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 04
太陽越升越高,海上裊裊的霧,被陽光打碎,紛紛跌落在海面。
季魚第一次看到海上噴薄而出的朝陽,沉浸在奇觀異景中,一時無法自拔。
“睡好了沒有?睡好了就一起划船,快艇昨晚就已經沒油。”旁邊男人硬生生把她從賞心悅目的奇境中拽出來,遞給她一快木漿,自己也拿了一塊,側轉身,開始划船。
美男子果然只能是安靜的,一說話就崩了。並且,只可遠觀,不可近距離接觸。
季魚接過木漿,翻來覆去地看,最後放下,往椅背上一靠,雙臂枕着頭,微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一副很悠閑愜意的樣子。
“划船。”他再次提醒她。
“我暈船,沒力氣。你能訓人,能撕衣服,還能抗人,力氣這麼大,這個表現的機會我就讓給你了。”
他划槳的速度慢了下來,卻沒說什麼,只慢了幾秒,轉眼又快了起來,不再理會她。
季魚確信,這個男人一定有悶死別人的功力,她不開口說話,他一定不會主動開口。
這種情形,從前只會發生在她和別人身上。
人多的場合,她能迴避就迴避,不能迴避,硬着頭皮上,大多數時候都是別人說,她聽,她沒什麼說話的欲`望。
可今天這情形,她好奇心爆棚,很多疑問堆在心裏,好幾次差點問出口。
他到底是什麼人?
就算是中國海軍,或海警之類的,也不會那麼湊巧,及時出現,救了落水的小男孩。
他救了小男孩以後,為什麼還在沙灘上,一直到她去而復返,還趁亂救了她?雖然……也佔了她便宜。
中國的軍`人要出現在日本的領海,沒經過層層的審核批准,不可能做得到。
這點常識她還是知道的。
季魚坐直脊背,轉身正對着他:“船長,你叫什麼?我昨晚已經告訴你我的名字,禮尚往來,你也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季魚,你叫什麼?”他頭也不回地反問一句,自問自答,“你都叫出口了,還用問?多此一舉。”
“……船長怎麼能算名字?”季魚咬咬牙,“你在開船,我就隨口叫了。我連你名字都不知道,怎麼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萬一你是壞人,我不是逃出了狼窩,又上了賊船?”
季魚越想越覺得自己昨天太輕率了,怎麼這麼容易就被他扛上來了?
反過來又想到了他那句“因為你是中國人”,開始矛盾,她到底該不該懷疑他。
“他們都這麼叫。”船長停下手中的木漿,看向正前方,“狼窩和賊船,你有選擇的權利嗎?留在狼窩,你活不到今天,看不到今天的日出。”
“那上了賊船呢?會是什麼後果?”季魚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去哪裏。
“到時候你就知道。”他又側過身去,重新開始滑動木漿。
季魚看着他冷冰冰的後腦勺,肚子像個充氣球,一下子鼓了起來。
太陽已經有一人高,原本美麗的陽光,已經變得有些刺眼。
每天的這個時候,她都是潛在水裏,從十八歲開始,已經持續了七年。
魚有水,才能成活。這一刻,她感覺她成了一條幹魚。
季魚低頭,看到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瞬間呼吸不上來,感覺一秒鐘都捱不下去了。
她拽過來旁邊的旅行袋,把自己的禮服裙拿出來,轉身直接跳入水中。
船上的男人,聽到“嗖”的一聲,覺察到船突然輕了許多,回頭一看,旁邊座位已經空了。
他朝太陽伸出手,估量了一下太陽的高度。
沒多久,又估量了一次。
第三次之後,他大罵一聲髒話,也起身跳入了水中。
就在快艇停留不遠地方的深海處,他找到了她。
一`絲`不`掛。
陽光透過碧綠的海水,幻化成七色光帶,籠罩着女人潔白如玉的胴`體。
她周圍有珊瑚,花草,紅橙黃綠青藍紫,交相輝映,在七色光帶照射下,變成了一個萬花筒。
除了各種各樣的花,還有各種藻類植物,奇形怪狀的海底岩石。
各種各樣的魚穿梭在海底植物和岩石之間,也有魚繞着女人在轉悠。
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實,卻強烈地震撼到他。
他一時分不清,她是人,還是魚。
季魚覺察到周圍水流變急,朝她涌過來。
有人!
