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內鬥(九)
此為防盜章尹千秋在辦公室里,輕輕靠着一張桌子,手裏捧着一杯紅茶,正在凝望窗外的樹。律所是棟三層樓房,窗戶外面一棵銀杏濃陰蔽日,舒展着隨微風晃動的扇形葉片。紅茶裊裊的熱氣中,尹千秋的眼神也有一點縹緲,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見聲音,尹千秋微微側身,越過肩膀回頭望向夏溪。他的長相英俊而且儒雅:“夏溪,那事成的案子好像已經判了?”
“對。”夏溪點頭,“結果是叫清臣集團歸還定金並支付違約金。”
“清臣集團那邊應該還會上訴。”尹千秋說,“好好準備二審所需要的東西。”
“知道。”夏溪本來想與對方討論一下那事成與周介然,卻覺得尹律師精神確實不佳,於是沒有開口,打算自己再過一遍案件細節,等實在想不通再回過來請教尹千秋的意見。念及此處,夏溪故意擺出一張笑臉,“就是過來打個招呼,我先回我辦公室了。”
“夏溪,”尹千秋忽然叫住夏溪,“等下,還有件事。”
“嗯?”
尹千秋低頭看着手中紅茶,似乎是在琢磨到底該怎麼說。半晌之後,尹千秋還是選擇直接開口:“夏溪,我想請你幫我打個官司。”
“啊……???”打個官司???
“我之前請假,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
“我的母親重病,要去北京治病。幾個兄弟姐妹不管,我就只好請假陪着。結果上周忽然併發肝衰,直接昏迷,在ICU不到三天人就走了。”
夏溪懵了:“可,您的母親,不是蕭法官嗎?我上周還見過蕭法官呢。”這是什麼?鬧鬼?
尹千秋笑了一下:“蕭法官是我的養母,有正規的收養文件。去世的是我的生母,我很少能看得見她。我小時候體弱多病,但是家境不好,孩子又多,父母商量之後把我送了出去。我並不在雲京出生,而是某個窮鄉僻壤。”
夏溪有點呆了。
她沒想到,尹律師的身世居然如此複雜。她還以為對方含着金匙出生——媽媽是法官,爸爸是庭長。
“原來如此,抱歉……節哀。”幾秒之後,夏溪又問,“那麼……怎麼要打官司?”
“現在生母家裏經濟條件還好。兄弟姐妹們說,我與生父生母早已解除關係,不能繼承遺產。”尹千秋又看向窗外,“我卻不想如他們願。”
“……???”
“你能想像到么。母親生病,四個孩子……沒有一個願意掏錢給人治病,也沒有一個願意跟去北京照料。最後我的生母跑去問蕭法官,能否讓我——”
夏溪聽明白了。尹千秋一向人好,肯定是不忍拒絕。因為是律所合伙人,平時接案子時,只要覺得對方經濟條件不好,他就給人打折,老闆江湛也很無奈。
“生母剛剛過世,甚至還沒下葬,他們幾個就說,我是自願給這給那,‘依法’不能繼承遺產。”講到這裏,尹千秋頓了一下,“我看不順眼,偏不如他們所願。”
“這……”
“幫個忙吧夏溪。”尹千秋說,“替我爭取到可能爭取到的最大數額。”
“沒有問題,可是,您自己就是房產律師。”沒有必要請她代理。
尹千秋深深地看了夏溪一眼:“怎麼講呢……這種事情,一個人去上庭,總歸……有點孤單。”
“……?”孤單?這個什麼理由?
“嗯,”尹千秋說,“我希望有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能站我身邊。”
“哦哦,”被“信得過”,夏溪還是很開心的,“感謝您信得過。”
尹千秋說:“而且,我也不想親自和他們吵。”
“我……我替您和他們吵。”
尹千秋點頭,看着夏溪的臉,“那麼,拜託了。”
“交給我吧,吼吼!!!”
“‘吼吼’是什麼?”
