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捕獲方法(下)
為何僅僅一小隻工蟻,就可以讓整個螞蟻群落先是陷入混亂,再完全被終衡牽着鼻子走?
這得從螞蟻特殊的社會形態說起。
很多人受到大片,遊戲或是小說的影響,以為螞蟻是和這些文藝作品裏的蟲族一樣的生物,由一個或多個負責生殖的女王,即蟻后的意識輻射出去,從上到下全盤掌握每一個個體,進行絕對意義上的獨裁統治,一旦這個統治者死亡,整個群體就會變為一盤散沙。
這種說法是徹底錯誤的。螞蟻實行的不僅不是獨裁統治,相反,它們的還是一種類似絕對共產主義的“民主”社會。
在這個社會中,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統治者,沒有分明的階層與政府機構,只有組成社會的完全平等的個體,蟻后也只是這些個體之一罷了,儘管它的重要性遠超其他個體。這些個體沒有自我的概念,從一出生就只有一種被洗腦似的“為帝國之崛起而奮鬥”的集體意識,它們沒有私慾,也就不會磨洋工,不會犯罪,甚至不會猜忌,相互之間完全信任。
這種共產主義式的社會最大的特點就是,個體與集體實現了完全辯證的統一。
一方面,集體必須無條件滿足個體的任何要求。比如,某隻螞蟻發出信息“我餓了”,其它螞蟻馬上就會爭先恐後地,無償地吐出肚子裏的食物,再嘴對嘴地餵給它,以保證它不會餓死。
另一方面,個體也必須無條件地服從於集體的意志,一切以集體利益為重。比如,遇到飢荒的時候,所有螞蟻都會承擔起集體的責任,這個時候很多個體會完全自願地站出來,發出“請吃掉我吧”的信息,面不改色地讓其它螞蟻將其啃噬殆盡。
這種類似早期空想社hui主義的制度放在政治上,即整個蟻巢需要決策的時候就是絕對的民主。簡單來講,就是每個個體都有權利站出來提出自己的意見,而集體必須滿足其意見。
若是換成人類,無數的歷史教訓已經告訴我們這種社會制度是徹徹底底失敗的。因為它最大的漏洞就是走極端,無法協調私慾和集體的關係,一方面不加思考地無條件滿足個體意識,造成大量資源浪費,最後讓整個社會失去資源支撐變成“共慘主義”,另一方面強求人完全放棄私慾,不承認個體價值,造成“誰敢反對XXX就砸爛誰的狗頭”的種種人倫慘劇。
一切只因人是有私慾的,並非絕對意義上的“理性人”。
但放在螞蟻這邊,它確是一個已經成功實行了數千萬年的制度,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條件下——螞蟻沒有私慾,而且是絕對意義上的“理性人”。
既然個體是絕對理性的,那麼其要求也必然是絕對理性的,不會破壞集體的根基。
所以,在每個個體都是絕對理性不會撒謊的情況下,整個蟻巢就是一個統一的生命體,它的意志是統一的,但確是由每一個個體的意志匯總後融合而成的。普通的個體,都是作為這個特殊生物的細胞而存在的。
有誰聽說過生物體內的細胞(癌細胞除外,還是好心辦壞事)會自己破壞機體利益的?
終衡之所以能成功地“忽悠”一大群螞蟻,正是因為他成功地利用了螞蟻是絕對理性破壞了蟻巢的穩定,利用螞蟻不會欺騙的這一漏洞,將一個“不理性”的病毒混了進去,從而讓它們陷入了一種集體跟風的癲狂。
如果一隻螞蟻發現了危險因素,將其報告巢穴時,在螞蟻不會欺騙的前提下,這個信息必然是報告者真實的想法,其它螞蟻也必然會無條件相信它並開始採取應急措施。隨着消息擴散至每一個個體,整個蟻巢也就被調動起來了。
可若是這個消息是錯的怎麼辦?比如樹只是稍微震動了一下,這個時候一部分螞蟻感應到了危險的因素,整窩螞蟻如何將其判定為不是需要舉家搬遷的地震而不造成無畏的資源浪費?
