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7.第六章

外婆年紀大了,睡得淺又少,每天醒來得早,發現還有更早的,五點多她就看到隔壁的洛寒已經在晨跑。

她覺得這是個強身健體的好事情,就告訴了謝沂春。她有私心,如果能讓兩個鬧彆扭的小朋友和好固然好,就算不成,那讓小花養成好習慣也挺好的嘛。

謝沂春心痒痒的,他最近自我感覺良好,覺得洛寒的態度慢慢軟和了,和好那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外婆就負責早上叫他起床,以前謝沂春是不早起的,其實洛寒一直晨跑,但不帶謝沂春,他晚上回去老打遊戲,然後早上起不來床了。每天都是到了上學的時間,洛寒再來他家叫他,他就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匆匆忙忙吃早飯,和洛寒一起騎車去上學。

現在謝沂春發現自己原來也是能夠一大早爬起來的,以前就是太懶,他在樓上鬼鬼祟祟地看到洛寒出門,沿着小區的路跑,他輕手輕腳地下樓,看洛寒大概跑出二三十米了才偷偷摸摸跟在後面,不敢接近,又不敢離太遠,太遠了人就跟丟了。

洛寒跑得不快不慢、步伐穩健,剛開始謝沂春跟得還是很輕鬆的,然後才過了十幾分鐘,他就開始氣喘吁吁了,有點跟不上了,只能咬牙跟着。

洛寒想發現不了都是個難事,他故意拐了個彎,停下來等謝沂春。

謝沂春一轉過來差點撞過去,趕緊剎車,尷尬地笑說:“真巧啊,你也出來晨跑啊?”

洛寒說:“你跟着我幹什麼?”

謝沂春眼神亂飄,他往右邊的樹上看,幾隻胖嘟嘟圓滾滾的小鳥在枝頭上蹦來蹦去,用黑豆子般的小眼睛瞅着他們,像在看他熱鬧,啾啾叫。

謝沂春虛張聲勢說:“沒有啊,你有什麼證據我跟着你?我們都住這裏,你能跑,我也可以跑啊,這不就這麼一條大路,不跑這條路我跑哪條路,你不要污衊我。”

洛寒:“……”

洛寒轉身繼續跑了。

這彷彿是默認願意被跟着,謝沂春大着狗膽,亦步亦趨,悄悄地越跑越近。

之後幾天他都跟着洛寒跑步,洛寒這種不排斥的態度叫他越發大膽。

這天,他和前幾天一樣跑在洛寒後面兩三步,心怦怦狂跳,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跑到洛寒身邊,裝作他們好像沒從吵架過一樣,態度自然地問:“周末就是我生日了,晚上你來我家吃飯吧?”

洛寒不禁心生煩躁,他最近是對謝沂春太好了嗎?真的不能太搭理他,給他點陽光就燦爛。

洛寒想着,裝成沒聽見,加快速度跑走了。

謝沂春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繼續跟上去,洛寒越跑越快,他慢慢地就難以跟上了,他心裏着急,沒注意腳下,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倒。

抬起頭,洛寒沒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跑,也沒回頭看他。

他追不上了。

沒摔破皮什麼的,只是膝蓋摔了點淤青。

謝沂春擦了點葯,第二天又一大早起來,等着洛寒出門,一直沒等到,洛寒沒去晨跑,到時間直接上學去了。一開始謝沂春覺得說不定是因為那天有什麼事,等到第三天洛寒還是沒出門,謝沂春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又惹洛寒不高興了,課間和他說:“我明天不跟着你了,你不用因為我就不出門的……”

洛寒冷聲說:“你說的沒錯,那條路誰都可以跑,你可以繼續跑,不用管我。”

謝沂春回了家,外婆說下午有個快遞送到洛寒家裏,她看到是個跑步機。

謝沂春:“……”

他自從認識洛寒以來,每年生日都是和洛寒一起過的,沒有洛寒,他過什麼生日啊?

他躲在房間裏,關上門,偷偷撥通了一個電話,等了很久,電話才打通,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喂?是誰?”

