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徐小小皺着眉沒說話。

“早年我父親被人陷害，導致我魏家上下三十多口人被滿門抄斬，只有我在外遊學逃過一劫，那時我恨朝廷，甚至恨這個世界，遇到屠左才一時糊塗當了山賊。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屠左是個心黑手毒之人，可還是跟着他做了不少壞事……這幾年我一直想着離開，但是去年遇到了你，沒想到他居然騙你上山……小小，其實你根本不知道‘山賊’到底是做什麼的。”

魏風難得的多說了這麼多話，他看了眼徐小小娘的靈體，頓了頓，在她悔恨的目光中猶豫着接著說道：“你自小沒接觸過太多的人，有的事想的太單純了……或者說你根本就想不到那些。屠左一夥，殺人放火的事沒少做，就算讓你當了大當家，他們暗地裏也沒停這些勾當，只是沒當你面這麼做罷了。”

徐小小張張嘴想說什麼，魏風擺擺手示意先聽他說完：“這個山寨現在有七十二人，不算四個當家，其餘六十八人里，有四十多個是屠左的人，其中還有十多個，是一早就跟着他做流匪的，這些人都是真正的亡命徒，殺人放火洗村劫寨這種事他們都沒少做。屠左這些年立山為王，不過是厭了以前到處逃跑的日子，想找個地當土皇帝。去年他遇到你，發現你不僅力氣大，對武學更是一點就透，性子又單純不諳世事，所以才騙你上山，還讓你當大當家的，其實只是想多收服些亡命徒到他手下。其實你仔細想想，多少事實際上最後都是他做主的？”

徐小小順着魏風的話回想着這一年來發生的事，確實有很多事最後都是屠左做主，甚至有的事是過後她才知道的，但是對她來說，有沒有權力完全沒有吃一頓飽飯重要，才一直沒在意。

見徐小小開始認真思考了，魏風又等了一會才又輕聲說道：“屠左這人其實功夫也不差，為人又小心謹慎，再加上山寨里大多數人其實都是他一夥的，就算你能把他殺了，雙拳難敵四手，其他那四十多人，你能都殺了嗎？而且……”他看了眼東方琴和兩人：“這兩人你打算怎麼辦？我看得出沈……先生是習過武的，但是殺人，你沒做過吧？”

易凡宗僵着臉搖了搖頭，身為一個不想做天師的天師，他連鬼、妖都沒殺過，更別提大活人了。

聽了魏風這麼一大段話，最後更是涉及到了東方琴和，徐小小總算冷靜下來了，咬着嘴唇狠狠一跺腳：“那怎麼辦……就這麼放過殺我娘的兇手嗎？”

魏風嘆口氣：“其實我最近本打算帶你走的，但是現在……”他看了眼徐小小娘的靈體，無奈的說不下去了。

聽了這話，幽魂倒是馬上焦急道：“小小，你聽娘的，馬上跟魏風走！娘不需要你報仇。”

“我不！”徐小小斷然拒絕。

幽魂被徐小小的果斷噎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組織好語言想繼續勸說，徐小小卻扭過頭去，一副根本不打算聽的模樣。

“其實，我也不是不讓你報仇……”

在徐小小和幽魂一個想說話一個左躲右閃就是不想聽的時候，魏風皺眉說道。

聽了這話，徐小小和幽魂立刻把目光鎖定在魏風身上，半天都插不上話的易凡宗和東方琴和也不解的看着他。

魏風見徐小小滿臉期待的看着他，無奈的嘆氣道：“我只是說你不能憑一時衝動現在去，也沒說讓你完全放棄啊。”

徐小小不太敢相信的眨眨眼：“你是說……”

魏風認真的看着她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當然理解你的感受。當年為了我魏家的仇我差點想殺到皇宮去，但是冷靜過後我也想明白了，最該死的其實是陷害我父親的人，如果當時我就那麼不管不顧的去殺皇帝，根本連皇城都進不去就會死在亂刀之下，更別提報仇了。所以，越是憤怒，你越需要冷靜，衝動時做的決定，往往是最不可靠的。”

徐小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這十五年的人生中接觸的人、遇到的事太少，還沒嘗過衝動帶來的惡果，但她知道魏風不會害她，自然很信服他說的話。

“我早就想帶你離開，已經準備好了銀兩，足夠咱們倆去個富足的小鎮做點小生意。”魏風說這句話時一直低頭看着地面，不敢看徐小小的眼睛，說完又怕徐小小拒絕，或者問他他一直不敢面對的問題，又馬上說道：“明天咱們偷偷把沈先生和沈小姐送走，你找個緣由把屠左叫到山寨外面去，咱們偷偷殺了他就走。剩下這些人群龍無首，至少一天半天內是反應不過來的，這段時間足夠咱們走遠了。”

徐小小認真想了一會，點頭同意了。

東方琴和卻想起她和易凡宗剛來那天屠左對他們的警告，小聲道：“那叫他出去，他會不會懷疑你啊？”接着又把那天的事說了一遍。

魏風搖搖頭道：“那人自負的很，威脅你們后就不相信你們有膽子再跟小小說什麼了。而且，他自認害徐夫人這件事做的天衣無縫小小不可能知道，如果沒有這件事，就算你真哄着小小殺他，小小也不能同意吧。”

