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六章 碧天寺授法
明光塔塔高十三層,十三這個數字在西方人眼中雖然十分不吉利(源於耶穌最後的晚餐有十三人參加,而那一天恰好是十三日),在佛教文化當中卻不一樣,代表的是功德圓滿,比如佛塔一般都是十三層,佛教傳入華夏是十三宗,這黃天教的經義根子裏其實都是脫胎於佛教文化,所以這塔也是十三層。
塔前是一大片青磚鋪就的空地,足可容納千人,此刻已然是人滿為患,卻出奇的十分安靜,人們靜靜站着,雙掌合十,神情肅穆,靜靜的等待着普善出現授法——法會歷來由普凈普善姐妹輪流主持,今天正好輪到普善了。
張佑和李文進也在人群之中,不留行客和陳拾卻不見了蹤影。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明光塔內忽然傳出悠揚的樂聲,淡香飄蕩,一縷月白色的光華自塔頂直衝早已黑盡的夜空,一位身穿白色袈裟的女子長發披肩,自塔頂飄飄而落,恍若謫落凡塵的仙子一般。
“拜見普善仙師!”無需吩咐,女子腳尖匍一着地,人群自發的跪拜了下去,聲音整齊劃一,彷彿經歷過無數次的演練一般。
這個現場氣氛莊嚴而又肅穆,還透着一絲神秘的氣息,讓張佑不得不感嘆信仰的強大,同時慶幸自己不讓士兵們跟隨進鎮的決定十分英明,他毫不懷疑,現在只需這普善一聲令下,四周這些人馬上就敢跟官兵們拚命。
他倒不怕這些手無寸鐵的人們,全部誅殺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不過史筆如刀,再說回來,就算能夠粉飾歷史,良心也肯定過不去。
按輩分怎麼也得稱呼這普善一聲姑姑,所以跪拜起來,張佑心理並沒有多麼不舒服,倒是李文進,略微猶豫了一會兒,這才隨着眾人跪倒在地,並且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張佑聽的清楚,是一句自嘲的髒話。
“義父別生氣,待會兒讓她給您還回來。”張佑輕聲安慰了一句,前邊幾人憤怒的回頭,嚇的急忙住嘴,低頭不敢再發出聲音,同時發現,原來那普善已經開始了授法:
“……人活一世,不知生從何來,死歸何往,拱高嫉妒,貪愛五欲邪淫,不知沉*淪苦報,一世光陰,剎那之間喪盡。一點真靈首無所歸,生老病死,陽盡陰滅,受地獄之苦。四生六道。若失人身,怎躲輪迴業網。各勸賢人,趁有身有相,借假修真,得無上之道返本還源,同見無生聖母。”
所謂的“無生聖母”乃是明朝中期出現的一個宗教信仰,與以往異端教派的“彌勒救世說”和“末劫說”相融合而形成“天盤三副”說或“龍華三會”說。
有關無生老母崇拜如何產生,學術界尚存在一些分歧意見。喻松青認為:“‘真空家鄉,無生老母’最早見於《苦功悟道卷》和《巍巍不動泰上深根結果卷》,它們說:‘單念四字,阿彌陀佛,念得慢了,又怕彼國天上,無生父母不得聽聞’‘這裏死,那裏生,那裏死,這裏生,叫做流浪家鄉。生死受苦無盡,既得高登本分家鄉,永無生死。’這就是有關‘真空家鄉,無生老母’信仰的最早文字記述。”
黃天教信仰的就是無生老母——李賓創立黃天教是在羅教之後幾十年,因此,在教義方面深受羅教影響,並對羅教教義中有關無生老母崇拜的內容又有所發展,明確提到“無生老母”的名號。勸人入黃天道,以期死後靈魂得以返本還源,見無生老母。
而普善所說的這段話,便是這個意思了。
張佑精通明史,對於這些宗教的事兒卻一知半解,此刻機緣巧合,居然聽到普善親自授法,便將李妍的事兒拋到腦後,凝神細聽:
“……忽一時,有仙童,親來引見。幢幡蓋,仙樂響,喜笑盈盈。朝圓洞,見無生,親身下拜,子母們,團圓會,永不投東。三元了義,一卷真經,萬法都不生,吾今說破,個個參因,休貪塵世,跟我回宮,身入圓頓,同見無生。”
普善的聲音飄飄渺渺的,離的也遠,雖旁邊點着四個燈籠,卻也無法看清她的相貌,這讓她更添一絲神秘。
而且張佑發現,她說話的時候應該用到了某種類似催眠的手段,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會沉浸其中。
他側頭看一眼李文進,發現他低着頭,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急忙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李文進渾身輕顫,如夢方醒,茫然四顧,與張佑對視,這才恍然苦笑,輕聲道了一句:“厲害,不知不覺就入了罄了。”
張佑陪以苦笑,並未多言。
一時授法已畢,普善翩然飛升塔頂,好像有條無形的繩子拽着似的,張佑瞧的佩服不已,別的不說,就只是這身輕身功夫,江湖中已然是登峰造極了,他自己是萬萬也做不到的,不留行客和李妍應該能,卻肯定無法如普善這般輕鬆飄逸。
善男信女們大禮參拜,三跪九叩,四下而散,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滿足的表情。
難怪歷代掌權者都要大力控制宗教,這種強大的信仰力量實在是太可怕了,一旦不受控制,肯定要影響到統治者的權利。
張佑一邊感慨着一邊拽着李文進,想要隨着人群離開,等有了不留行客和陳拾他們的消息再做打算,誰知一拽之下居然沒拽動,頓時有些詫異的望向李文進。
“亮身份,單刀直入,反正有陳拾他們,就算咱倆出了事兒,也有人救……話再說回來,咱家怎麼也是她們的義兄,量來她們也不敢對咱家如何吧?”
張佑一想也是,便點了點頭,鬆開了李文進的衣袖。
廣場上人越來越少,到最後人群散盡,兩個人便顯得分外顯眼起來,很快,有幾個教眾過來,為首一人輕喝道:“你們兩個怎麼回事?仙師授法已畢,怎麼還不離去?”
李文進倒背手傲然無語,張佑朗聲說道:“我乃大明少師,錦衣衛指揮使張佑,這是我的義父,御馬監掌印李文進李爵爺,也是你們教主的義兄,趕緊去通知你們的教主,讓她速來迎接。”
問話之人一愣:“可有憑證?”
張佑二話不說,掏出自己錦衣衛的腰牌丟了過去。
那人接着旁邊提着的燈籠仔細觀瞧,面色頓變,還回來時已經十分客氣:“不知貴客光臨,還望海涵,兩位稍待片刻,小的馬上回稟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