她迅速轉身,往旁邊的一處水草游,想要擋住身體,把禮服裙換上。還沒游幾下,腳踝一緊,整個人被往後拽。
季魚把禮服裙擋在身前,拚命地蹬腳。可她的力氣和他完全沒得比,轉眼,她已經被他拉到身前,掣肘在他的長臂和身體圍成的狹小空間內。
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用嘴封住了她的嘴!
季魚完全驚呆了。
他這是在幹嘛?
季魚睜大雙眼,看着男人和她緊貼着的英俊的臉,緊閉着眼睛,很專註的模樣,長長的睫毛在微微抖動。
她心跳驟然加速。
下一秒,局域感覺到嘴裏一絲絲清涼,舒爽,彷彿海上清冷的晨風吹在臉盤的感覺。
此後,他一隻手緊摟着她的脊背,一隻手撥水,雙腳踢水,帶着她迅速往上游。
兩個人唇瓣始終緊密粘合著,彷彿被焊接在了一起。身體緊貼,中間只隔着她的禮服。
一直到他們的頭探出水面,他才放開她,對着她大吼:“你在幹什麼?你想死,麻煩你挑個地方。在我面前,你再死一個看看?”
季魚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了兩下,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停止跳動的心臟也重新開始跳動。
他以為,她在尋死?
她昨晚提到她父母,他覺察到她情緒有點低落,認為她會想不開?
她想笑,可看到他眼睛紅得厲害,黑眸里顯而易見的擔憂和恐懼,真切,誠摯,不摻雜一絲虛假,她笑不出來了。
季魚舉起手中的禮服:“你見過跳水自殺的魚嗎?我只是想換衣服。”
他愣怔住,極力控制視線不往下,餘光卻依然能看到,女人被他的身體擠壓得圓鼓鼓的雪白的胸,呼吸猛然一緊,倏地放開了她。
季魚抬手擋在胸前:“你該不會故意找借口,占我便宜吧?”
他回過神來,衝著她低吼:“我`他`媽的有病,跑到深海里找死占你便宜。”
季魚看着他往快艇的方向游去,恍惚了片刻,潛水入水中,把禮服裙套上。
肩膀到腰線的地方都被撕開了,她只能從腰際線以下往上提,把禮服裙當成抹胸裙來穿。
幸好裙子足夠長,這樣改裝以後,也能湊合著穿。
季魚換好裙子,回到快艇上,還沒坐穩,他二話不說,拿起木漿,用力一劃,快艇像箭一般地飛了出去。
慣性太大,她身體往後一仰,差點撞在了椅上,好在她反應快,及時抓住了扶手。
他眼前這種粗暴強硬的樣子,和在海底時候的那種深情溫柔,兩相對比,判若兩人。
一路上,他不再跟她說話,就好像她是一場瘟疫,要躲得遠遠的。
季魚想想,總覺得該生氣的應該是她,她才虧啊!
她確實有錯,下水之前沒提前跟他打聲招呼。但他們又不熟,她平時也自由隨性慣了,哪顧得上這些小事?
現在,她莫名其妙就被他看光了,親了,他還一副是她招惹他的表情。
季魚轉過身,背對着他,閉目養神。躺了一會兒,又坐起來,拿起木漿,和他一同划。
兩個人划,船明顯快了很多。
太陽越來越大,她身上的禮服裙漸漸風乾了。
也不知道他們划行了多久,季魚忽然聽到了歌聲。
……
苦澀的沙
吹痛臉龐的感覺
像父親的責罵
母親的哭泣
永遠難忘記
年少的我
喜歡一個人在海邊
捲起褲管光着腳丫踩在沙灘上
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
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
……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
讓迷失的孩子找到來時的路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前程
用一點光溫暖孩子的心
……
歌聲一遍又一遍地響起,聲音越來越清晰。
唱歌的顯然是個男人,聲音高亢,響亮。
她不知道唱歌的人是不是故意搞怪,他總是前面唱《水手》,後面唱《星星點燈》。
季魚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了一個白色的龐然大物,橫在海面上,慢慢地向他們飄過來。
她瞳孔圓睜,猛然站了起來。
為什麼這麼像她夢中的龐然大物?
