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番外之夫婦日常(二)

119.番外之夫婦日常(二)

剛到的那段時日,裴右安接見漠北使者,代朝廷或封賞,或施威,以鎮札木和像札木一樣的漠北部落。

除了這些使者,還有陸續前來參拜的當地守將、各城都司,白天少不了一陣子的忙忙碌碌,如此一轉眼,兩個月就過去了,漠北邊陲,又成了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

嘉芙掐着手指,再次開始算着自己的小日子。

前些天裏,她又來了月事。

這已是兩人不再刻意於那些日避免親熱后,她第三次來月事了。

她感到微微的失望。

她很想再為裴右安生一個孩子。

這個願望,從慈兒兩三歲后,便一直縈繞在她心頭。

後來這些年,她沒再想了,本漸漸也淡了心思。但如今一旦再次有了這念頭,便如同老房子着了火,整天想的都是這個,恨不得能立刻再次懷孕才好。

雖然裴右安在她眼中,永遠都如初見,郎艷獨絕。她照鏡子,也從不覺得自己有多老了。但他已過不惑之年,自己雖然比他小了不少,但也確實不算年輕了。想要如願,看起來還是要做周全準備。

最近空下來后,她每天便做好吃的,還燉各種補食,除了自己吃,每晚裴右安回房,也不管合不合他口味,強迫他吃——自然了,補食也不是亂吃的。

她在出京前,特意悄悄請了個精通婦科的太醫給自己看過。太醫說她體質極好,不寒不燥,無須吃藥,但到了她這年紀,可適當溫補,如此更容易懷胎,薦她多食用黑豆、姜、蓮子,說黑豆有助受孕,姜、蓮子可溫補身體。至於裴右安,自然也要同補,薦了些溫補肝腎的葯膳,給她寫了一張長長的單子。

太醫的話,表達的很隱晦。所謂婦人三十如虎,四十如狼,而男子一旦過了四十,大多就都開始心有餘而力不足,故媚葯之類的邪物,才會大行其道,不知害了多少的人命。

反正太醫的意思,只要注意量,男人到了他這個年紀,這些食物,隔三岔五,平時多吃吃,對那個方面,總是有好處的。

雖然迄今為止,嘉芙對兩人在這方面的相處,感到很是滿意,也沒覺得裴右安對着自己是在勉力支撐,但在時隔十六年後,想再生個孩子,預備之事,自是不厭其煩,多多益善。

今晚她又再次開始期待了。

她的月事,向來很准,每月上下相差,最多不過一天。根據太醫的教導,加上這麼多年和裴右安相處得來的經驗,知道今晚開始,接下來的幾個晚上,倘若兩人同房,有孕的機會,要比別的日子大的多。

從前每月到了這段日子,兩人心照不宣,都會避免做那種事。

但如今不一樣了。

天剛黑,屋裏的炭火便燒的暖暖。嘉芙早早地去洗了澡,出來后,趴在貴妃榻上,讓檀香替她弄乾長發,再往皮膚上抹了她喜歡的宮廷御造茉莉芳膏,細細地擦勻,從頭到腳,沒一寸肌膚聞起來不是香噴噴甜滋滋的。隨後挑來撿去,在一堆衣裳里,選了條藕荷色的羅裙,外罩一件薄若蟬翼的紗衣,面勻輕粉,唇點淡脂,發綰墮馬髻,青絲如雲,向面傾垂,鬢邊斜斜簪了一朵雪裏山茶,人面嬌花,嬌慵中流露出精心打扮的美艷。

她已經好久沒這麼裝扮過了,待梳妝換衣完畢,攬鏡自照,自己瞧了,都覺美艷無儔,很是滿意。

裴右安想必會喜歡的很,嘉芙猜想。

酉時末,他便從前頭回了後堂,嘉芙笑吟吟地迎了出去,替他撣去落在肩頭的雪花。

裴右安入內,乍看到她,彷彿微微一怔,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嘉芙心中歡喜,推他去洗澡,出來,幫他換了衣裳,便叫人送來今晚準備的吃食,按他坐了下去,自己站在他的身後,一邊親手替他捏肩,一邊殷勤地催他吃東西。

碗裏的東西一坨一坨,有肉有米,湯汁淋漓,裴右安還沒吃,便聞到了一股摻雜着淡淡藥味的羊騷氣味,苦笑道:“這又是什麼?”

