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向和藹的老人家，這回怎麽那麽固執？謝氏苦笑了下，「好、好，兒媳不勸您，可您這樣不吃飯如何是好？鶯鶯知道怕是要難以入睡的。」

「她還會管我死活？」

一聽就知是氣話，謝氏道：「她才來見過我，就是擔心您，您既然還要為鶯鶯的終身大事打算，現在又為何折騰自己的身子呢？其實依兒媳看，鶯鶯也是孩子氣，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您不細細教導，卻自顧自的生悶氣，那兒媳是不是也不要吃飯了，您不是不知道凌兒的性子。」

說起來那孫兒也是一樣氣人，那麽多姑娘任他選他都不要。這麽一想杜老夫人倒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作，是啊，杜鶯怎麽說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她知道什麽是一輩子嗎？知道一輩子若是只憑女人自己撐着，有多麽艱難？

杜老夫人被說動了，但仍是沒有起來，只淡淡道：「你在我這裏浪費時間做什麽，該忙的便去忙吧，我還得歇會兒。」

謝氏心知是起了些效果了，再坐着要讓老夫人不耐了，便告辭離去。

昨日咸陽上供了櫻桃，一顆顆漂亮得好像瑪瑙雕刻的，紅潤鮮亮，味道也十分的香甜，杜若便叫宮人送些去杜家和章家，此刻她自己面前也擺了許多。

那櫻桃用雪白的玉碟盛着，越發勾人食慾，不知不覺便吃了一半，只她眼睛也沒閑着，叫玉竹另換上一卷地圖，上回因虎島的事情插不上嘴，她倒是打定主意要補一補天文地理了，雖然自己這皇后必定是不如葛石經曾提起的郭皇后、陳皇后，但也實在不能太差了。

玉竹展開一卷地圖來，因繪製得詳細，竟是把一整張几案都佔滿了，杜若瞧一眼，心中暗想中原如此之大，賀玄只得半壁，那要一統江山可得多少年呀？真叫人擔心。

她忽然覺得櫻桃都沒那麽甜了，打仗畢竟不是好事兒，要是贏了便罷了，輸了的話……奈何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夢到這些事情，但凡有一點，都可以幫到賀玄。

正發愁着，去送櫻桃的鶴蘭回來了，會讓她這個隨身奴婢親自去送，自然是杜若還要打聽家人的狀況。

「都好着呢，娘娘，老夫人當即就吃上了，說好多年沒有吃過這麽可口的櫻桃，還叫奴婢給娘娘帶了家裏廚房剛剛做的燒麵筋。」

長安有家店鋪專賣糖麵筋的，杜家廚子用這糖麵筋做的菜極為好吃，杜若聽着就饞，連忙叫她拿來夾了一塊，但也只一塊，「剩下的拿到御膳房去，晚上用這叫御廚做個三鮮湯，放些小油菜、豆腐就好了，別的不用加，清爽些。」想必玄哥哥也會喜歡吃的。

鶴蘭點點頭，又道：「奴婢這趟回去，聽半蓮說二姑娘不要嫁人呢，為此老夫人生氣了好幾日，還是夫人勸了勸才肯好好吃飯。」

杜若吃了一驚，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二姊姊居然不要嫁人？

她眉頭擰了起來，想了又想，回憶起最多的卻是那天杜鶯吐血要暈倒的場景，她當時為謀個好人家當真是吃苦了，也許不嫁人並不算壞，雖然身邊無人照顧，可等到杜鶯年紀大了，她的年紀也大了，到時候便把杜鶯接到宮裏來，姊妹倆作個伴。

等到那時候，反正賀玄也老了，他總不會還為此吃味吧？

她嘴角彎了彎，只很快又想到杜老夫人，假使如此的話，祖母要傷心了，真是兩難呢！

鶴蘭提着食盒交給外面的宮人，讓她們送到御膳房去，並且照着剛才杜若說的話叮囑了幾句，正要回來，卻見遠處有人走來，穿着一件水綠色胡服，行動間隱隱有鈴聲，定睛一看原來是金素月，聽說就要返回高黎了，這會兒過來難道是辭行不成？可她不知道自家娘娘對她不喜得很嗎？

