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自碎天靈
陳與唱聲嘶力竭的一聲叫喊,對我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將我震得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我本來按向對方天靈的手掌,卻不自覺往外一偏滑向了那人肩頭,我手上力道未消雖然沒有拍斷對方的手臂,卻卸掉了那人的關節。
那人口中發出的悶哼讓我心中猛然一顫,下意識地鬆開了手掌。直到那人摔倒在地上,我才轉頭看向陳與唱:“你說什麼?”
陳與唱像是被自己剛才那一聲怒吼抽空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上,虛弱地說道:“她是你的母親陳與榮,也是……也是我的三姐。”
“不可能!”我伸手抓掉了那人的頭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雙滿是怨毒的眼睛。
我雖然從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從沒體會過母愛,但是我知道那絕不是一雙母親該有的眼睛。
那是毒蛇的眼睛,除了陰冷、怨毒、殺意,我看不出有一絲的仁慈,一絲的憐愛。
她恨不得我死……不對,是她想讓我死,而且,她已經這麼做了。
我怒吼道:“陳與唱,你騙我——”
“我沒有!”陳與唱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我一把將陳與唱從地上拽了起來:“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陳與唱說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曾經見過一個叫展天爭的人嗎?我見過,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那時他闖進了陳家,想要帶走我的三姐陳與榮。”
“我親眼看着他闖進了陳家刀陣,被亂刀砍得遍體鱗傷,卻仍舊用戰刀撐着身軀一路前行,他的眼睛也一直溫柔地看着三姐。我那時很小,卻覺得三姐是他的希望……我永遠記着他的名字,展天爭。”
陳與唱流着眼淚道:“當你問起展天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他的兒子。可我……”
我轉頭看向了陳與榮:“你是陳與榮?是我的母親?我不相信!”
陳與榮冷笑道:“你爺爺叫展離人,對不對?你一直都住在一座破廟裏,對不對?那座廟供奉的其實是你的先祖,對不對?”
陳與榮每說一句話,我的心就往下沉上一分,她所說的一切,我從沒告訴過陳與唱。
從始至終我都只跟陳與唱說我是東北人,連自己家在什麼地方都隻字未提。如果陳與榮不是我的母親,她不會知道這些!
“不對!”我厲聲道,“你不是我母親!你所說的那些,只要用心去查,肯定能查到。”
陳與榮哈哈笑道:“那我問你,你住的那間屋子裏,火炕左邊第三塊磚是不是能啟下來?那裏面是不是有個暗格?暗格里藏着三顆玻璃的嵌花彈珠對不對?那是展天爭童年時唯一的玩具,也是他留給你最後的一點紀念。”
我腦袋頓時“嗡”的一聲,眼前一陣陣天旋地轉。
這個“秘密”,除了我和我爺爺,就只有我素未蒙面的父親才知道。陳家人就算打探得再詳細,也不可能把這些事情也給打探出來。
陳與榮真是我母親?
我的親生母親竟然想殺我?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一陣狂笑,“你是我的母親,你想殺我?”
“對!”陳與榮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恨你,更恨展天爭。當年如果不是他趁人之危,我不可能懷上你這個孽種,我也不可能被離哥嫌棄。”
“是展天爭毀了我的一切!是你毀了我的一切!我要你們死,要展家斷子絕孫,我才開心!”
陳與榮滿布血絲的眼裏,怨毒的氣息越來越濃,像刀鋒一樣狠狠割在了我的心上。
我轉頭看向陳與唱:“離歌是誰?”
“他姓莫,叫莫離!是……”陳與唱猶豫了好半天才說道,“是三姐的青梅竹馬……”
“夠了!”我怒吼道,“陳與榮,你既然嫁給了我父親,生下了我,就該恪守婦道……”
“別跟我說什麼恪守婦道!”陳與榮厲聲吼道,“這些話,當年展離人那個老王八蛋也說過。他讓我恪守婦道,我偏不,我非要見離哥不可。他敢阻攔我,我就在你們展家的飯里下毒。可惜沒有毒死你們全家,只毒廢了展天爭的一隻眼睛……”
“住口!你還是人嗎?”
我現在才知道,我爺爺為什麼恨我母親,為什麼一再跟我說不能認她,原來,其中還有這樣一段隱秘。
難怪我當時一再追問爺爺為什麼不讓我跟母親相認,他不僅三緘其口,甚至發起脾氣來狠狠揍了我一頓。
我現在才知道,我爺爺讓我不認生母的理由,是何等的難以啟齒。
我厲聲喝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展家?”
陳與榮的眼中透着讓人心寒的恨意:“你問我為什麼,我也想問你為什麼!你為什麼不死?你為什麼不一生下來就去死?為什麼?”