最近這半個月,隔三差五,什麼鹿腎湯、豬腰子、枸杞羊腎粥……

一開始還好,吃到現在,光是聞着,就已經有點反胃了。

“這是歸元湯。淮山藥、肉蓯蓉、菟絲子少量,加核桃仁、粳米,和瘦羊肉、羊脊骨同熬,我足足熬了一個晌午,最後加幾根蔥白,生薑、花椒、料酒、胡椒粉……對了,還有八角。太醫說,吃了對男子身體好。”

“我剛才已經替你嘗過,味道很好的,你趕緊吃。”

嘉芙睜大眼睛,面不改色地撒了個謊。

她剛才是嘗了一口,但那個味道……好奇怪……

反正她是不想再吃第二口的。

裴右安自忖並無腎精虧損、耳鳴眼花、腰膝無力等等諸多中年男子時常面臨的不可言癥狀,半點兒也不想吃這玩意兒,但在她飽含期待的目光注視之下,想到前幾個月,她發現來了月事後的表情,實在不忍讓她再失望,只能硬着頭皮,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吃到最後,他已經跳過了咀嚼的步驟,連吞帶咽,一口氣地咽了下去,拍了拍發悶的胸口,長長鬆了一口氣。

他現在還真的有點懷念她從前給自己做的那些甜點……

比起來,他更喜歡她喂自己甜點,而不是這些光聞着就足以讓人泛嘔的所謂食補。

嘉芙見他一口氣吃完了,連湯都喝的涓滴不勝,心裏歡喜,其實也是有點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胸膛,又替他捏了片刻的肩,估摸着剛才吃的已經落下去了,方柔聲道:“夫君,不早了,就寢吧。”

裴右安被她拉了起來,帶到床邊。

他低頭,默默地看着她歡歡喜喜地替自己一件件地脫了衣裳,再被她推倒在了床上,躺在那裏,又望她自己脫去披在外的那件薄紗,再一層層脫去別的,最後鑽進了被窩裏,香撲撲的柔軟身子,整個兒往他懷裏拱,那張紅唇,湊到了他的耳畔,撒嬌般地哼哼:“大表哥……”

鑒於前幾個月的經歷,為了保證今晚開始,接下來的幾個晚上,能讓他盡情揮灑,從這個月月事結束后,直到今夜之前,嘉芙都不准許他和自己同房。

裴右安已經差不多半個月沒碰她了。

他轉臉,凝望了她片刻,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帳子也落了。

伴着床帳起了一陣水波般的拂動,進行到一半,嘉芙春.情正濃,卻感到他彷彿有些力不從心了,越來越是勉強,最後甚至停了下來,不禁奇怪——

其實今晚,從一開始,嘉芙就覺得他一直奇怪,總感覺哪裏不對,彷彿有點提不起精神。

按理說,不該這樣的啊——

她今晚這麼美,自己看着都要動心了,他又半個月沒碰她了……

她不解地睜開眼睛,卻見他已從自己身上飛快地翻了下去,一把掀開帳子,探身而出,人竟嘔吐了起來。

嘉芙嚇了一大跳,綺念頓消,慌忙爬了起來,幫他掛起帳子,又跪坐在一旁,輕拍他的後背。

裴右安不但吐掉了方才吃下去的那碗歸元湯,連先前的晚飯也一併吐光了。

嘉芙急忙披了衣裳,下床給他倒了杯溫水,端過來服侍他喝了下去,見他靠在那裏一動不動,很是虛弱的一副樣子,不禁擔心不已,要去叫郎中,被他拉住了。

“我沒事。”

“芙兒,就是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吃那些東西了……”

他有氣沒力地道。

“不用吃那些東西,我也能行的,”

