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傷風敗俗
陸聞西震驚了一會，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心情有點複雜。
但是許塵很認真，一直直視他的眼睛，目光坦然，毫無雜質，懵懂的小羊羔一樣，一直等着他回答。
其實陸聞西會懷疑，是因為注意到許塵第一次來的時候，沒帶包。這次卻帶了包，是不是因為要來騙他的，猜到這次恐怕會給他測八字，所以把工具帶來了？
還開發|票？
不過他不敢說，怕許塵又走了，然後他發現是他錯怪許塵了，他就想哭都沒地方哭了。
“你……這還挺正規的。”陸聞西有點口不對心地感嘆。
“我見師叔們開過，有不少商人找他們給樓盤、家宅看風水。”
陸聞西聽說過這玩意，不少人蓋新樓盤，自己買房子的時候，還喜歡找人看看風水，他爸承包新樓盤的時候，就找過風水先生看過。就連拍戲開機前，他們都要上香呢，都是討個好兆頭。
這個他倒是理解，遲疑了一會，才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家，詢問：“我們進家裏仔細談？”
“好。”許塵答應完，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需要發|票的話，我需要過陣子才能給你。”
“麻煩是話就不用了，我都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到你把發|票給我。”
兩個人再次回到家裏，陸聞西將門反鎖，然後就看到掃地機械人在日拖鞋。他立即搬起來，準備挪開位置，也不知道尹晗韋是怎麼設置的，剛搬起來，掃地機械人就喊了起來：“朕遇刺了，快來護駕。”
陸聞西沒好氣地把它放在了一邊，按了開關，關閉了掃地機械人，同時說了一句：“現在你駕崩了。”
許塵一直在看，眼睛在掃地機械人上打了一個轉，就跟着陸聞西進了屋子裏。
“既然你說我命不久矣，說明需要保護我的時間也不長，我會把這件事告訴我助理，他管賬。我先支付你500萬定金，等我死後……操，真他媽的……算了，死後會再支付你一千五百萬，我們可以立字據，把你卡號跟手機號給我。”現在說自己馬上要死，這種句式陸聞西很不喜歡。
陸聞西說著，走到了屋內，從行李箱裏取出一個文件夾來，拿出一張支票開始填寫，等了一會，發現許塵沒有動靜，不由得抬頭疑惑地看向許塵。
“我沒有卡，也沒有手機。”許塵回答。
“那我給你錢，你想全部取現金？開貨車去取？”
“那你能不能先幫我把學費交了？”
陸聞西又一次愣住了，打量着許塵，身上的衣服跟包真的很舊了，估計也很廉價。這樣的一個男生，學費還沒交呢？
“那我昨天給你錢，你為什麼不要？”他問。
“那種錢，我不要。”
他意識到，昨天給許塵錢的時候就想像在侮辱人，許塵一定很厭惡，不會接受，於是感嘆：“都窮成這樣了，還挺清高。”
許塵抿着嘴唇，沒說話，對於這種話裏帶刺的語氣很是不喜歡。
陸聞西抬起手，對許塵招了招，問：“學費怎麼交？如果可以網絡支付，我現在就能給他們轉過去。”
許塵在這個時候，從包里掏出一個本子來，翻開看了看，然後遞給了陸聞西。
本子上是用圓珠筆寫的字，不過字很好看，是標準的正楷，很好認，還覺得這種字簡直就是印刷的似的，規規矩矩，一絲不苟。
本子上寫了一串卡號，還寫了匯款時需要注意的，以及備註如何填寫，還有許塵的學號。
陸聞西看着本子上寫的東西，打開APP，按照上面寫的方式匯款，然後指了指上面寫的錢數：“按照這個錢數匯就可以了嗎？”
“嗯。”
陸聞西匯款完畢，把手機亮給許塵看：“已經匯完了，你現在有生活費嗎？”
許塵沒說話。
“今天晚上吃飯了嗎？”陸聞西又問。
許塵依舊沒說話。
這是何其窮苦的小道士啊……
“走吧，哥帶你吃飯去。”陸聞西把手機放進口袋裏，從包里拿出錢包來，打開之後，抽出五張給了許塵，“我現金不多，先給你這些。”
許塵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放進了自己的褲子口袋裏。
陸聞西則是套上了黑色的外套，戴上帽子，又戴上了口罩，就算是喬裝完畢。
兩個人結伴走出了門，他帶着許塵走到電梯門口，按了向下的按鍵。
許塵站在陸聞西斜後方，靜靜地看着陸聞西的動作，然後就注意到電梯的門打開了，陸聞西直接走了進去。
陸聞西進入后，發現許塵沒動，於是用手擋着電梯門問：“你不進來嗎？”
“這是什麼？”許塵指着電梯問。
“這……電梯啊。”