徐小小在旁邊贊同的點點頭，緊接着又補充道：“不是我不相信琴和……”

東方琴和擺擺手表示她沒在意，一個是自己的“兄弟”，一個是才認識三天的人，換了誰都不可能會相信后一個吧。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具體細節還得回頭再仔細研究。徐小小和魏風對於能手刃仇人更多的是興奮，東方琴和和易凡宗雖然是法治社會長大的孩子，但畢竟不是聖母，情理上他們還是很認同直接殺掉這種人渣的，反倒是身為被害人的幽魂有些焦慮，始終想勸徐小小直接離開。

易凡宗見幽魂在那邊心緒不寧的圍着徐小小飄來飄去，不由得疑竇叢生。

其實這整件事，從頭到尾都透露着怪異，被打散的魂魄，突然找過來的殘魂，還有他們一直都沒來得及問的，幽魂那句，蛇群送她過來的？其他幾人不懂法術察覺不到這些怪異之處，易凡宗卻第一時間就覺得不對勁了，這會也顧不得別的，不太確定的問幽魂：“你……害怕屠左？”

幽魂一愣，下意識的搖頭。

其他三人也奇怪的看着易凡宗，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出這種話。

易凡宗正色道：“‘神鬼怕惡’，屠左這人命格硬，人又陰狠，被他殺的人死後不敢近他身很正常，不然他早就被厲鬼弄死了。你怕你女兒出事不想讓她給你報仇也很正常，但是，我看你的樣子，好像並不只是擔心這個。”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出自己的疑問：“而且，就算屠左兇惡非常，但他畢竟不懂法術，把人的魂魄打散，好像也不太可能吧？”

幽魂看着這個從一開始就很奇怪的人沒吭聲，好一會才輕聲對徐小小說：“小小，你還沒給我介紹，這兩位是……？”

徐小小這才想起娘親還不認識東方琴和和易凡宗，正要開口，易凡宗卻率先道：“這是我妹妹沈琴和，我叫沈凡宗。”他頓了頓，盯着幽魂道：“是個天師。”

“天、天師？”幽魂猛的後退兩步，對於一個鬼來說，尤其她這種生前就膽小軟弱的鬼，怕天師根本就是本能。

“你別怕。”易凡宗忙安撫着說道：“天師也不是見到妖就殺，見到鬼就收的，雖然肯定會有這種敗類的存在，但是你得相信，我們這個行業大部分都是講道理的，你又沒害過人，怕什麼呢？”

聽了這話幽魂的恐懼之情稍減，但還是不敢再像之前那麼靠近易凡宗了，躲在遠處點點頭：“我……相信你。”

東方琴和在旁邊戳了易凡宗一下，氣道：“你突然嚇她幹嘛？”

易凡宗挑挑眉，想說這會你倒不怕鬼了？還幫着鬼說話？不過還沒等他吐槽，徐小小在旁邊問道：“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易凡宗只好轉向她：“好奇而已，一般來講，人各有命，就算是枉死鬼，哪怕變了厲鬼，也很少有魂魄不齊的。”

徐小小臉色變了變，轉頭直愣愣的看着她娘。

幽魂本不想說話，但在易凡宗和徐小小的注視好半天才艱難的說道：“那惡人，在我頭頂釘了一顆銅釘……”

幾人驚訝的看着幽魂。

易凡宗瞭然的點頭：“這屠左並不懂法術，估計是以前認識過什麼邪魔歪道，學了這麼一手。”

見幾人都看他，易凡宗嘆口氣道：“割喉折腿，銅釘定魂，不過是想讓她的魂魄被困在屍體裏不能離開……不能報仇，也不能投胎罷了。”

東方琴和咬牙道：“這麼惡毒！”

“這人一看就學的半吊子，他用的肯定是普通銅釘，既沒有法術加持，也沒用符咒，不然你就不只是魂魄不全這麼簡單了，就算一魂一魄能勉強逃出來，剩下的也早就散沒了。怪不得你這麼怕他。”

徐小小緊張的看着她娘，張着嘴焦急的想說什麼。

易凡宗明白她的意思，看了一眼幽魂道：“放心，她現在三魂都在，天沖魄、天慧魄、中樞魄也回來了，氣魄、力魄、精魄、英魄散了就算散了也不要緊。”

“不要緊……？”

易凡宗無奈道：“剛剛不是給你解釋了嗎，七魄依附於人的軀體，人死後總是要散的，三魂都在能去投胎就行了唄。”

徐小小不說話了，眼中卻浮現出更深的仇恨。

這番話說出來了，幽魂倒釋然了不少，她也知道現在怎麼都勸不了徐小小了，就抬手虛放在徐小小頭上，溫柔的看着她道：“小小，娘其實真的不希望你去給我報仇。娘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放心，不管怎樣，娘一定會保護你。”

徐小小傷感的抬頭看看她娘，放在她頭上的手她一絲感覺都沒有，只能憑着回憶想像娘親以前**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