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鮫人之餌
病嬌鮫人攻X溫柔霸氣師父受,
鮫人是攻!別站錯攻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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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到了!”
隨這一聲吆喝,身體被推到船桅邊上,冰冷刀刃劃過手腕,血流匯成一縷,順着指尖緩緩淌下去,在黑沉沉的水面上激起一星漣漪,他一點疼痛也感覺不到,恐懼卻自骨髓深處蔓延開來。
他的死期將近。
不多時,就會有飢餓的鮫人循着他的散發著異香的血液而來。
他浸泡在由雌鮫屍身製成的藥液整整四十九日,血液的氣味聞起來就像一條柔弱的雌鮫,是成年雄鮫最喜愛的食物,他將被撕成碎片,屍骸沉於海底。
這般悲慘的死去,卻怕是連一滴痕迹也不會在那畫卷上留下。
鮫人浮上水面時,海水漲潮,天現異象,絢麗至極,宛如天女散花,鳳凰涅槃。古往今來,帝王皆渴望長生不老,當今渤國國主也不例外,一心奔赴極樂世界,便命他在宮殿牆上繪下此景。
鮫人為筆,人餌為墨。
這畫繪了十年,如今終要大功告成,國師斷言,要以畫師之血完成此畫,方能以誠心感動神明,而他就成了最後一個犧牲品。
楚曦攥緊拳頭,望向水面中自己蒼白的面龐。
忽聽頭頂轟隆一聲雷鳴,夜穹上方果然隱現一道虹暈,仿若天女揮袖,將層層陰翳驅散,霎時風浪驟起,那船夫躍到送行的大船上,將栓舟的鎖鏈一解,他連舟帶人便被捲起了驚濤駭浪間。
楚曦緊緊扶住船沿,強忍眩暈,掙扎着騰出一隻手,將靴子裏藏的匕首拔了出來。
“曦兒……曦兒?”
一聲熟悉的呼喚隨風飄來,忽遠忽近,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咫尺,聽着竟像是他亡母的聲音,楚曦怔住,舉目四望,只見不遠處波濤洶湧的水面上,竟浮出一個曼妙的人影來。
一時他有些恍惚,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去,
那人影剎那便消失不見了,一道水痕卻剖開波浪朝他迅速襲來!
鮫人!
一個念頭雷霆般在腦中炸響。
楚曦盯着那水流來處,攥緊手中匕首,如畫卷上高懸的筆尖——若要以他命為墨,他偏要毀了這幅畫!
“嘩啦”,一聲水聲自近處響起,船身猛地向後一傾。
楚曦趔趄了兩步,跌坐在船尾,昨夜宮裏的老太監陰陽怪氣的嘲笑還猶在耳畔——鮫人性淫嗜血,不但同類相食,也喜食人。像公子這般容貌俊美,又浸泡了雌鮫屍液的人餌,它們自然最喜歡。
可憐啊可憐,貴為王室血脈,公子的命怎麼這般凄慘!
“啪嗒”。
一隻白森森的手爪搭在了船沿,五指尖尖,宛如厲鬼。
楚曦手中匕首已然出鞘,就當他蓄勢待發之際,那鮫人慢慢爬了上來,露出一個頭。
楚曦一下子愣住了。
一雙琉璃般剔透的藍眸望着楚曦,閃閃爍爍,除了那對半透明的翼狀尖耳,這鮫人看上去竟像個只有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孩,只是少有人類孩童擁有如此絕世的美貌,一眼看去,雖不辨雌雄,卻妖冶絕倫,遠超王宮中那些名動天下的美人。
楚曦抓着匕首,高舉着手,竟刺不下去了,眼睜睜地看着那幼鮫爬了上來。他退了一步,卻被它抱住了腿。他盯着它,見它仰起頭,張了張嘴,耳根兩側的小腮一顫,發出“哇”地一聲哭音。
它這一哭,他頓時有些無措,進退不得,見它那墨藍的魚尾在船上甩來甩去,似在砧板上苦苦掙扎,頗有點可憐。楚曦心想,不知是不是因楚曦這一身雌鮫氣味,讓他將自己當成了鮫母?
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一聲厲嘶,抬眼看去,便見近處一條奇長魚尾一閃而過,掀起一層大浪,腥鹹海水迎面撲來。
楚曦以袖護面,只聽身下那小鮫連連尖叫,尖指甲勾進皮肉,他吃疼將它一踹,頓覺一股大力襲來,險些將他拖倒!
一看之下,楚曦不禁大驚,只見船沿冒出一對利爪,抓着小鮫的尾巴往水中拖。小鮫將他腿腳死死抱住,魚尾拚命甩動,晶瑩的鱗片片脫落,鮮血四濺,一張猙獰人臉浮出水面,如修羅惡鬼,森森獠牙外露,口裏淌出涎水,似想一口將小鮫囫圇吞下!
他惻隱之心一動,舉匕朝那對利爪狠狠斬去!
鋒利刃光閃過,慘叫之中,那利爪齊腕而斷,當下鬆開,楚曦一把抱起小鮫,巨浪滔天,船隻猛烈搖晃,只見一道水痕在附近徘徊來去,洇出一片淡紫,將暗藍海水染得瑰麗如霞。
他握緊了手中刀柄,一刻不敢放鬆警惕,若是那惡鮫再撲上來,他定要斬斷它另一隻手爪。
好在那覓食的惡鮫似也忌憚他的利器,繞船遊了幾圈,便潛入水中遠去了。
海浪漸漸變小,霞光萬道,天中現出那畫卷上的異景。
小鮫在懷裏不住哭泣,顯然死裏逃生,心有餘悸。
楚曦心中湧出一股悲哀,拍了拍它的背脊:“你我同為胞族不容,也算同病相憐。”
似聽懂楚曦的話語,懷中哭聲戛然休止,腳踝被滑溜溜的魚尾捲住,他垂眸看去,小鮫抬起頭來,眨了眨眼,淚光盈盈地看着他,真像只討食的小奶貓。如此神態,如何讓他不心生憐愛?
他摸了摸他的耳朵:“你是鮫,我是人,終究不是你娘親,護得了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你還是趁那惡鮫沒來,早些離開罷?”
怎料話音剛落,小鮫便又哇哇大哭,一雙蹼爪在楚曦背上胡亂抓撓,楚曦疼痛難忍,只得將它抱得緊了緊:“罷了,罷了!”
小鮫不哭了,抽泣兩聲,睜大眼睛等着他下一句。
“今後我護你便是。”
浩渺大海上,一人一鮫緊緊相擁,似風中殘葉上兩隻小小的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