“做什麼的？”
“下樓的。”
許塵疑惑了一會，還是跟着陸聞西進入了電梯，剛剛站穩，電梯門就關閉了，接着移動。顯示屏上的數字變化着，然後電梯門再次打開，陸聞西走了出去。
許塵跟着出來，發現已經到了1樓，不由得驚訝得睜大了眼睛，打量着周圍。在陸聞西回頭看向許塵的時候，竟然覺得，許塵的眼睛在這一瞬間亮了一下，就像發現了新大陸，或者是小男生看到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這個小道士……沒坐過電梯，還不知道電梯。
陸聞西看在眼裏，有些疑惑，然後問許塵：“你之前是住道觀？在山上？你沒下來過？”
“嗯，我是第一次下山來。”許塵如實回答。
“難怪，不過你的師叔們既然賺了錢，為什麼不幫你付學費？”
許塵抿着嘴唇，剛剛還是暗暗興奮的模樣，現在又變成了悶葫蘆，也不說話，只是跟在陸聞西身後走。
陸聞西開始猜測，恐怕是他的家裏人不喜歡後人不繼承衣缽，出來上大學，所以這個小道士，應該是一意孤行出來的。他的腦海里，立即腦補出一個深山裏的孩子，渴望上學的可憐模樣，不由得對許塵多出了一些同情來。
陸聞西看一眼自己的手機，已經到了晚上10點47分，他開始想，現在還能有什麼店能開門呢。附近的記者走沒走？他這麼出來會不會被認出來？
然後就看到不遠處路燈下，站在兩個黑影，一個高一點，一個矮一點，明顯是一男一女。男的還一隻手撐着路燈，女方就站在他的路燈咚下，似乎正在聊天，然後接了一個吻。
陸聞西一愣，突然想起自己能看到鬼，不由得四處打量，發現稍遠點的運動場上，還有幾個黑影在打籃球，當然，球應該是有人給他們燒的，所以在陸聞西看來，圓球也是一個黑影。
緩了一會神，陸聞西扭頭問許塵：“這些人死後，魂魄是可以談戀愛的？”
許塵被問得蒙了一下，然後蹙眉，也不知是在思考，還是不喜歡這個問題。就在陸聞西繼續打量的時候，許塵回答了：“應該是可以的吧。”
“那他們能啪啪啪嗎？”
“啪啪啪是指？”
“做|愛。”
“……”許塵無語了一會，才回答，“不知道。”
語氣不太好。
陸聞西斷定這位是個禁|欲|系。
陸聞西把手插|進衣服的口袋裏，低着頭往前走，走了一會回頭問許塵：“你喜歡吃什麼？”
“隨意。”
“這個時間估計只有幾家店了，給你買KFC吧。”說著，帶着許塵出了小區，進門的時候交代許塵在門口等，自己去KFC點了一堆東西，最後點了一份米飯套餐。
結賬的時候，服務生多看了陸聞西好幾眼，似乎是認出他來了。
陸聞西依舊是平淡的樣子，站在取餐口等候。
在服務生進入後面取餐出來后，帶來了另外幾個服務生，他們一起朝陸聞西看，探頭探腦的，還有一個大膽點的服務生，打開自拍的功能，對着自己自拍似的，其實是想讓陸聞西進入攝像頭裏。
陸聞西看了看，扯下口罩，拿下帽子，對着那個自拍女生的攝像頭，微笑着比量出剪刀手，然後就引來女生一陣尖叫。
合完影，陸聞西就再次裝扮好，拎着自己的東西，出了KFC。
到門口就看到許塵正看着自己，似乎正在疑惑，開口問陸聞西：“他們也能看到你身上的死氣嗎？”
“不能吧。”
“那他們為什麼要尖叫？”
陸聞西回答不出來，卡殼了一會，最後什麼也沒解釋，估計對一個電梯都不知道的小道士解釋偶像明星，十分困難，許塵估計都不能理解追星這種事情。
往回去的路上，陸聞西又看到了一個晃晃悠悠的黑影。
其實知道這些魂魄沒有傷害性之後，陸聞西就不太怕什麼了，看到了也還算淡定。結果，這個黑影似乎有些不對勁，轉了一個身，看到陸聞西之後就頓住了，然後突然朝陸聞西沖了過來。
陸聞西有點詫異，下意識後退一步，就聽到身邊的許塵說了一句：“冒犯了。”
然後，許塵迅速地向前跨了一步，按住了黑影的後腦勺，用力朝地面上一按，速度極快，快到好似只是一瞬間，陸聞西只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黑影就被許塵狠狠地按在了地面上，黑影的身體幾乎沒有反抗，就倒下了。
接着，就看到許塵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裏，取出一張空白的黃紙，往空中一拋，黃紙居然就這樣憑空定在了空中。許塵從身後取來了扇子，展開扇面，就會看到扇面上都是複雜的圖案，一個個並排排列着。
許塵展開扇面，口中念念有詞，緊接着陸聞西就看到扇面上有一個圖案就這樣憑空飄了起來，接着，印在了黃色的紙上。
陸聞西看着眼前的情景，就覺得電視劇的特效都不敢這麼搞，也沒辦法做到這麼逼真。他之前看到許塵帶着扇子，總覺得這小子會趁他不注意，突然拿着扇子唱起《阿里阿里》來，結果扇子是這麼操作的？