“不是什麼,”夏溪說,“我就是覺得吧,這裏應該有個激昂點的配音。”其實是想逗逗對方開心。
尹千秋:“…………”
幾秒之後,他轉移了話題:“對了,上熱搜的,真不是你?周家二少的女朋友。”
“我天,”夏溪又是面不改色地撒着謊,“怎麼可能是我?周家二少眼睛瞎了?他那種人周圍肯定紫燕黃鶯,看上我???”
“你怎麼了,”尹千秋說,“你很可愛。”
“是吧,其實我也覺得……行了,案子交給我吧,保證氣暈他們。”
“嗯,對,”看着夏溪帶着漂亮笑容的臉,尹千秋的心情也明媚了一點,他嘴角噙着笑,“氣暈他們。”
…………
按下來自於尹律師的委託之後,夏溪回到了辦公室,小心翼翼打開微博,膽戰心驚地又刷了一會兒。
微博上面講什麼話的人都有:
【鑫鑫向融:本來是想低調戀愛,沒有想到被發現了【臉紅】。謝謝大家祝福,我和介然會幸福的。】
【ErikZhang:不是我,不是我,不要再@我了!說了很多次了,我的老公是左影帝,早拒絕掉周介然了。】
【橘貓式笑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十個月沒發工資:之前他爸周國寧說他光忙事業,擔心他的感情問題。要是真能找到幸福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海外代購各種大牌v:兩張照片說明什麼?】
【人家白胖我黑胖:又沒公開。】
【大手捏小手:真能結婚再說吧,呵呵呵。】
【Chris_Tao:就算真能結婚,也不一定開心。】
“哎……”夏溪不再看了,將手機一扔,又把額頭撂在辦公桌上,過了半晌,對着桌子哐哐磕了兩下,“我怎麼就這麼命苦……”
說著,她抬起頭,撈回手機:“命苦也得處理……”
她找到了周介然的微博,發了一封私信:【周先生,看到熱搜了嗎?】
過了幾秒,又發:【怎麼辦?是否需要澄清?要是您想出律師函,我可以請認識的名律師來寫。】
等了三個小時,沒有迴音。
私信一直都是未讀狀態。
夏溪想:是在忙?還是根本不看私信?也是,每天表白的人烏央烏央,每封私信都看實在是太——
那麼,怎麼辦?
對了,蕭雅。蕭雅認識陸一策,陸一策認識周介然。
夏溪忙給蕭雅發了一條微信:【雅雅,我有事要找周介然。能拜託陸一策發個周介然的微信名片給我嗎?】上次,蕭雅自己將周介然刪了。
蕭雅回得很快:【我、拜託、陸一策???】
【呃,那算了。】
【很重要嗎?】
夏溪忙道:【沒事,我自己想辦法。】
夏溪沒有想到,十分鐘后,她收到了一個二維碼的圖片。左上角是周家二少照片,ID那欄寫着“介然必以自好”,地址那欄則是“雲京”。發送人是蕭雅。
夏溪:“哎?!!”
周介然的微信!!!
