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知道了娘,我就在二門那裏。」她走到杜凌身邊,與戴着紅蓋頭的杜蓉道:「大姊,我陪着你呢。」
杜蓉輕聲一笑,「好。」
杜鶯由木槿扶着,與杜崢走在後方,杜綉沒有跟來,倒是方素華最近常往杜家來,與她們熟悉了,也走出來。
因杜家閨房離二門有一段距離,仍是要走一會兒,耳邊聽到鞭炮聲不停,杜蓉把頭稍稍低一些,靠着杜凌的肩膀道:「大哥,辛苦你了。」
「你又不重,辛苦什麽?」
杜蓉微微停頓了會兒,「大哥,我今日嫁去章家,往後望你能照顧崢兒,他性子太過軟和了,我怕他將來什麽事情都吃虧,可我也不知怎麽教好他。」對於這個弟弟,她跟對劉氏一樣的無奈。
杜凌聞言道:「你也不要太過擔心,女大十八變,男子也一樣,他以後也許就會變的,但凡我能幫得上的總會幫一幫他。」
不知不覺,幾人就走到二門了,杜若往前看去,就見到章鳳翼騎着雪白的馬,擋在前面,把整個拱門都堵住了,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果然是迫不及待。她抿嘴笑道:「大姊,我看到大姊夫了。」
章鳳翼已經忍不住道:「家裏太大也不是好事啊。」
聽聽,說什麽話呢,杜蓉想啐他一口,奈何今日是新娘的身分,不可造次,只把拳頭緊了一緊,咬牙跟杜若道:「你讓他給我閉嘴,不許再胡說,不然我就不跟他拜堂了。」
杜若跟杜鶯都噗嗤笑起來。
杜若走過去輕聲道:「姊夫,大姊讓我帶信兒,讓你說話斯文些,不然不去你家了。」
「什麽?」章鳳翼眼睛都瞪圓了,想反駁,但最終還是沒有,老實道:「雲志,快把你大妹背過來,不要誤了吉時。」
杜凌將將放下杜蓉,只見前邊有人騎着赤紅色的馬過來,他想是賀玄,抬起頭時,看見他竟然穿着一件銀紅色袍服,沒有綉大蟒,而是在衣襟、袖口處綉了紋飾,在這樣柔和的顏色襯托下,他身上有種出塵的俊美。
杜凌看得一怔,笑道:「你還真的當御多呢!這種差事原本該我來做,不過我得背我大妹,下回我給你當御多吧。」
他若成親他也不見得能當御多。賀玄朝杜若看去,許是不用出門,只與姊妹聚着,她並沒有穿得很費功夫,上身是一件鵝黃色忍冬紋襦衣,下面一條杏紅色細摺子裙,梳着圓螺髻,將小巧的耳朵露出來,耳上戴着兩顆小珍珠。他嘴角略是一彎,說道:「你竟送到這裏來了。」
原以為看不到她,誰想到還有這種驚喜。
傍晚的霞光落在他身上,映照着他微帶笑意的眼眸,杜若一顆心跳得有些快,自從他說了那句話之後,她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敢去探究,又忍不住會想起。她朝他笑道:「是啊,反正離得也不遠。」
「上個月事情有些多,這個月我會請你來王府,現在花都開了,沒有那麽冷清。」
那是他一早答應的事兒,杜若點點頭,「好。」
見杜蓉已經坐進轎子裏,章鳳翼催促道:「王爺,我們走了,可不能再耽擱,我瞧着已經不早了。」
瞧他急吼吼的,賀玄笑起來,把馬頭調轉,最後看一眼杜若道:「就這麽說好了。」
杜若「嗯」了一聲,看着他駕馬去追章鳳翼。
杜凌也道:「我也去章家了,他們家今天擺了很多酒席呢。」
「你不要喝醉啊。」杜若忙叮囑,「不然醉醺醺的回來,看娘罵不罵你。」
「行了,我知道,但是太多人會跟伯起敬酒,我還是要給他擋一擋的,他肯定不想喝醉……」說著閉了嘴,快步走了。
杜若回過頭,瞧見不遠處的方素華好像還沒有回過神的樣子,杜鶯是滿臉傷懷,但她到底沒有說什麽,笑道:「我們回去吧,一起吃頓飯。」
就為了今天來添妝的姑娘們,杜家也是準備了酒席的。
