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包夫人坐在堂中,稱讚杜家的景緻,與杜老夫人道:「我以前便聽說這靖海侯府修建得極好,今日看來名不虛傳,你們住在此地,真是再合適不過。」
杜老夫人笑道:「也是聖上恩澤。」
包夫人端起茶喝,目光卻瞄向珠簾,只見小丫鬟兩邊拉開,隨着輕微的腳步聲,便看見三個姑娘陸續進來,杜綉早來了,包夫人已經見過,這時來的這三個她當然也認識,目光準確的落在杜蓉臉上。今日她來意彼此心知肚明,雙方都有那個意思。
杜蓉生得英氣勃勃,頗有杜家武將之風,而他們包家書香門第出身,兒子文弱,兩人倒是相得益彰,鑒於杜家才得國公府的富貴,包夫人心裏是有七八分滿意的,就是這親家母……她看一眼劉氏,委實有些扶不起來,幸好杜蓉不像她,不然怎麽撐得起一個家呢?
她笑咪咪的拿出禮物送與她們,「我就喜歡你們家的姑娘,個個都跟天仙似的。」
杜蓉看着禮物,面上有些猶豫,可四個姑娘都有,她不好不收,只得拿了。
長輩們說話,杜家姑娘們便與包家的獨生女包琳去園子玩,誰想到海棠林里竟有三個年輕男人在,杜若抬眼看去,一個是杜凌,一個是趙豫,還有一個正是包家公子包岱。
原來趙豫還沒有走,杜若正要扭頭不看,卻見趙豫對她笑了起來。他本就生得俊美,這一笑有宋玉之美,潘安之風,幸好杜凌生得也很英俊,那包岱就瞬間被襯成海棠樹的樹榦。
可杜若還是很堅決的移開了眼睛。
小姑娘毫不留戀,頭偏向東邊,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對着他,完全沒有以前的親近,趙豫實在不明白,杜若為何態度變了,要是換作以前,她見到他總是歡歡喜喜的,甜甜的叫着他豫哥哥,然而今日她竟然叫他大殿下,那樣的疏遠。
兩年多的感情都是假的嗎?一股無明火燒在胸口,他恨不得上去好好問一問,只是顧忌有旁人在,只得先按捺住,依舊面帶着微笑,好似真的在賞花。
倒是包岱見到杜蓉,笑着迎上來,「大姑娘,聽聞你喜讀兵書,我正巧在家裏尋到一卷《百戰略》,不知道大姑娘可喜歡看?」
白皙的手遞過來,雖是送書,可這樣坦坦蕩蕩,倒也不討人厭。
豈料杜蓉並沒有去接,口氣冷淡的道:「謝謝包公子,這卷書我是有的。」
杜鶯眸光一動,那《百戰略》極是稀有,他們家有很多兵書,唯獨沒有這卷,杜蓉那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她表情並不明顯,可杜若看見,卻也猜到杜蓉是在騙人,目光在包岱臉上打了個轉兒,她想起那章鳳翼。
他是馬匪的兒子,皮膚微黑,高大魁梧,走起路來大步流星,嘴裏還常叼着草,一股子流氓痞氣,反觀包岱,謙謙君子,手無縛雞之力,兩人的差別實在太大。
若是杜蓉喜歡章鳳翼,那是怎麽也不可能喜歡包岱的。
杜家將將安家,姑娘們的小廚房還沒建好,故而杜若每日都要去父母那裏用飯。
剛踏入院門,她就瞧見杜雲壑在庭院裏舞劍,那一把閃亮的劍被他舞得好像流光般在空中飛翔,停下來的時候,周遭滿是落葉,都是被劍氣打下來的。她忍不住擊掌道:「爹爹的劍法真厲害呀!」
杜凌這時正好過來,聞言笑道:「我的劍法也不錯,下回給妹妹看看。」
杜雲壑斜睨他一眼,「前幾日你與玄兒過招,你三下都沒能擋得住。」
干什麽要揭人傷疤啊?杜凌極是不滿,皺眉道:「他比我大了兩歲呢,我也沒有他這等歷練,比不過也很正常。」
「人一旦找藉口,這輩子也就完了。」杜雲壑冷冷道:「你最好給我記住!」
杜凌不服氣,要說他哪裏討厭賀玄,也就這一點,父親總拿他們兩個相比。
見哥哥不高興,杜若拉拉他的衣袖,鼓勵道:「每個人都有優點缺點,你沒有他武功好,可是你比他討人喜歡啊!」
這也算優點?杜凌嘴角一扯,「那你喜歡我肯定比喜歡賀大哥多嘍?」
「當然,我一點也不喜歡他。」杜若用力點頭。