彷彿怕她不高興,他又補充了一句。

嘉芙一愣,望着他心有餘悸的一副表情,瞥了眼他下頭,見那裏早就已經軟了下去,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拉過被子蓋住了他,讓他躺了下去,放下床帳,自己穿衣下床,開門叫人進來,打掃了床前,又叫送進來熱水,催他一道去洗了洗,兩人回到床上,她再次鑽到他的懷裏,抱住了他的身子,仰面望着他,吐氣如蘭:“大表哥,都怪我不好,逼你逼的太緊了。以後不用你再吃那些難吃的東西啦!我不急了,還是順其自然吧。晚上你累了吧?早點睡。我也睡了。”

她說完,面頰愛憐地輕輕蹭了蹭他的下巴,便依在他的身邊,乖乖地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

裴右安凝視着她的面龐,忽然坐了起來,穿好衣裳,又將她從被窩裏拖了出來,抱她坐到床邊,開始給她一件件地穿起了衣裳。

“外面下雪呢!你要帶我去哪裏?”

嘉芙有點不解,幾次問他,他都笑而不答,只在最後,替她穿好鞋襪,往她身上披了件滾毛邊的昭君衣,這才牽了她的手,笑道:“下雪才好。你去了就知道了。”

嘉芙跟他出了屋,反坐在踏雪的背上,蒙頭蓋臉,整個人被他用毛氅裹在懷裏,兩邊胳膊緊緊地抱着他,一陣騰雲駕霧般的疾馳之後,出了城,彷彿一直在爬坡,最後終於停下,從他懷裏鑽出腦袋,發現到了一座相對而立的山坳之前。

藉著雪地的反光,見入口之處,修築了一道門牆,看起來彷彿是剛完工不久的樣子。

這地方,嘉芙依稀還有印象,記得十幾年前也曾來過,當時也是被踏雪帶來的。因這山坳,和素葉城周圍那些大多光禿禿的山岩不同,冬天的地表,比別的地方要濕暖,且積不住雪,有時還有青草,只是因為地勢陡峭,一側就是風化的高達數十丈的懸崖,沒什麼現成的山道可以上來,所以平日人跡罕至。踏雪那時候很頑皮,有一天,也不知道怎麼讓它跑到這裏來,後來就常來這裏尋新鮮的嫩草吃。

嘉芙看了眼那扇門牆,依舊不解。

裴右安將她抱下馬背,帶進了那扇門,順手反閂,隨即引她彎腰,小心地經過一段狹窄的岩隙,最後鑽了出來,視線頓時豁然開朗。

外頭看不出來,裏面別有洞天,竟是個猶如環井的小山谷,面前一口月牙般的池水。

白雪紛紛揚揚,從谷口飄灑而下,不斷地堆積在岸邊,水面上卻白霧騰騰,竟是一口溫泉!

更叫人驚訝的是,就在溫泉的邊上,還靜靜地立了一座小木屋,看起來也是新建不久的樣子。

嘉芙驚喜不已,跑到泉邊,蹲下去,伸手探了探水。

暖洋洋的,舒適極了。

裴右安笑道:“我記得此地,十幾年前是沒有這口泉的。兩年前,記得朝廷欽天監曾接過素葉都司府的奏報,稱當年八月間,此地發生地動,所幸不強,未造成大的破壞。但想來,這口泉便是當時出來的。也是託了踏雪的福,上月有天遲遲不歸,楊雲找到這裏,偶發現裏面還別有洞天。我下去探過深淺,又取水,涼后以牲畜飲,未見異狀,見能用,想着若是下雪,帶你來這裏泡泡也是好的,便給你修了這地方,才幾天前修好的,方才想了起來,便帶你過來,也算是……”

“向你陪個罪。”

他頓了一下,柔聲道。

嘉芙卻早就沒聽他繼續還在說什麼了,歡呼一聲,拉着他進了那座小木屋,點亮燭台,見裏面地方不大,床榻桌椅,卻無不齊備,床前的地上,鋪了一張毛茸茸的白色地衣,最妙的是,屋角還有一隻爐子,邊上堆了一堆已經劈好的柴火。