“是我,爸爸……”對這個男人,謝沂春的感情是很複雜的,他爸的事情鬧得大,小時候有小朋友拿這個嘲笑他,他就什麼都知道了,他討厭出軌的爸爸,但也想要一個爸爸。

謝沂春的爸爸叫謝浚,謝沂春知道他工作忙,特意等到現在算着他應該下班了才打電話的。

“哦,是小春啊。怎麼了啊?”謝浚的語氣尷尬而疏離。

他試探着問:“爸爸,你周末有沒有空……”

“周末?爸爸有事情,下星期再去看你好不好?”謝浚說。

謝沂春很失望,他是根本就不記得自己的生日,電話那頭傳來另一個聲音,隔得遠些,他聽到個隱約:“爸爸,爸爸,我的娃娃你買了沒有啊?你說要買給我的,你不能耍賴。”

“當然買了啊我的小公主,等下我給你拿。”

然後趕忙說:“小春,爸爸還有事情啊,下次再和你說。”

語氣滿是不耐煩,和跟那個小女孩說話時的溫柔甜蜜完全不同。謝沂春知道那個小女孩是誰,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比他小五歲,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來着,和他差不多大,就比他小六個月。

謝沂春還沒說再見,爸爸就先掛了電話。

他往後一倒,躺在地毯上,又撥了一個號碼,沒打通,他過了半個小時再打,還是沒打通,等到第五次撥打,才有人接電話。

謝沂春一聽到有人接電話,馬上高興了起來,從地上坐起來,脫口而出:“媽媽!”

接電話的卻是個男人:“是沂春吧?我是叔叔,你媽媽現在不在,你有什麼要告訴她,叔叔等她回來了幫你轉告。”

謝沂春知道這是誰,是她媽再婚的丈夫——大導演馮長齡。

謝沂春失望地問:“哦……她什麼時候回來啊?我再打電話給她。”

馮長齡說:“你弟弟生病發燒,在醫院裏呢,可能要明天吧。我讓她打電話給你。”

“啊,生病了啊?那是小孩子要緊,我沒什麼重要的事的,不用告訴媽媽,謝謝叔叔。”謝沂春說,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希望他好點恢復健康。我不打攪你了,叔叔再見。”

謝沂春打完這兩通電話,心情更低落了,他離開房間,客廳的燈還開着,暖黃色的光,外婆坐在沙發上,邊打毛線邊看電視。

謝沂春走過去,默不作聲地坐在外婆身邊,問:“這個毛衣織給誰的啊?”

外婆毫不猶豫地回答他:“當然織給你的啊。”

謝沂春笑了:“天氣都熱起來了還織毛衣?”

“等我織好了你可以穿了,天氣就冷了啊。”外婆拿起來織了一部分的毛衣,說,“把手舉起來,我比劃比劃。”

謝沂春乖乖地舉起手,說:“太大了吧?”

外婆很有經驗地說:“不大,你現在長身體呢,長得快,稍微做大點。這半年褲腿就短了兩厘米呢。”

謝沂春忽然想,爸爸媽媽肯定不知道他長高了多少的,每年他們會給錢,有時候給他買衣服,都是名牌,一件T恤幾千塊。外婆從不給他買那麼貴的,還會讓他爸媽別給他買那麼貴的衣服,把爸爸媽媽給的零花錢收着,只給他一部分,他最喜歡的反倒是外婆給他織的毛線。外婆織的可好了,針腳細密,非常暖和,樣式也很洋氣,經常有同學問他衣服哪買的。

外婆邊織毛衣邊問他:“星期天給你過生日,想要什麼好吃的啊?外婆給你做。”

謝沂春臉上揚起個笑,說:“外婆你做什麼都好吃,我都喜歡。”

外婆笑了:“你這個小馬屁精。”

謝沂春涎着臉說:“外婆,我中午和同學出去玩,過生日,晚上回來和你過生日好不好?你給我點零花錢吧,我生日總得請客吧。”

外婆罵他:“我就知道你拍我馬屁准沒好事,說吧,要多少錢?”

謝小花是個非常非常非常怕寂寞的小朋友,他每年生日都要找一大堆同學朋友請客吃飯。

今年雖然和個別幾個狐朋狗友掰了,但謝沂春的人緣依然是不錯的,畢竟大家都還是學生,其實大多數人還是沒那麼物質和,有白吃的誰不願意去啊,禮物就意思意思,反正不管送得再貴,他們也不可能變得比謝家有錢。

謝沂春周五直接在班上吆喝了一聲:“周末我生日的。”

同學們紛紛熱情回應:“要去的要去的,處男的生日怎麼可以不參加。”

謝沂春:“……”

謝沂春悄悄看了洛寒一眼,洛寒還是無動於衷。

計劃的行程是先吃午飯,再去唱卡拉OK,五點了就回家,陪外婆吃晚飯。午餐訂的海鮮自助餐,來了半個班的同學,異常熱鬧。

謝沂春瞧見有這麼多人陪着他,他笑呵呵地招呼着同學,但一直在盯着門口看,就算知道希望渺茫,他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奢望洛寒說不定會回來。

有同學帶頭舉起飲料杯子:“我們來祝謝小花處男之身守滿十八年!”