杜凌心裏舒服一些,不過想到杜若上回那麽甜的叫賀玄,他又有點不信,她小時候就喜歡纏着賀玄,有回下大雪還非得去看他,聽說後來兩隻腳都陷在雪地里,還是賀玄把她抱回來的,那天到了家裏,他渾身都覆著雪花,幸好護得好,她沒有凍傷,倒是賀玄得了風寒,為此妹妹還被母親說了一通。
後來不知為何,他們疏遠了。想到這裏,杜凌不禁拉着她走到角落,輕聲道:「你怎麽又叫他玄哥哥了?」
杜若一怔之後,笑咪咪道:「他現在可是王爺呀,叫他玄哥哥可以沾光。」
這鬼丫頭,杜凌不得不服。
謝氏喚他們進來用飯。
八仙桌四人各佔一邊,丫鬟們在旁邊布菜,杜雲壑是不喜歡的,他總是自己夾菜,謝氏對此也不管,可兒子女兒的規矩她是要教的。
見杜雲壑吃得八分飽了,謝氏問他道:「老爺,今日大殿下專程過來,是為何事?」
「能有什麽,不過討教一些事而已,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杜若豎起耳朵聽。
杜凌道:「他是欽慕您,父親,誰不知道您百戰百勝的威風?便是皇上提起您也是讚不絕口的,莫說是大殿下了。」
趙豫與杜凌混很熟,他幫着說話也是常事。
杜雲壑打量他一眼,「你們感情再好,也得有個規矩了,他是大皇子,你只是國公府的公子,不要走得太近。」
這話什麽意思?杜凌皺一皺眉,「莫非父親是說立太子一事?」
事關儲君,杜雲壑臉色沉下來,「莫張口就說,這與你無關。」
謝氏見狀忙屏退下人,見門關上了,與杜雲壑輕聲道:「老爺,你也別盡想堵住兒子的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便是你不說,他難道就不知?堵不如疏,你與凌兒說清楚,他才不會胡說八道,大殿下可是常來我們家的,其中固然有老爺的原因……」
杜凌皺眉道:「娘的意思,大殿下是因為父親才與我們交往的?」
「你這孩子就是急,」謝氏道:「聽老爺說吧。」
杜雲壑看兒子一眼,淡淡道:「別把大殿下說得那麽卑鄙,人都有私心,人也都要交朋友,凌兒,凡事都要想想兩面。既然你娘把這件事攤開來說,我便告訴你們,三位皇子都有爭奪太子之心,這並無對錯,雖說長幼有序,可歷史上違背此例的多得是。你只消記住,這件事你千萬莫摻和進去,但並不是讓你完全避開大殿下,抱着平常心即可。」
杜凌到底年輕,被這一番話說得沉默下來。
而杜若卻別有心思,甚至是恍然大悟,難怪趙豫會背叛她,他想當太子,想做皇帝,便拉攏父親,所以才會娶她,並不是出於真心。一切都有了說得過去的理由,她不禁道:「我看他就是故意接近我們的,父親,您一定不要幫他,他會忘恩負義。」
「若若,你何出此言?」杜雲壑奇怪問道。
杜若不曉得該不該把作的夢告訴他,如果說了,還得搭上賀玄,恐怕父親會很為難吧?一邊是舊主,一邊是未來的新帝……她試探的道:「我夢到的,他做了皇帝會背叛杜家。」
杜雲壑聽了十分好笑,「夢若是能信,不知得有多少荒唐事,你說他做皇帝,哪一年做的?」
夢裏,好像是四年之後,可趙堅不死他不可能做皇帝,但趙堅現在還年輕,她也沒有夢到趙堅是如何死的。杜若不禁覺得自己剛才冒失了,她應該想個更好的法子來解釋這夢。
她不說話了,扒拉着米飯。
杜雲壑大事上從不縱容孩子,叮囑道:「若若,夢乃幻象,下回千萬別拿出來胡說了,幸好是我們,要是別人聽見傳揚出去,這可是大罪,要誅九族的。」
這道理她當然知道,杜若答應一聲。
從堂屋出來,杜凌就取笑她,「我總算知道你為何不要大殿下的喬遷禮了,真是傻丫頭,還相信夢呢。我跟你說,我昨日還夢到我在大河裏游水,你猜遇到什麽,一隻跟院子一樣大的烏龜,我爬到牠背上……」
「這些古怪的夢我也做過,可這不一樣。」杜若打斷他,「哥哥,你真不信有些夢是能預示的嗎?這世上就沒有這種事情嗎?」
杜凌撓撓頭,想了一想道:「倒也不是,我聽說國師就有天眼,能看到將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