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內鬥(五)
此為防盜章“對。”夏溪點頭,“結果是叫清臣集團歸還定金並支付違約金。”
“清臣集團那邊應該還會上訴。”尹千秋說,“好好準備二審所需要的東西。”
“知道。”夏溪本來想與對方討論一下那事成與周介然,卻覺得尹律師精神確實不佳,於是沒有開口,打算自己再過一遍案件細節,等實在想不通再回過來請教尹千秋的意見。念及此處,夏溪故意擺出一張笑臉,“就是過來打個招呼,我先回我辦公室了。”
“夏溪,”尹千秋忽然叫住夏溪,“等下,還有件事。”
“嗯?”
尹千秋低頭看着手中紅茶,似乎是在琢磨到底該怎麼說。半晌之後,尹千秋還是選擇直接開口:“夏溪,我想請你幫我打個官司。”
“啊……???”打個官司???
“我之前請假,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
“我的母親重病,要去北京治病。幾個兄弟姐妹不管,我就只好請假陪着。結果上周忽然併發肝衰,直接昏迷,在ICU不到三天人就走了。”
夏溪懵了:“可,您的母親,不是蕭法官嗎?我上周還見過蕭法官呢。”這是什麼?鬧鬼?
尹千秋笑了一下:“蕭法官是我的養母,有正規的收養文件。去世的是我的生母,我很少能看得見她。我小時候體弱多病,但是家境不好,孩子又多,父母商量之後把我送了出去。我並不在雲京出生,而是某個窮鄉僻壤。”
夏溪有點呆了。
她沒想到,尹律師的身世居然如此複雜。她還以為對方含着金匙出生——媽媽是法官,爸爸是庭長。
“原來如此,抱歉……節哀。”幾秒之後,夏溪又問,“那麼……怎麼要打官司?”
“現在生母家裏經濟條件還好。兄弟姐妹們說,我與生父生母早已解除關係,不能繼承遺產。”尹千秋又看向窗外,“我卻不想如他們願。”
“……???”
“你能想像到么。母親生病,四個孩子……沒有一個願意掏錢給人治病,也沒有一個願意跟去北京照料。最後我的生母跑去問蕭法官,能否讓我——”
夏溪聽明白了。尹千秋一向人好,肯定是不忍拒絕。因為是律所合伙人,平時接案子時,只要覺得對方經濟條件不好,他就給人打折,老闆江湛也很無奈。
“生母剛剛過世,甚至還沒下葬,他們幾個就說,我是自願給這給那,‘依法’不能繼承遺產。”講到這裏,尹千秋頓了一下,“我看不順眼,偏不如他們所願。”
“這……”
“幫個忙吧夏溪。”尹千秋說,“替我爭取到可能爭取到的最大數額。”
“沒有問題,可是,您自己就是房產律師。”沒有必要請她代理。
尹千秋深深地看了夏溪一眼:“怎麼講呢……這種事情,一個人去上庭,總歸……有點孤單。”
“……?”孤單?這個什麼理由?
“嗯,”尹千秋說,“我希望有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能站我身邊。”
“哦哦,”被“信得過”,夏溪還是很開心的,“感謝您信得過。”
尹千秋說:“而且,我也不想親自和他們吵。”
“我……我替您和他們吵。”
尹千秋點頭,看着夏溪的臉,“那麼,拜託了。”
“交給我吧,吼吼!!!”
“‘吼吼’是什麼?”
“不是什麼,”夏溪說,“我就是覺得吧,這裏應該有個激昂點的配音。”其實是想逗逗對方開心。
尹千秋:“…………”
幾秒之後,他轉移了話題:“對了,上熱搜的,真不是你?周家二少的女朋友。”
“我天,”夏溪又是面不改色地撒着謊,“怎麼可能是我?周家二少眼睛瞎了?他那種人周圍肯定紫燕黃鶯,看上我???”
“你怎麼了,”尹千秋說,“你很可愛。”
“是吧,其實我也覺得……行了,案子交給我吧,保證氣暈他們。”
“嗯,對,”看着夏溪帶着漂亮笑容的臉,尹千秋的心情也明媚了一點,他嘴角噙着笑,“氣暈他們。”
…………
按下來自於尹律師的委託之後,夏溪回到了辦公室,小心翼翼打開微博,膽戰心驚地又刷了一會兒。
微博上面講什麼話的人都有:
【鑫鑫向融:本來是想低調戀愛,沒有想到被發現了【臉紅】。謝謝大家祝福,我和介然會幸福的。】
【ErikZhang:不是我,不是我,不要再@我了!說了很多次了,我的老公是左影帝,早拒絕掉周介然了。】
【橘貓式笑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十個月沒發工資:之前他爸周國寧說他光忙事業,擔心他的感情問題。要是真能找到幸福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海外代購各種大牌v:兩張照片說明什麼?】
【人家白胖我黑胖:又沒公開。】
【大手捏小手:真能結婚再說吧,呵呵呵。】
【Chris_Tao:就算真能結婚,也不一定開心。】
“哎……”夏溪不再看了,將手機一扔,又把額頭撂在辦公桌上,過了半晌,對着桌子哐哐磕了兩下,“我怎麼就這麼命苦……”
說著,她抬起頭,撈回手機:“命苦也得處理……”
她找到了周介然的微博,發了一封私信:【周先生,看到熱搜了嗎?】
過了幾秒,又發:【怎麼辦?是否需要澄清?要是您想出律師函,我可以請認識的名律師來寫。】
等了三個小時,沒有迴音。
私信一直都是未讀狀態。
夏溪想:是在忙?還是根本不看私信?也是,每天表白的人烏央烏央,每封私信都看實在是太——
那麼,怎麼辦?
