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包子
濕冷的藥草悄無聲息地貼上裸露的肌膚處,慕笑下意識的動作便是往一邊側身。
“別動,這葯必須得這個位置,若是錯了,藥效失效是一遭,若是起些不良影響,怕我也無法控制。”
慕笑微微抿嘴,嘴角壓下,哪來的庸醫,這是把自己當成實驗的小白鼠不成?
想着這一遭的功夫,忽然有溫潤的觸感以輕點的方式在背上遊走,每點一下便有一種刺麻的酸脹感如影隨形,說不出是難受還是舒服,大體可說是十分變扭的。
“藥草敷體須得半個時辰,慕娘子不可多動,不可多思,最好是放空。”輕點的感覺方一離開,入耳的便是他這番“溫和”的說辭。
慕笑斜了一眼,這具身子被庸醫這麼倒騰不會“雪上加霜”?
房內的氣溫不知何時升了許多,光線明顯在漸漸敞亮的過程中。
她看向門窗的位置,雖然緊閉着看不清外頭的具體情形,但依稀可見,雨已經停止,日頭在漸升,化去濕冷,散發暖意。
慕笑垂眼,不管如何,外頭的這點暖意怎麼也不可能讓陰冷的室內溫暖如春,房間裏也沒有放着火盆的痕迹——
“葯大夫,此間暖意,是否是大夫為小女子做了什麼?”她倒是“聽話”地聽着葯大夫的吩咐,保持着盤坐的身形,一動不動。
“你說這個——”葯大夫的語調似乎有些驚異的意思,“不過是點小把戲,不足為談。”
這就是不願意告訴自己了,慕笑默然。
半個時辰掰着手指緩慢流淌而過,葯大夫替她除去了外敷的藥草,隨後用着一方棉巾輕柔地搽拭幾下后,挑起被子輕輕地蓋住了她的身子。
“慕娘子的身子果真不一般。”他感嘆道,語氣很有些紈絝公子調戲的意思。
慕笑慢吞吞地在被子裏轉過身子,目光微冷地注視着他如盲人一般走到桌子邊,手指轉動匕首,嘩地一下,縛眼的布巾被除去。
他從藥箱取出一方輕薄的紗巾,仔細地搽拭着自己雙手、衣袖還有匕首,接着在慕笑的注視里,這方紗巾連同之前縛眼的布巾一起被化成了碎渣——粉末。
慕笑有理由懷疑,搽拭自己身子的那方棉巾應該也沒有逃脫成為粉末的下場。
頓時,她的內心升起一股難以言道的感覺,出於某種理由,她第一次細細地打量起到這個詭異地方的相關人之一。
不同與之前粗略一掃的溫暖好青年的感覺,結合他在自己面前呈現的言行,慕笑覺得這人用表裏不一四個字來形容尤其形象。
他其實長得並不是標準的好好先生的面容,眉太長,眼偏細,膚色白得接近透明,容易讓人有錯覺的是他那張始終上揚的粉色嘴唇,總讓人覺得這人大概是容易相處,極好相處的。
他的身形修長,整體的氣質如晴日舒展的喬木疏朗隨意,這中間夾雜的一絲漫不經心的冷意極意被人忽略。
“慕娘子,在下先行告辭。”在慕笑略走神的當下,他已經收拾完了物事,背着藥箱,淺淺一笑,“對了,既然娘子對在下的小玩意感興趣,在下也不能太過吝嗇,這個就留給娘子罷。”
慕笑順着他的視線看向桌上,只見一方微微透亮的玉石隨意地擺在桌上,再抬頭,葯大夫已經走出了門口,步子並不快,不過慕笑總覺得他是恨不得離自己越遠越好。
被人避之不及的感覺,也許有可能是錯覺,不管怎樣,慕笑微微覺得不爽。
若說之前恨不得撕碎他,只不過是因為死不成又陷入這種詭異的境地急需發泄的心情作祟,那麼現在的這種不爽情緒明顯就是因為被他激怒了。
這個人算是在這裏第一個激出她性子的人,倒也是個能耐人,慕笑目光微沉。
“姐姐,我給你帶了……咦,葯大夫走了嗎?”阿琪揣着不大的包裹進屋,包裹的一角略微掀起,露出裏頭白白胖胖的某物——還是包子。
他對包子到底有什麼執念?
慕笑略無語地打量阿琪,長得也不像個包子,既然不是“同類相殘”的理由,那麼他跟包子之間到底是什麼孽緣?
“咦,火石?這是葯大夫留下的?”阿琪的雙眼眯起,目光流露出明顯的不悅,“這東西不好,雨姐姐不能要。”說著,毫不猶豫地把火石丟出了窗外,緊接着,耳邊清晰地響起啪的碎裂聲。
有病,慕笑移開視線,身子往被子裏鑽了鑽,打算躺下。
“雨姐姐,趁熱吃點吧。”阿琪小心翼翼地取出包裹,打開,攤平。
“我不餓。”慕笑仍然是冰冰冷的三個字。
“嘶——”阿琪突然發出似乎是吃痛的聲音。
慕笑心下一動,動作頓住,視線掃過去,結果只是阿琪不小心碰到了熱乎乎的包子被燙了下手而已,內心頓時有些失望。
手碰到了被子底下的畫卷,默默吐了口氣,慕笑其實對阿琪畫中人的身份是抱有十二分懷疑。
畢竟,畫中的男子雖然背對着作畫者,看不清容貌長相,但是光看身形就能感覺出,這應該是個青年男子的體格。
慕笑看着阿琪瘦弱的少年體型,內心嘆氣加失望,怎麼看阿琪都不像是只是長得顯小。
雖然慕笑覺得自己大約是異想天開,但是她又不想放過一個可能的機會,哪怕這機會的可能連百分之一都不會到。
當然,另外還有一個最直接的理由就是,她懶,懶得考慮不是的結果,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
確定了以阿琪的目標后,接下來是怎麼取血的問題,這個問題對她來說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目前,她除了暗暗許願他不小心蹭傷,摔傷,似乎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至於之前想到的與葯大夫虛以為蛇,拿點藥物之類的辦法,現在看來不是一般的麻煩。
她怕麻煩,甚至是厭惡麻煩。
“雨姐姐,我一點也不喜歡你醒來,一點也不聽我的話,你若是能一直睡着該有多好。”阿琪不輕不重地捏着包子,若無其事地說著足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