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其實便是去,又該說什麽呢?那時候她故意不與自己說話,已經表明了一切,雖然他仍心存僥倖,然而此時此刻,便是有千言萬語也是不能說的。

他垂下眼眸,轉身走了。

樹上有杏花的花瓣落下來,轉眼間被靴子踏上,凋零成泥。

【第三十九章上莊子遊玩】

姑娘們談天說地,時不時的歡笑,碟子裏的瓜果也被吃得七七八八,玉竹帶着兩個小丫鬟去遠處的車馬那裏又取了些,回來時卻跟着一個穿着碧色比甲的小丫頭。玉竹起初也沒在意,當是別家姑娘身邊的奴婢,等到發現,卻見她已經湊到杜若身邊悄聲耳語了起來。

玉竹連忙上去,質問道:「你是誰家的奴婢,跟姑娘說什麽呢?」

「沒什麽!」那小丫頭極為伶俐,動作十分快,一閃身就走得很遠了。

玉竹根本來不及去追,鶴蘭也是嚇了一跳,今日姑娘多,身邊的丫鬟也多,她們哪裏分得清楚誰是誰的丫鬟,幸好那小丫頭只是說了幾句話,並沒有干什麽。

鶴蘭朝杜若看去,見她在出神,不由得問道:「姑娘,剛才那奴婢與您說什麽了?」

杜若沒有答,抬起眼睛四處張望,看到不遠處甯封站在那裏,穿着件月白色的衣袍,好像察覺到她在找尋,朝她笑了笑。

她便與杜鶯幾個說一聲,朝甯封那裏走了。

因謝氏警告過,不準再讓姑娘單獨一人行動,鶴蘭與玉竹連忙跟在後面,一步不離。

「甯大人。」杜若走到對面,朝他行一禮,「您剛才使人傳話,說宮裏又請了一位太醫是嗎?他會看我二姊的病嗎?」

金大夫醫術卓絕,然而卻是趙蒙的人,對趙堅下藥,很快就被處決,故而也斷了杜鶯治癒的可能性,可杜家不能為此去求趙堅放過金大夫,是以杜若聽到這樣的好消息,自然是要來問甯封的。

甯封道:「姓駱,改日你可請你父親問一問齊大人。」

杜若記在了心裏。

甯封朝東面走去,一邊道:「今日一別,恐怕與三姑娘再見之時,遙遙無期,便請三姑娘相送這一路吧。」

遙遙無期?那是很長久的離別了。

杜若吃驚,「您要去哪裏?莫非皇上又派您去別國當使臣?」

甯封搖搖頭,「說來話長。」

他眸光落下來,十分的溫柔,又有幾分依依不捨。

在杜若心裏,甯封一直是個很親和的人,從初初見面到現在,哪怕賀玄再如何提醒,讓她不要接近甯封,但她從來也沒有發現甯封令人討厭的地方,甚至他還幫過她。

她走在旁邊,指着前方,「從這裏出去就是官道了。」

抬眼望去,遠處有不少的車馬,行駛時車輪捲起煙塵,像霧一般瀰漫在上空。

甯封靜默會兒,忽地道:「上回你夢到的事情當真不願與我說嗎?」

杜若一怔,她鮮少欺騙人,可那天在歷山,她夢到甯封自盡,卻不曾誠實的告訴他,以至於他再次問起,她面上便有羞愧之色。

然而她不能說,那是死也不能說的。

她手握了握又鬆開,「您還記到現在。」

「我可能永遠不會忘記。」甯封看着她,「因為,我也許就會死在長安的。」

她心頭一驚,眸子張大了,更像是一汪泉水,能見到底般的清澈。

他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那脖頸生得極是漂亮,圓潤又修長,伸直了很自然就會透出閨秀的端莊之氣,故而她哪怕不是那麽靜雅,一眼仍能看出她的出身,她的骨子裏是有貴氣的,卻又難得的這般親和,很容易便讓人喜歡上,也容易成為一個人的軟肋。

假使他就這樣抓住了這軟肋,恐怕那個人也會束手無策。

他看着遠處,面色沉靜。

杜若咬一咬嘴唇道:「你不會死的……」

「你不用安慰我。」甯封淡淡道,「誰人都難逃一死。」

「可你還年輕,你還是國師,也沒有做壞事。」杜若心想,假使真有那一日,他若是清白,她總會勸賀玄饒他一命。

可世上事不是非黑即白,他是好人壞人,有時候甯封自己也說不清楚。

畢竟當初因他一句預言,趙堅雙手便沾了血腥,但是也建立了大燕,使得這周邊的百姓得享安寧,他甚至還想看他一統中原,結果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沒料到會遇到這樣的危機!