沒有關係,有“造謠者”,也就必然有“闢謠者”。
首先,危險因素消失這個大前提是所有螞蟻,包括最初的誤報信息者可以知曉的,在它消失時,知曉的個體會出來闢謠,這個知曉真相併且不會撒謊的闢謠者甚至很有可能就是最初的造謠者,螞蟻們是絕對信任彼此的,可沒有什麼社會公信力個人信用之類的說法。
這也是為什麼稍微震動螞蟻的巢穴最初它們會急促地亂跑,但是只要震動停止,騷亂就會很快平息下去的原因。只要接到“安全了”的信息,哪怕是最初的造謠者也會馬上安靜下來。
可如果造謠者不相信怎麼辦?
呵呵,這種情況在正常的螞蟻巢穴里是不存在的,如果它存在,那這個巢穴肯定是有不正常的因素混進去了,比如現在。
螞蟻們簡單的大腦就和三體星人一樣,不會懷疑的它們可沒有什麼思辨性的思維,從來都是跟着從左鄰右舍接觸到的信息走的。
類似“三人成虎”。
在它們看來,如果已經“闢謠”了,你卻還在“造謠”的原因只能是——我錯了,而你是對的。
只要終衡控制的黃猄蟻讓謠言傳播得比闢謠快,很快整窩螞蟻就會統統變成“造謠者”,當虛假的信息傳遍每個角落的時候,也就沒有“闢謠者”了,謊話說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這樣的手段不光終衡有,在自然界裏的一些螞蟻的天敵那裏它其實很常見。一些寄生性的昆蟲就會利用這種偽造信息素,傳播假信息的方式破壞蟻巢的穩定。
最典型的就是一些特殊的螞蟻,比如一種叫做葉形多刺蟻的螞蟻可以偷偷利用相同的信息素大片地集體混入其它螞蟻的蟻巢並殺死其蟻后,來個“狸貓換太子”,讓被它們寄生的蟻巢絕後再為它們服務到死。
這種方法用來抓黃猄蟻簡直屢試不爽,忙活了一上午加一下午,終衡就收穫了30多窩黃猄蟻,幾乎把從果園到水庫這段距離,將近半座山的黃猄蟻都抓光了。
當然,這種方法也有一定的局限,畢竟造謠的要跑得比闢謠的快。如果蟻群過大,造謠傳播速度受限從而讓闢謠信息和造謠信息的傳播速度都是相同的話,它大抵只會保持一種無數螞蟻亂跑,一會兒信謠言一會兒信闢謠的混亂狀態。
如果闢謠信息比造謠信息還要快,那終衡的謠言就像丟進了大海的石頭,翻不起一點風浪。
目前用這種方法,讓十隻螞蟻同時造謠,能夠控制的螞蟻的極限數量是三千左右。
天氣隨太陽的爬升而變得酷熱,又隨着它的折回而再次冷卻,待到傍晚時分,整個大地就像一塊熟透的牛扒,在暴晒下隨着水分不斷蒸發而皸裂,又在冷卻后稍稍增加的一點水分的滋潤下而散發著一股股霧似的氤氳白汽。
黑暗即將再次籠罩的如血殘陽下,終衡成功地控制了第三種蟲子。
金環胡蜂,一種蜇一下能讓人腫痛流膿半個月,一群一起上號稱連一頭牛都能蜇死的毒蜂。
蜂類和螞蟻同屬細腰目昆蟲,是非常相似的兩種昆蟲。它們的親緣關係非常近,從分類上來看類似於人和猴子,同屬靈長類動物並且有着共同的祖先。
一樣的祖先帶來了相似的基因,也帶來了相似的社會方式,除卻不存在“一巢多后”和擁有作為職業士兵的兵蟻現象外,蜂類的社會組織結構幾乎和螞蟻一模一樣,同樣是無數個體拼合而成的“共產主義社會”。
這就代表着終衡能夠用相同的方法控制它們,但是要難上一些,因為蜂類的主流交流方式除了信息素外還有舞蹈。
“今天罐子沒拿夠,家裏也沒準備好,先帶兩隻回去防身,剩下的先搬到國道那裏,下次有空了再帶回去。”
看着在自己操控下幾乎形成了一片黑壓壓的烏雲的金環胡蜂群,終衡擦了擦滿頭的汗,欣慰地笑着。
連續一天的高強度使用能力讓終衡疲憊不堪,比連續熬兩天通宵都累,他拖着身軀,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坐上了那輛被曬得發燙的舊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