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 大成比吉與小什長
這是位四十多歲的蒙古千戶,滿臉的絡腮鬍子,大冬天的敞着懷,火光之下可見古銅色的胸肌上鮮血點點,讓人有種錯覺,好像他的眼珠子都是紅的。
他和把汗那吉是安達,對其忠心耿耿,是大成比吉最信任的人。
就是他的名字有點那個,每次見到他,若蘭總會會心一笑,不過此刻她卻笑不出來了。
大成比吉身後一種護衛全是簇新的衣甲,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再看城牆上的守城將士,則全都殺紅了眼睛,如格尼吉巴一般敞懷者有之,衣甲撕裂傷痕纍纍者有之,更有甚者,缺胳膊少腿卻仍舊堅守不退者有之。
一地死屍,有敵人的,也有自己人的,死狀各不相同,最引人動容的一位就在不遠,後背上插着一根長*槍,脖子被砍的半斷,腦袋歪在一旁,懷裏卻緊緊抱着一名敵人,竟然用刺透身體的槍尖插*入了對方的身體,這還不算,他的一隻手臂已經被砍斷,那隻手卻仍舊牢牢的扣在敵人的衣甲上。
兩相比較,自己這些後來者着實有些扎眼。若蘭有些擔心,大成比吉上來不先安慰軍心,反倒大聲質問,一個弄不好,可就要寒了這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的心了。
風雪愈發大了,敵人的進攻暫時告一段落,劇烈的運動之後,寒風很快吹散身上的汗水,不少人抱着膀子瑟瑟發抖,原本還因為大成比吉的到來而興奮,此刻眼神卻有了別樣的意味。
“夫人錯怪我了,敵人出現的太過突然,咱們根本就不曾防備,又有姦細暗中作亂,這才着了他們的道兒,好在底下弟兄們拚死用命,這才不曾失守!”格尼吉巴叫起了撞天屈,若蘭待了這麼久,蒙古話雖不精通,卻也聽的懂大概意思。
人群漸漸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若蘭的心愈發吊了起來,剛想抻抻大成比吉的衣袖提醒她一下,她已然高聲開口:
“如此說來,諸位將士都是有功之臣,我大成比吉代表全城百姓謝謝大家。事出有因,敵人上城之事我就不追究了,我來這裏,就是要和諸位共存亡的,人在城在,福禍榮辱同甘共苦,與爾等一例……阿泰聽令,讓你的手下們把衣服全都脫了!”
說著話,大成比吉竟然當先將披在身上的大氅解開丟在了一旁,唰的撕開外袍脫掉,只余中衣,絲毫不懼漫天的風雪。
守城將士們有本有些不耐煩了,見狀登時一怔,大成比吉的護衛們卻已經開始脫起了外套,一陣兵器碰撞之聲,脫衣服的動作都整齊劃一,然後人人精赤着上身,頂風冒雪站在原地,仍舊如同標槍一般。
“冷不冷?”大成比吉鐵青着臉問道。
“不冷!”她身後的那些人們整齊劃一的齊聲大吼。
原本守城的那些將士們也答不冷,回答的聲音卻參差不齊,甚至還有個尖細的嗓子叫道:“夫人的護衛們都不冷,老子也不冷!”
眾人齊驚,大成比吉已然沖聲音來源的方向高喝:“自稱老子的站出來!”
一個小個子大步上前,衣甲卻很齊整,梗着脖子說道:“夫人,就是我!”
“瞧你是漢人面孔?哪個營的,什麼官職?叫什麼名字?”
“回夫人,我叫孫三兒,漢人,是個什長,歸格尼吉巴千戶統領!”
“孫三兒?大名叫什麼?”
“回夫人,小人命賤,就叫孫三兒,沒大名!”
“為什麼自稱老子?”
“習慣了,都是站着撒尿的爺們,這麼說話硬氣!”這孫三兒還真是個潑皮大膽,說著話回身沖身後叫道:“跟着我的弟兄們把衣服都脫嘍,別讓夫人的護衛們比下去!”
說著自己當先開始脫起了衣服,緊接着人群中有那麼七八個人也學着他的樣子開始脫衣,大成比吉和若蘭默然無語的看着他們,眾人的視線也全部被他們吸引,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風雪呼號,吹的飄揚的旗幟烈烈作響。
孫三兒動作最快,很快便脫光了上身兒,露出他乾瘦的身軀,肋骨都能數的清清楚楚。但這些並不是最讓人動容的,動容的是他身上那一道道大小不一的傷疤,足足十多處,最刺眼的是小腹上的那道,足有半尺多長,火光照耀之下,猶如一條大拇指粗細的猩紅蜈蚣爬在那裏。
再看他的那些手下,一個個的身上也有不少的傷疤,一看就全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近年來邊境和平,你們這些傷疤都是怎麼來的?”大成比吉不動聲色的問道,若蘭卻能感受到她強自壓抑着的震驚。
“咱們曾經都是大明的將士,有一次吃了敗仗,怕主將殺頭跑過來的,倒不是咱們貪生怕死,腦袋掉了算個球,再過十八年,又是好漢一條,關鍵那敗仗跟本和咱們無關,純粹是上官指揮失利……如今咱們都是夫人你的子民,在這裏娶妻生子,為了保護他們,別說冷了,死都不怕!”
孫三兒依舊梗着脖子,頂風冒雪站在大成比吉的面前,身子卻如鉄鑄一般,不動如松。
大成比吉目不轉睛的盯着他,他竟然絲毫也不畏懼,就那麼直勾勾的與其對視。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成比吉突然猛一擊掌:“好樣的,像我大成比吉的兵,歸隊,晉陞你百戶,”說著環視四周,慨然繼續:“出兵放馬斬頭瀝血,誰都知道是腦袋別在褲腰上的勾當,死都不怕,還怕冷?將士用命,講究的就是殺氣,不怕死的你就跟着我大成比吉干,升官發財,怕死的就給我滾蛋,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躲着當你的縮頭烏龜去!”
這一番話說的眾將士們是熱血沸騰,便連城牆內的百姓們也聽的熱血激涌炸了鍋:“我們跟着夫人干!拚死也不讓敵人們打進來。”
“誰要是孬種誰特娘的就是婊*子養的!”
“長生天看着咱們呢,誰又退後半步,誰特娘的就不得好死!”
聽着眾人用蒙古話和華夏語紛亂的表態,若蘭的心裏火*熱火*熱的,再看眾人,說來也怪,寒風還是那個寒風,縮脖子抱膀子的卻一個都不見了,一個個猶如喝了烈酒一般,頂風冒雪,竟然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嗚——”悠長的鹿角號吹響,敵人再次發動了攻擊,但見城牆之下白雪皚皚之中,一道道黑影猶如潮水般涌了過來。
士氣倒是提振了,如此多的敵人,真的能撐到救兵到來么?
大成比吉和若蘭的心裏其實一點兒譜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