靠近了以後她才發現,原來是一艘船。
巨大的船頭,像是鯨魚的頭,上下顎微微張開,下顎比上顎厚很多。
船身的弧線,像海上的微波,蜿蜒起伏。正對着他們的這一側船舷,上面有三個字:
鯤鵬號。
船尾是豎起來的尾鰭。
遠遠望去,整條船就像一條浮在水面上遊動的鯨魚。
“船長?是你嗎?”歌聲終於停住,換成了歡呼聲,“兄弟們,船長回來嘍!”
甲板上的人越來越多,紛紛湧向船沿,趴在欄杆上,朝他們揮手,大聲呼叫“船長”。
他們的快艇還沒靠近大船,已經有索梯放下來,一堆人爭先恐後地要下來。
“都一邊去,大船長回來,當然是我這個大副親自接駕。”說話的男人,一身迷彩服,順着索梯滑溜下來,跳到快艇上。
這個大副,顯然就是那個唱歌的男人,季魚從他臉上燦爛的笑,和樂天派的聲音能聽出來。
他看到季魚,並沒有表現得詫異,很熱情地向她伸出手來,不等她伸手,雙手直接抓住她的手,上下晃動,就像新聞里國家領導人接見外賓一樣的隆重架勢。
“你好,我是鄭淙,我代表鯤鵬號除船長以外的成員,熱烈歡迎你的到來。有一種責任叫中國維和,有一種速度叫中國撤僑,有一種使命叫中國救援,任何時候祖國人民都不會忘記你……”
“差不多就行了,”船長打斷他,同時終止了他們多此一舉的握手禮,“晨練這麼快就結束了?你是不是又帶着他們一起偷懶?我大老遠就聽到你在鬼叫。”
“呵呵,沒有,絕對沒偷懶,你看我們衣服都還沒換呢。除了體魄,嗓子也要練嘛。還有,我那不是鬼叫,是唱歌,那叫藝術。我是個藝術家,船長你又忘了嗎?”
“……”船長嘴角抽動了幾下,沒再說話,把鄭淙推到一邊,揮手示意季魚先上大船。
季魚看着船,心裏有些恐懼,但比昨天上快艇的時候明顯好多了。
她暗暗深呼吸了一次,眼睛一閉,一睜,咬牙踏上索梯,一步步往上爬,船長和鄭淙護在兩邊,她心裏踏實了不少。
待她爬到欄杆的高度,船上早已伸出無數只手來,叫嚷着要拉她上來。
季魚隨便抓住一隻手,好幾隻手都覆上來,一起把她拉上了船。
她一上來,他們立刻就鬆開了她的手,互相推搡着,快速往後退,和她保持着安全距離,看着她“嘿嘿嘿”、“呵呵呵”地傻笑。
船上清一色的漢子,突然出現一個女人,都興奮得像中了□□一樣。
“哇,好美啊。真不像人誒。”
“卧`槽,不像人,那是鬼啊?”
“像是船長撿回來的美人魚,嘿嘿,怎麼這麼好看?”
“妹妹你好白啊。你用的什麼沐浴露?趕明兒我也去買。”
“你拉倒吧,人家這是天生白。你`他`媽的天天在海上暴晒,就是洗漂□□也漂不白。”
“……”
季魚笑着環視眾人一圈,各種年齡、各種膚色、各種口音的人都有。
所有人都身着綠色迷彩服,臉上的笑容很燦爛,皮膚紅的紅,黑的黑,白的可能就只是他們笑的時候,露出來的牙齒。現在看來,船長和鄭淙還算比較白的。
季魚想跟他們說點什麼,船艙一側的鐵梯上跳下來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同樣身着迷彩服,戴着配套的帽子,大聲命令:
“看夠了沒有?全體集合!”是船長的聲音。
所有人像條件反射一樣,都往甲板中心的空處奔去。
列隊,報數。
擁擠的人群,轉眼變得井然有序。
鄭淙沒有加入訓練隊伍,領着季魚去船艙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