「不知二公主來此有何貴幹？」鶴蘭語氣也有幾分的冷。

金素月笑道：「小女子是有要事拜見娘娘，還勞煩姊姊去通報一聲。」

居然稱呼她一個奴婢為姊姊，鶴蘭有些驚訝，當下叫她稍等，回去說與主子聽。

同她想的一樣，杜若直接拒絕了，壓根不見她。

「二公主一路順風，請回吧。」鶴蘭道：「我們娘娘說不必相見。」

金素月臉色一變，「我有稀世珍寶欲獻予娘娘……」

「我們大齊會沒有你們高黎的東西嗎？便是沒有，只要娘娘想要，天底下誰不爭相供奉？還請二公主走吧！」

鶴蘭轉過身不再搭理，誰料走了幾步，卻聽見後面撲通一聲，她回頭一看，金素月竟然跪下了。「你這是……」

「娘娘不見，我便一直跪着。」

鶴蘭覺得不可理喻，逕自進了殿內。

「這二公主委實是瘋了。」她稟告杜若，「竟然在殿門前就跪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娘娘怎麽懲處她了呢，是不是叫禁衛軍拖出去？」

杜若一怔，金素月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她走到窗口往外看，果見金素月跪在地上，可是背脊卻挺得直直的，到底是公主，身上怎麽都是透出幾分傲氣的，可這樣的姑娘為何卻要下跪？難道為了一個虎島，她什麽都豁出去了嗎？

心裏生出好奇，杜若站着看了會兒，又回去看地圖，把櫻桃吃完了，再走到窗邊，金素月還是沒有走，連姿勢都沒有變一下，杜若倒是對她有幾分欽佩了，「你讓她進來。」

鶴蘭便去傳話。

「二公主對我下跪可是因為虎島？」她開門見山的問，「此事一切都看皇上的決定，我是說不上話的，二公主還是莫要強求。」

金素月緩緩道：「我原先不知中原的規矩，得罪娘娘，還請娘娘諒解，不過娘娘說您說不上話，卻是謙遜了，小女子聽說皇上雖貴為天子，可有些朝代娘娘一樣也是可以參與朝政的，甚至還留下許多叫世人流傳的事蹟。娘娘若是能說服皇上將虎島讓與我們高黎，使得兩浙百姓免於倭寇欺凌，後世之人一定會傳唱娘娘功績的！」

往前是有過皇后干政，甚至總攬大權，杜若還不至於這些都不知，她暗想金素月這個人真是詭計多端，只可惜她又不是貪戀權勢的人，怎麽會去干涉朝政大事呢？

「我是看你跪着辛苦才允許你說話，沒料到你倒是得寸進尺了。」杜若拂袖，「你這便走吧，此番你便是跪到明日，我也與你無話可說。」

「娘娘！」金素月倒是沒想到自己的話又讓杜若生氣了，可賀玄明明很看重她，她難道就一點不曾想過這些事情嗎？「娘娘，剛才是我……」

杜若冷眼瞧她，「不要讓我召禁衛軍過來，這樣二公主走得恐怕就不太好看了。」

「娘娘！」金素月心中大急，知曉已是再沒有機會，忍不住就哭起來，「娘娘，您可知在我們高黎，即便我貴為二公主，可只要幫不上父皇的忙，會落到什麽境地嗎？我此番來因父皇重託，才會不擇手段，因若失敗而返的話，父皇便會將我隨意嫁出去，我此生便是毀了，求娘娘聽我一回……」

還有這樣的事？杜若眉頭擰了擰，聽起來是有些可憐，但金素月此前做得太過，她此刻並不想同她說話。

見她怎麽樣都不肯接自己的話，金素月也沒有辦法了，只得告退而去。

玉竹嘖嘖兩聲，「這二公主哭哭啼啼什麽呀，便是我們大齊，姑娘家的終身大事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誰還能自己選了不成？」

「大姑娘可不是自己選的？不過也是我們老夫人開明。」

「可不是，奴婢聽說過好些人甚至是連面都不曾見過呢！」

兩人輕聲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來，杜若斜睨她們一眼，「都閑着沒事兒做了？我記得這個月鄭老爺子是要過六十大壽了吧？鶴蘭你去庫房看看，擬個單子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