謝沂春就轉過頭去,臉上露出個笑,陽光燦爛,和同學打成一片,他拚命地鬧,希望這樣就能填補內心破裂得越來越大的空虛。

他對着圍着他的一大群人,笑着說:“祝我生日快樂!”

像是在和所有人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吃過午飯,有些同學有事吃完飯就走了,剩下的謝沂春就帶着,浩浩蕩蕩地去ktv了。

謝沂春唱歌很好,畢竟家學淵源,他外婆是因為老師嘛,他剛會走路,外婆就給他訂做小樂器給他玩,小時候並不是為了什麼未來有個興趣特長,他就生活在這種學習環境裏,自然而然地就喜歡音樂了。

外婆房間的書架上有一整排都是小時候給他拍的錄像帶,他三歲的時候就能坐在小玩具鋼琴前面一下一下地摁琴鍵,給外婆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外婆生日快樂~”

然後外婆抱着他吧唧親一口,他又抱着外婆吧唧親一口,外婆誇他:“我的小花真乖!”

謝沂春眨巴着大眼睛,問:“那我現在可以吃蛋糕了嗎?”

外婆說:“當然可以了啊。”

最好的有他最喜歡的草莓的那塊留給外婆,他鏟走有黃桃的那塊,捧着去問也坐在桌子邊戴着生日帽子的洛寒:“給你,很好吃的。”

他巴巴地盯着那塊蛋糕,看着就很好吃啊,真想吃啊。

洛寒推回給他,老氣橫秋地說:“我不要,這不太健康。”

謝沂春不介意他這麼掃興的拒絕,又開開心心自己把蛋糕拿了回來,說:“哦,那我自己吃了。”

想了想,把上面的水果叉給洛寒:“這個給你吧。”

洛寒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謝沂春在外婆的教導下從小唱歌就好聽,小學的時候他就敢在合唱隊裏領唱,因為唱歌好,形象好,那時候老師管他叫小夜鶯。

他參加過很多唱歌比賽,書房裏放着他比賽贏回來的獎盃,還有些是省級、國家級的唱歌比賽金獎,初中班主任偷懶,每年元旦匯演報節目就讓謝沂春上,拿不到一等獎,二等獎也是很穩的。

但其實他和同學去唱ktv不會麥霸,就是唱得好,所以才不搶風頭。

“謝歌王唱一首啊,我還以為你是來請我們聽你演唱會的呢。”

“對對來一首。”

這時候服務員搬了一箱啤酒進來,有人拿了幾瓶直接給開了,把謝沂春拉過來,一瓶啤酒塞給他:“喝,我們比比誰更能喝。”

謝沂春是個好哄的,旁邊人一起鬨一鼓掌,他就灌了兩瓶酒下去,然後就醉了,滿臉通紅,別人把話筒塞他手裏,問他:“歌王,你要點什麼歌來唱啊?”

謝沂春不屑地傲氣地一笑:“隨便點,我都會唱。”

於是隨機點了一首《紅玫瑰》。

謝沂春跟着伴奏唱起來:

“夢裏夢到醒不來的夢,紅線里被軟禁的紅

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再無動於衷

從背後抱你的時候,期待的卻是她的面容

說來實在嘲諷,我不太懂,偏渴望你懂

是否幸福輕得太沉重,過度使用不癢不痛

爛熟透紅空洞了的瞳孔

終於掏空,終於有始無終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這爛ktv的設備愣是被他唱出了cd音質,房間裏的人本來還在說話,聽着聽着,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有人拿出手機錄像,還有隔壁房間的過來聽。

“玫瑰的紅,容易受傷的夢

握在手中卻流失於指縫又落空

紅是硃砂痣烙□□口,紅是蚊子血般平庸

時間美化那僅有的悸動,也磨平激動

從背後抱你的時候,期待的卻是她的面容”

唱着唱着,謝沂春哭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喝醉了,還是因為歌詞讓人難過。

他唱完幾首歌,又被人哄着灌了幾瓶啤酒,實在喝不下了,想吐,跑去廁所抱着馬桶吐。

稀里嘩啦吐了一通,還沒酒醒,摸出手機,迷迷糊糊地撥通了一個電話,打了好幾遍才通。

電話那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洛寒冷冰冰的聲音:“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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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春寒[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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