太遠聽不清,好似有很多人在說話,又好似敲敲打打,就像個戲班子在唱戲似的。
龐良章迷迷糊糊間心中納悶呀,心說這事怪不怪,這深山老林罕無人煙,可哪裏來的戲班了呢?莫不是……
想到莫不是三個字,龐良章猛地睜開了雙眼,他順着聲音來處望去,只見遠處的山坡上,正有一隊人馬往自己這邊走,由於天黑,對方的情形看不真切,但是對方手裏的那些白紙燈籠,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瞧着對方越走越近,龐良章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前面咱們說了,走山人最怕遇見土匪,所以龐良章當時也沒多想,以為來的這夥人是土匪。瞧瞧自己身旁的兄弟,只見龐良玉還在酣睡,龐良章上去就是一腳,直接把龐良玉踹醒了過來。
龐良玉當時正做美夢呢,冷不丁被龐良章踹了一腳,很是不爽的坐了起來。
龐良章不等龐良玉說話,示意他看那邊山頭,龐良玉一看也嚇了一跳,小哥倆心慌意亂,最後一合計,乾脆就決定爬到樹上去,等這夥人過去后,哥倆再下來趕路就是。
要說這哥倆爬樹,那可都是一把好手,畢竟從小生活在大山腳下,爬個樹,偷個棗,那還不是輕車熟路嗎?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平日裏十幾米高的大樹小哥倆三下兩下就能上去,但此時偏偏任憑這兄弟二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他就是爬不上去。
眼見對面的人越走越近,龐良章心頭起急,就讓自己的兄弟踩着自己的肩膀上樹,自己則一軲轆身躲進了草稞子裏。
小哥倆藏好后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過了能有幾分鐘,對面那伙人終於走到了近前。
龐良章躲在草稞子裏只聽外面人聲帶笑,鑼鼓震天,那嗩吶滴滴嗒嗒間竟是一派喜慶,真叫個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