三個“為什麼”,讓我在原地連退了三步。字字如刀、句句如劍的“為什麼”,把我最後一絲希望血淋淋地撕成了碎片……
陳與榮抬眼往我臉上看了過來:“你的面孔就跟展天爭一模一樣,讓人從心裏往出地生厭。你現在的嘴臉就跟展離人那老不死的一般無二,讓人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陳與榮用手支撐着身子站了起來,垂着一條手臂道:“我一直想殺你,今天終於到了我跟你這個孽種了斷的時候了。今天,要麼是你殺了我,要麼是你自己去死!”
我顫抖着身軀看向了陳與榮,她在逼我自殺。
陳與榮露出一排染血的牙齒:“我是你的母親,我讓你死,你敢不死嗎?”
“你算什麼……”我話沒說完,陳與榮忽然從手上彈出了一顆血珠。
我完全沒有想到陳與榮會在這個時候出手。
其實,就算想到了又能如何?我能出手殺她?不可能,她終歸是我的母親。甚至讓我再次出手打她,我也一樣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陳與榮手上暗紅色的血點快如閃電般的打在我眉心上之後,我只覺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禁錮了一樣,那種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像是被繩索勒緊身軀般的痛楚讓我瞬時間清醒了過來:“你在對我下咒?”
“對,血咒!”陳與榮陰森冷笑道,“來自南洋的血咒,專門對付不肖子孫的血咒!”
陳與唱瞬間驚醒:“三姐,你怎麼能對展卿下咒?他是你的兒子啊!”
“我殺的就是他!”陳與榮哈哈笑道,“他今天非死不可!”
陳與榮陰冷道:“展卿,我現在就讓你死!你身上的血咒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在你弒殺親母之後被天打雷劈。今天,要麼是你自己了斷,要麼就是你殺我之後遭受天譴,魂飛魄散。”
陳與榮一步步往我身前走了過來,我下意識地步步後退。
我從來沒有感到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陳與榮讓我害怕,讓我從心裏還害怕。她究竟恨我恨到了什麼程度,才讓她不惜拿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血咒來對付我?
我遲疑之間,陳與榮忽然從身上拔出一把軟劍,將真氣貫入劍身,劈頭蓋臉地往我身上砍了過來。
“噹噹”……
短短瞬間,她已經在我身上砍了十多劍,招招不離我的要害。刺眼的火星隨着劍鋒崩落時,我的心也冷到了極點。
“三姐,住手!”陳與唱撲過來阻攔對方之間,陳與榮卻揮手一劍兇狠至極地砍向了陳與唱的肩頭。
陳與唱雙手同時拍向長劍,一招空手入白刃匆匆夾住了對方的劍身時,陳與榮也毫不留情地抽回了寶劍。我眼看着帶血的劍鋒從陳與唱的手掌間被生生拔出,忍不住厲聲喝道:“陳與唱,讓開,她殺不了我!”
陳與榮咬牙切齒地喊道:“我能殺你!我就不信我的劍砍不死你這個孽種!”
“我是你母親,母親打死孽子,就算老天爺也不會懲罰,血咒對我絲毫沒有效果。但是,你無論是把我殺死,還是氣死,甚至辱罵我,都會遭天打雷劈。這就是孝子咒,哈哈哈……”
陳與唱哭喊道:“三姐,你瘋了!”
陳與榮絲毫沒有理會陳與唱,一劍接着一劍地往我身上砍了過來:“來呀,你這個孽種。你不死,就會把我活活氣死,你早晚會被雷劈死。”
我想哭,我從沒像現在這樣想哭。
可是我躲在將臣之軀里,殭屍沒有眼淚,我就連放聲大哭一場的權力都沒有。
我茫然看向四周,圍在我身邊的鬼魂就像是在看一個可憐蟲,眼中只有憐憫。
我需要有人可憐嗎?不需要,從來都不需要!
“哈哈哈哈……”我仰天大笑道,“陳與榮,你不就是想讓我死嗎?我成全你!”
陳與唱失聲喊道:“展卿,你快走!走啊,三姐追不上你的!”
陳與榮聲如鬼魂般地叫道:“往哪兒走!他今天敢走一步,我馬上自盡。他展卿,就是逼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早晚死無葬身之地。”
“與唱,不用說了,這個世界讓我覺得噁心。能認識你真好!”我苦笑之間,忽然抬起手掌拼盡全力往自己頭頂拍了下來。
我清清楚楚地聽見一聲骨骼碎裂的聲響之後,魂魄卻從身軀里飄了出來。我看見的只有一副被拍碎了天靈蓋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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