裴右安還在生火暖屋,嘉芙便已脫了衣裳,赤腳下了溫暖的泉水,整個人脖子以下,全泡在了水中,靠在池邊修好的坐枱上,仰面望着頭頂夜宆之上,飄飄洒洒的漫天雪花,舒服的只剩下了嘆息。

裴右安生好了爐火,從木屋裏出來,自己並未下去,只蹲在池邊,看着嘉芙。

嘉芙睜開眼睛,抹了抹濕漉漉的臉,朝他招手:“大表哥,你也下來。”

裴右安微笑搖頭,擺了擺手:“我不下了。你洗好了,我抱你進去。”

嘉芙美人魚般游到了他的身邊,伸出一手,抓住他的衣袖,用力一拽,“嘩啦”一聲,伴着嘉芙的笑聲,裴右安便被她拽到了池子裏。

嘉芙和他在水裏相擁,泡了許久,漸漸感到渾身酥軟無力,才被他抱了出來,回到了小木屋中。

裴右安擦乾了嘉芙的頭髮和身子,放她躺在床上,目光和指尖,流連在她被溫泉水浸泡的吹彈可破的柔嫩肌膚之上。

“芙兒,你可乏了?”

他的唇來到了她的耳畔,低低地問她,沙啞的嗓音里,帶着濃濃的一縷繾綣。

嘉芙睫毛輕顫,慢慢睜開眼睛,和他對望了片刻,慢慢坐了起來,將他推倒在床,在他吃驚又莫可名狀的極度興奮的目光注視之下,紅着一張芙蓉嬌面,自己爬到了他的身上,櫻唇附到他的耳邊,低低地道:“大表哥,你想我怎樣,我都聽你的……”

雪花靜靜飄落。在木柴燃燒發出的悅耳的噼啪爆裂聲中,木屋的這個冬夜,溫暖如春。

……。

從小木屋回來后的當月,嘉芙的月事便停了,再到下月,她便開始嘔吐、嗜睡,確定懷胎。

嘉芙終於如願,雖然被孕期反應折磨的人都瘦了,但心情卻極好,自此開始安心養胎,每天無事,又扳着指頭,開始算着產期。

裴右安的心情,卻和嘉芙有些不同。

他早已不年輕了,再過個幾年,兩鬢不定便要染上白霜。

過去的這十幾年間,他輔佐幼帝,可謂心無旁騖,殫精竭慮,再也沒想過,這輩子,他還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如今小嬌妻再次有孕,望着她歡天喜地,絲毫不以為苦的模樣,他的內心深處,自然是欣喜感動的。但這欣喜感動的背後,卻也伴着隱憂。

即便到了如今,十幾年過去了,每每想起當年她頭胎生產之時所受的苦楚和經歷的風險,他便依然感到心有餘悸。

伴隨着嘉芙肚子一天天地變大,裴右安也變得越來越緊張了。除了早晚陪她散步,親自照顧她的飲食和起居,在她離臨產還有一個多月之時,連遠在京城的那個擅長千金婦科的太醫也趕來素葉城住下,以備王妃到時生產的不時之需。

相比裴右安的緊張,嘉芙自己卻平靜的多。

有過上次的艱難,這一回,她反而絲毫沒有感到害怕。

最壞的都有過了,她還有什麼可怕的?她每天該吃的吃,該睡的睡,該起來散步,便去散步,吃吃喝喝之間,心寬體胖,到了次年的秋天,有一天傍晚,裴右安陪她散步之時,忽然發動,才不過一個多時辰,便順利生出了一個女嬰。

時隔十七年後,他人至中年,竟然再次為父,有幸成為了這個誕降到人世的漂亮女娃娃的父親。

裴右安小心地抱住這註定將要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嬰的軟軟小小的身子,入懷之時,心中的激動和狂喜,簡直無法以言辭來形容。

他喚女兒阿元。

元,始也,又有善吉之意。

他願自己和嘉芙中年所得的愛女,如她名字所含的意寓那樣,新生起始,一生善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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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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