三人往裏頭走去,方素華想起剛才賀玄的樣子,心頭怦怦直跳,她也不知道怎麽自己就看上他了,明明以前來杜家也是見過他的,他那時還是少年,見到誰都是冷着臉,她只覺得他沒禮貌,也不肯理會,誰想到過了幾年,再次見到好像就覺得人不一樣了。
她要不要跟父母說?不說,她也沒有辦法,說了,念在方家跟杜家的親戚關係上,說不定謝氏願意搭橋。
尋思了會兒,她輕聲問杜若,「賀大哥還給人家做御多呢,他自己跟章鳳翼也差不多大吧?」
「小了兩歲。」
「那他有沒有跟哪家……像他這樣的王爺,肯定有很多人家想要結親的。」
「沒有。」杜若搖搖頭,「原本母親是看上一位姑娘,人很好的,又漂亮又端莊,可最後也沒有成。」
聽起來他要求很高,方素華心想自己可沒有出色的容貌,不過清秀罷了,立時就有些自卑起來,忍不住嘆了口氣。
杜若側頭看她一眼,只見她眉宇間含着淡淡的愁,她突然想起來,素華好像問過好幾次關於玄哥哥的事情呢,可在以前她是從來不問的,難道她喜歡上玄哥哥了?她吃了一驚,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
而杜鶯也有些心事,除了杜蓉嫁人,她往後在家中少了一個親密的姊妹,另外便是袁詔給的方子了,她還沒有看,正收在袖子裏。見她們已經進去了,她放慢腳步,從袖中抽出來,藉着燈籠的光瞧了一眼。
那方子不算簡單,林林總總竟有二十來種葯,有幾味更是甚少見到,連她也不知配在裏面能起什麽作用,然而袁詔突然送方子,肯定是有什麽意圖,她不信他是為了她好,他不是一直討厭她,覺得她在利用袁秀初?只是,他也知道她不喜歡他,那為何還要送方子呢?
她思來想去,弄不清楚,又把方子塞回袖子裏。
不料杜綉都看見了,她剛才也是走到二門,想到自己將來的婚事不是十分的看好,不禁有些煩悶,便在外面走了一走,結果就看到杜鶯故意落在後面,她一時好奇便也盯着瞧。
杜鶯走了,她滿腹疑惑。
銀杏輕聲道:「奴婢看見袁姑娘偷偷遞給她一樣東西,興許就是這個了。」
那會是什麽?若是姑娘家之間互送的定會光明正大,且一張宣紙應該也沒什麽好藏的,她眉頭皺了一皺,那到底是什麽呢?
杜蓉去章家之後,姑娘們就在杜家用飯,杜若回到卧房的時候都已經是亥時了。
不知不覺時間竟過得那麽快,許是她們都顧着離愁,一點兒沒有察覺。
席上喝了點兒酒,她頭隱隱有些暈,靠在美人榻上,心裏還留着惆悵,因杜蓉的性子就像火,總是明亮的照耀在身邊,這會兒忍不住感覺家裏一下子冷清了。
玉竹過來輕聲問:「姑娘要不要喝點醒酒茶?」
「也不用了,反正就要睡了。」杜若打了個呵欠,準備換衣服。
外面一個小丫鬟急匆匆的過來,與鶴蘭說話,杜若聽見她提到杜凌,耳朵就豎了起來,見小丫鬟走了,杜若忙問怎麽回事兒。
鶴蘭道:「大少爺醉得不省人事,剛才就倒在大門口。」
真是一點都不聽勸,杜若道:「快些讓他們準備醒酒茶,讓他清醒了才好,不然只怕都走不到他的院子了,得讓人拖着去。」她想着又覺好笑,要去看看他的醜態。
哥哥平日裏其實不太喝酒,可要是跟公子哥兒們玩,有時難免會胡鬧,為此母親也說了他幾回了,不過這回應該是替大姊夫擋酒的。杜若跟在提着燈籠的玉竹身後,鶴蘭扶着她,生怕她會看不清楚路摔一跤。
好不容易走到二門那裏,就聽到杜凌的嚷嚷聲——
「我還能喝呢,你們怎麽就帶我回來?都走開,本少爺讓你們開開眼界……」
杜若笑出聲來,與玉竹道:「一看就知道喝了至少半罈子,幸好母親正陪着祖母,不然有得他好看!」
她往前看去,只見三個人當先走進來,起先也瞧不清楚,走了幾步後才發現送杜凌回來的竟是賀玄跟宋澄,賀玄就算了,今日是去做御多的,可宋澄怎麽會出現?她實在有些吃驚,難道宋澄與章鳳翼也是認識的?
她突然想起來,那天第一次遇到宋澄,他把皮毯踢到內宅,而章鳳翼也喜歡蹴鞠,許是因為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