她噼里啪啦打字:【雅雅!!!】
蕭雅回她:【呵呵,離婚兩周以來,和陸一策講的第一句話,拜你所賜。】
【謝謝雅雅!!!】
【加吧,陸一策問過對方。】
【好的。】
夏溪做賊一樣,加上了周介然,裝作冷酷無情、一本正經地道,【周先生,剛才給您發了微博私信,您沒回。只好要了您的微信。】
【介然必以自好:幹什麼。】
夏溪說:【也沒什麼。就是,您看到熱搜了嗎?是否需要澄清?要是你想出律師函……】
夏溪一句一發,還沒等把最後一句發完,周介然便回了:【你想澄清?】
夏溪實話實說:【我無所謂……又沒露臉,有人來問否認就行。主要擔心會給周總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不用管。】
夏溪問:【真的沒關係嗎?網友都在亂猜。】好像不大好吧。
【不用管。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與我無關。不會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好吧。】夏溪覺得也是。周介然又不是明星,沒有理由公開自己的私生活,不管是有女友,還是沒有女友,網友對他來說都只是陌生人,有那時間不如安排幾個會議。
夏溪剛想終止對話,卻沒想到對面突然又是來了一波嘲諷:【你不有點懷疑你要孤老終生?珍惜吧。體會一把彷彿有男友的感覺。】
夏溪:“…………”這特么能體會個屁。
她沒再回。
一直等到中午休息,周介然也沒刪掉她,可是夏溪覺得加對方的微信這事有點彆扭,畢竟清臣很有可能選擇上訴,互留聯繫方式有違職業操守。她想了下,對周介然解釋了一下,然後手指一動,主動刪了周介然,然後笑着告訴蕭雅:【雅雅,咱們兩個每人刪了一回周二少爺。】
然而,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夏溪將周介然微信的二維碼仔細地保存了。
那世成“獅城集團”對周介然“清臣集團”的訴訟被法院正式立案之後的第12天,夏溪收到了……清臣集團對獅城集團反訴的訴狀副本!
好傢夥,還反訴!
這回,雙方都既是原告也是被告了!
夏溪翻了一下反訴請求,嘩,一大堆,比她寫的長了一倍。
清臣集團反訴請求主要就是:叫那世成支付違約金。理由是:獅城集團本應該在6月30日前分三次付清首付4億元,也就是全部房款的15%,並在9月30日之前提供按揭貸款資料,然而,獅城集團一共只交付了7000萬,包括定金6000萬和4月30日如約注入的第一筆資金1000萬,還差3.3億。當初合同第十二條“違約責任”當中規定,若是獅城集團沒有按時支付費用,則需支付等同於“未付金額×中國人民銀行短期貸款日利率×逾期天數”的違約金。如果7月30日沒有交齊首付,清臣集團有權解除合同,並且無需返還此前一切費用。所以,清臣集團認為,那世成不但不能拿回定金,還得再交個幾百萬,同時承擔本案全部訴訟費用。
“……???”夏溪注意到了一個問題,“4月30日如約注入的第一筆資金1000萬???”
那世成從來沒提過這筆1000萬。雖說與27億比,這筆錢非常少,但是也並沒有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而且,按照清臣集團說法,4月30號的這1000萬,是在那總得知房子已被抵押給銀行的事實之後才支付的。既然已經知道被騙,為何還要進行轉賬?
她給那總打了電話,結果,那總十分懵逼:“1000萬?什麼1000萬?”
夏溪念道:“清臣集團表示,4月30號,貴公司主管財務的副總張揚,支付給了清臣集團1000萬。”
“咦?”那世成說,“不可能,我去問問。”
“嗯。”
夏溪聽見電話被hold的音樂聲,這說明那世成在撥內線電話。夏溪耐心地等待着,兩分鐘后,她才又聽見了那世成的聲音:“清臣集團亂搞。那1000萬是副總張揚個人買房所交財款。他在清臣1號買了一套別墅,2000萬,一共分成四期付款,這1000萬是他提前還的第二期和第三期。”
“2000萬???”
聽出夏溪弦外之音,那世成解釋了一下:“小張父母在地京市有套老房,前年拆遷,賺了很多,依他家的條件還是買的起的。”
“那麼就請副總張揚,將置業計劃書、這1000萬的收據等等證據送來給我。”
“好的,沒有問題!”
“不過,”夏溪有些納悶,“為何會出這種烏龍?張揚個人買的房子,清臣集團卻弄錯了?還把這件事情寫進反訴訴狀?”
“誰知道。”那世成說,“糊塗唄!”
“……”
“哎呀,這個也不重要~!”
“……嗯。”從反訴請求上看,好像確實只是隨口提了一句,根本就不會對案件結果構成任何影響。
“不過,”最後,那世成氣哼哼地又說了一句,“周介然一肚子壞水,非常狡猾,也許這是某個很特殊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