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四妮兒剩下的時間都在準備升學考試,她跳了一年級,得開始準備小考了。這本來對她來說沒有多少難度,可是據說今年小考特別難。她只能放學回來就開始乖乖寫作業。抄習題做。偉華比他第一年級,每天還有空去田裏撿稻穀玩。有時候天黑才回來。
送走大妮的唯一感受就是,家裏又開始拮据起來。這不用鍾老爹說。四妮兒知道家裏光請客就花了好大一筆錢,雖然來的人都帶了回禮,但還是入不敷出。鍾母原本不太想請客,但是鍾老爹執意擺酒,也只好依着他。周末夫妻兩個回來,四妮兒就聽到鍾母抱怨的說:“非要花這筆冤枉錢充面子,現在倒好了,好不容易攢點錢都花出去。今年萬一分房,咱們哪裏拿得出錢。”
要說大屋劉現在這樣住平房寬敞,比城裏的筒子樓舒服多了。不過共產主義嚒,就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人人都說好。
鍾敬賢最近嗓子有點咳嗽。喝了一杯胖大海以後有氣無力的說:“分不分得到還是一回事,先等着吧。爸心裏就裝着這件事情,咱們依着他就行了。再說了,妮兒考上大學你心裏未必不高興?”說完,還去假裝看鐘母,惹得她笑出聲來。
人到了這個年紀子女都已經長大,相互比較的無非是工作,子女。大妮這回考上大學給她掙面子,鍾母面上不說,心裏卻是喜氣洋洋。她既心疼錢,又覺得這請客無可厚非。心裏矛盾極了。轉頭就逼着鍾敬賢把工資交上來,以免沒等兩天就從麻將桌上輸了出去,那才心疼。
四妮兒去知青所要那本《物理化叢書》。她過去的時候知青所已經沒有多少人煙。剩下的知青也在準備走。他們來的時候坐的是一輛綠皮大卡車,回去的時候則是悄悄的,背着小包袱。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了似的。
四妮兒看到院子門口的草都冒出頭來。裏面年輕的男青年喊了聲:“書我給你了,接着。”說完,就從鐵窗子裏伸出一雙胳膊。四妮兒連忙接了,那人說:“幸虧你今天來找我,明兒我手續辦完了,十一路車走人啦”。這聲音歡快極了。四妮兒問道:“您什麼時候走呢?我和老師說一聲。”
男青年就是上次在書店門口排隊時候遇到的。他也就認識村小的老師們。“這麼不打聲招呼走的確不好。不過事情確實挺急的。我今天下午去公社拿我的回城申請表。你如果回學校,就跟你們老師說一聲吧。以後常聯繫。”說完,他匆匆忙忙的扯下一張紙條遞給四妮兒:“喏,這是我地址。對了你也是村小的吧,我記得你有個姐姐,考到京師大了。你也要好好跟你姐學習,努力加油。”
“曉得,祝您一路順風。”
她一邊說,一邊回頭招了招手。
路邊塵土飛揚,不多時,就飛馳過一趟鐵皮大巴車。這是往返城鎮的車,一天只有兩趟。挨着窗戶坐着沉默不語的兩個女青年。他們抱着巨大的軍挎。臉色蒼白。輕瞥過一眼,四妮兒就垂下頭來。她手裏抱着一摞書也不覺得沉。高考結束以後,學校的氣氛比以前認真多了,連老師教書也更加上心些了。讀書的學子有了出路,老師們比學生更操心。以前《工基》都早早的扔了。換成數理化的書來學。人手一本。
她打定主意要上永鎮中學,老師跟她的進度要快些。講習題也會抽幾道深入給她講。四妮兒唯一獲得特權就是在下午和早上兩節自習她能選擇自己學習內容。她這四五個月都沒有放鬆,一直在啃習題。四妮兒跳級趕上了最後一屆“五二二”。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往後偉華這一屆就得正兒八經的讀到六年級,中學六年。
學校里有三個知青老師走了,現在人手緊,這兩天又來了新老師,聽說是省示範中專的學生過來實習。新老師人美歌甜。剛來就跟校長提意見,說村小課程安排的都是數理化,對學生全面成長不利,要求開設音樂和體育課。於是村小這幫小毛孩就像放鴨子似的,每周去浪兩個自習,不過老師要求他們不能出校門。他們就找了幾個桌子拼起來打乒乓球。音樂課就是大家一起吹口風琴。
在這個沒有樂譜和音樂書的簡陋條件下,兩個老師去鎮上找了本舊書抄下來樂譜,教他們畫五線譜打節拍。四妮兒捏着琴鍵磕磕絆絆的吹了半曲《蟲兒飛》。她一開始還覺得有點不習慣,不過跟着一群小姑娘拍手打節拍,時間長了還真有點藝術細胞被喚醒的感覺。
一首《蟲兒飛》剛學完,五年級的學生就迎來了畢業考試。
徐譽的信就在這時候寄過來的,他的字跡還是一如既往,說了大妮在學校的情況和清大的學校環境。又問四妮兒考試準備的如何。還沒入秋的時候天氣正熱。蟬鳴響亮。四妮兒就在回信上寫道:“.....學校組織我們吹口風琴,我學會了一首《蟲兒飛》。還吹的不是很好,可能因為我中氣不是很足,老師說我還需要繼續練習.....”。
她知道徐譽也要準備期末考,跟自己的小考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她拿到信的時候想了很長的時間如何回信,最後寫出來的就像小學生日記一樣。而且和他那篇字跡優美的信件比起來,她的字最多是一筆一劃整整齊齊。四妮兒拿出兩封信一比較,瞬間被打擊的很徹底。乾脆什麼也不想的把信封糊上了。
徐譽拿到這封信的時候,京都那幾天難得天氣不錯。沒有重重霧霾和風沙。露出了湛藍的天空看得人心裏都開闊不少。他一個人獨自坐在圖書館裏看書。清大的學習氛圍讓這裏註定是人滿為患,從早上六點起來佔位子都有人在排隊。他合上一本厚厚的詞典,紙頁在手指尖捲起來,沙沙的聲音從書縫隙里鑽出來。
他捏着信認真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藍色的水筆在末尾畫了只口風琴。跟畫兒相比,信上的字較真的有些好笑,他腦海里忍不住想到了個毛茸茸的腦袋趴在桌上一筆一劃寫字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