他是扶持趙堅登上帝位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了趙堅,他這些年的心血也就沒了,那人也容不下他。

他是不會甘心的!他手在袖中動了動,耳邊又聽杜若道——

「我哥哥去瀾天關前,我們一起去廟裏求了平安符,我而今身邊有一個,便送與你吧。」她遞上去,「我記得你曾說過,大燕每佔領一個城縣,你都會進言,請皇上勿傷百姓,也頒佈了法典規範軍隊,光憑這些功德,你都不會有事。」

那時在宮裏,她跌落池塘染了一身的泥,他領她去清洗時說的話,沒想到她還記得。

他垂眸瞧着那平安符,掛在她纖長的手指上,抬起眼睛,就落入那明亮的眸光。

這世上,真正相信他良善的人不多,事實上,他是說過無數謊話的,從那遍地都是血的家裏逃亡出來,他偷過,搶過,騙過,只為能活下來。

就算師從廣成子,他又哪裏真的知道上天的旨意,卦象若是萬無一失,這天下就會是道士主宰了。

可眼前的小姑娘從一開始就很信任他,不似他總是懷着目的。

想到賀玄每次見到她與自己在一起,極為惱火的模樣,他突然有些開懷,伸手接過平安符,掛在腰間,「這好像是你送我的第一樣東西。」

杜若笑道:「就當是還禮吧。」她從荷包里拿出一朵青瓷蓮花,「你送我的,我也帶着呢,比起金的蓮花,玉的蓮花,這樣的別有趣味。」

是他從高黎買回來的,他那時說買了好幾十樣,其實這青瓷蓮花也只一件,在市集看到的時候就想到她了,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出塵美。

他微微笑了笑,「你得一直帶着。」

她點點頭,「你都說再見遙遙無期的了,我會帶着的,」頓一頓,她認真道,「你得平安歸來。」

他沒有說話,不管再見抑或不見,只希望她不曾捲入這浪潮。

他正待告辭,前方卻有一匹馬飛也似的疾馳而來。

杜若瞧見那馬的顏色,連忙把青瓷蓮花塞進荷包里,對甯封道:「國師,我們就說到這裏吧,我得走了,您一路順風。」

不等甯封回答,她轉身就走。

可那馬上的人顯然不會讓她走得那麽痛快,他縱馬到她身邊,彎下腰,手一攬就把杜若給抱在了馬上。

杜若驚叫道:「你做什麽,我還要回去賞花呢!」

「賞花?」賀玄挑眉,「賞花能走到這裏來?陪着甯大人散步嗎?」

只要是遇到這種事情,冷厲的雍王就會性情大變,彷佛換了一個人,所以甯封早早就看出杜若會是賀玄的弱點。

不過他來得那麽及時,可見杜若四周皆有他的暗衛,甯封挑唇一笑,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一次,只願他自己不會後悔。他笑一笑道:「剛才勞煩杜姑娘相陪,甯某告辭了。」

聽到這一句,杜若只覺冤枉得不得了,着急道:「甯大人,國師大人,是你提到太醫我才來的,我可沒有……」

還想當著他們的面解釋,賀玄恨不得掐她的臉,將馬鞭一甩,駿馬直奔出去,很快就跑到了官道上。

幾個丫鬟傻眼了,謝氏早前已很嚴厲的叮囑她們一定要看好杜若,剛才她們跟在後面,姑娘與甯大人不過說些尋常話,雖然她們有些聽不懂,不過這杏樹林四周好些的人,倒也沒什麽,誰知輪到王爺,一下就把姑娘搶走了!

玉竹都快要哭起來了,「這怎麽辦,我們再怎麽提防也不可能攔得住馬的,你看那馬跑得多快,我們怎麽可能追得上!」

「快回去告訴夫人吧!」鶴蘭也是無可奈何,「我們照實說,夫人也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的怪罪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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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女嫁對郎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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