許塵把扇子一收，然後拿過半空中的黃紙，貼在了地面上的黑影身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語調，說出了一句讓陸聞西膽戰心驚的話來：“安息吧。”
黑影漸漸消融，化為齏粉，在夜色里消失不見。
似乎是黑色的火焰，就這樣燃了起來，只有那個符篆亮起了藍色的火來，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有些恐怖。
從開始，到結束，似乎只持續了一個呼吸的時間。
陸聞西倒退的那一步剛剛站穩，那個黑影就這樣被許塵幹掉了，周圍還有其他黑影，也在偷偷看着這邊，瑟瑟發抖。
“剛才這個……是所謂的惡靈？”陸聞西問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抖。
就在眼前發生，這種震撼太過強烈了。
“沒錯，不過很低級，很笨的那種。”許塵回答，將扇子再次別在了身後。
陸聞西突然在想，如果他之前激怒許塵的時候，許塵也這麼一按他腦袋，他的腦袋是不是已經碎了？他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希望沒有其他人看到這一幕。發現四下無人，甚至沒有藏記者的車，這才放心。
他突然覺得，許塵這一下，就跟表演秀似的，還真把他震撼到了。
“他為什麼要衝向我？”陸聞西問。
“你一身死氣，惡靈可以附體。”
“還可以附體？！”陸聞西才知道這個消息，就像一個噩耗一樣，讓他震驚不已。
“沒錯，不過你如果意志堅定，並且身體不錯的話，他是不會成功的。”
“如果不堅定，並且身體不好，就容易成功？”
“沒錯。”
“操……”趕緊追問，“那我該怎麼做？”
“生病、受傷，都會導致身體虛弱，過度勞累也會，還有，不要縱|欲|過度，傷身。還有就是，努力別碰到惡靈。”
陸聞西抿着嘴，突然覺得這是一種嘲諷，讓他心裏有點不舒服。扭頭看向許塵，依舊是那副嚴謹的模樣，沒有任何破綻，這才沒說什麼。
站在原處緩了一會神，這才繼續往家裏走，總覺得，他在一夜之間變得強大了，身邊到處是鬼魂，他還跟一個奇奇怪怪的小道士並肩而行。
他也算是個人物了吧？
這要放在古代，是不是就是亂世英雄了？
回到家裏，兩個人進入餐廳，陸聞西把買來的東西大部分給了許塵，自己打開那份米飯，把雞腿拿了出來，也給了許塵，自己就吃裏面的米飯跟幾片蔬菜。
許塵一直盯着他看，疑惑地問：“你不吃嗎？”
“職業關係，我在這個時間吃東西，已經在作死了，再吃這些高熱量食物，簡直要死，你吃吧。”陸聞西回答。
許塵拿了一塊雞塊，然後說道：“老師說過，這些食物並不健康，確實不能多吃。”
說完，吃了一口，然後又吃了一口，接着又拿了一塊。
陸聞西猜，這個小道士應該沒吃過KFC，看許塵現在的表情，應該是還挺愛吃的。他覺得這小子挺有意思，年紀不大，卻是老氣橫秋的樣子，真的跟一隻純潔的小羊羔似的，明明很嫩，卻長着鬍鬚。
隨便吃了幾口飯，覺得飽了就不吃了，突然想起了什麼，說了起來：“我都要死了，還在控制飲食？我應該放縱自己，在臨死前隨便吃點什麼啊！”
說完，拿來了一個奧爾良雞翅，跟着吃了起來，吃完之後，就覺得罪惡感太濃了，也不準備繼續吃了：“可怕的不是要死，而是放縱完了，結果並沒有死，之後該怎麼面對？被人拿着相片說著名小鮮肉自甘墮落，還是被娛樂號拿來相片對比，說歲月是把殺豬刀？”
許塵只是啃着雞翅盯着他看，因為沒懂他說話的意思，所以沒接話。
陸聞西走到洗手間洗了手，之後走出來，站在門口問許塵：“你住哪裏？”
“距離這裏不遠，就是我的學校。”
“哦，昨天你是怎麼來這邊的？”
“羅盤顯示的，我就跟着提示過來了，發現那個靈魂還沒變成惡靈，本想鎖住凈化，結果被她跑了。”
陸聞西想起昨天許塵手腕上的鏈子，估計是準備拿那個鎖吧。
“那你今天留我這裏住吧，住客房，我只能找一件我的睡衣給你穿了，我看我們倆身材差不多。”陸聞西說道。
“好。”許塵依舊在吃，嘴就沒停過。
過了一會，陸聞西就拿來了一件睡衣，許塵看了一眼，遲疑了一會問：“我能不穿嗎？”
“怎麼？這個不好看？”陸聞西展開睡衣給許塵看。
睡衣是白色底，深藍色印花的款式，其實樣子很好看，而且是國際大品牌的，只是那個印花是女人的身體，每個女人的姿勢都不同，姿勢性|感撩|人。
“傷風敗俗。”許塵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