對了,蕭雅。蕭雅認識陸一策,陸一策認識周介然。
夏溪忙給蕭雅發了一條微信:【雅雅,我有事要找周介然。能拜託陸一策發個周介然的微信名片給我嗎?】上次,蕭雅自己將周介然刪了。
蕭雅回得很快:【我、拜託、陸一策???】
【呃,那算了。】
【很重要嗎?】
夏溪忙道:【沒事,我自己想辦法。】
夏溪沒有想到,十分鐘后,她收到了一個二維碼的圖片。左上角是周家二少照片,ID那欄寫着“介然必以自好”,地址那欄則是“雲京”。發送人是蕭雅。
夏溪:“哎?!!”
周介然的微信!!!
她噼里啪啦打字:【雅雅!!!】
蕭雅回她:【呵呵,離婚兩周以來,和陸一策講的第一句話,拜你所賜。】
【謝謝雅雅!!!】
【加吧,陸一策問過對方。】
【好的。】
夏溪做賊一樣,加上了周介然,裝作冷酷無情、一本正經地道,【周先生,剛才給您發了微博私信,您沒回。只好要了您的微信。】
【介然必以自好:幹什麼。】
夏溪說:【也沒什麼。就是,您看到熱搜了嗎?是否需要澄清?要是你想出律師函……】
夏溪一句一發,還沒等把最後一句發完,周介然便回了:【你想澄清?】
夏溪實話實說:【我無所謂……又沒露臉,有人來問否認就行。主要擔心會給周總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不用管。】
夏溪問:【真的沒關係嗎?網友都在亂猜。】好像不大好吧。
【不用管。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與我無關。不會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好吧。】夏溪覺得也是。周介然又不是明星,沒有理由公開自己的私生活,不管是有女友,還是沒有女友,網友對他來說都只是陌生人,有那時間不如安排幾個會議。
夏溪剛想終止對話,卻沒想到對面突然又是來了一波嘲諷:【你不有點懷疑你要孤老終生?珍惜吧。體會一把彷彿有男友的感覺。】
夏溪:“…………”這特么能體會個屁。
她沒再回。
一直等到中午休息,周介然也沒刪掉她,可是夏溪覺得加對方的微信這事有點彆扭,畢竟清臣很有可能選擇上訴,互留聯繫方式有違職業操守。她想了下,對周介然解釋了一下,然後手指一動,主動刪了周介然,然後笑着告訴蕭雅:【雅雅,咱們兩個每人刪了一回周二少爺。】
然而,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夏溪將周介然微信的二維碼仔細地保存了。
“……哦。”
兩人一來一回,聊起車的話題。
夏溪很想問問案子的事,可她還是勉強自己忍住。直接越過委託人去聽被告那一方的看法,有違作為一個律師的職業操守。
不過,夏溪決定周一上班再次回顧全部線索。她總覺得周介然是一個好人——在停車場出手相救,又陪自己報案、送自己回家,足足搭了幾個小時。對陌生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朋友”呢?夏溪確定周少沒有任何目的,原因非常簡單,對方到場之後她還套着麻袋!
後半夜的雲京交通終於順暢,周介然也難得地享受了一次駕駛。他將夏溪送到一個住宅小區,把車隨便停在一個空的地方,甚至把路都堵死了,對夏溪說:“上樓吧。”周介然知道,“到了地方可以找得到停車位”是人類從古到今最大的錯覺。這種普通住宅小區絕不會有空停車位,所以周少根本不費心思,把車一扔,覺得反正已經夜裏兩點,基本不會有人進出,快點回來開走就是。
“謝謝。”夏溪拉開車門,走到駕駛那側,領着周介然往自己住的那棟紅樓走去。
走進1棟3門,夏溪看見電梯正好停在一層,於是趕緊進去,按下數字“20”,電梯徐徐上升。
周介然看着電梯裏面被張貼的到處都是的小廣告,什麼整容什麼瘦身什麼培訓,覺得頗為新鮮。他自己住別墅,清臣集團大多開發高檔小區,他平時幾乎不會進出這種一看就很老舊的小區。
打量過了電梯,周介然又看了一眼夏溪。
目光一對,夏溪心跳漏了兩拍。
她並不是花痴,可是,這部電梯也是密閉空間,半夜三更一男一女兩相對望……總會不好意思。
到了20樓,夏溪拐進走廊末端右邊分叉,掏出鑰匙打開大門,走進屋內,轉過身對周介然說:“這個就是我家。”
周介然個子高,越過夏溪看了一眼屋內:“……”
夏溪收拾得倒是挺乾淨的,只是……牆壁地板等等都很破舊。
夏溪笑笑:“租的。即使這樣,一個月也要5000塊呢。”
“……”
“周總,”夏溪忽然有點感慨,“您知道為什麼年輕人拚命地想要買房子嗎?”
“???”
“一般人並不會考慮投資的事。這是一個循環。人呢,想有自己的家,所以十分節省。這些房東知道,與其改善環境、將牆壁地板廚房廁所全都弄得光潔如新,不如再把房租搞得便宜一點。在雲京市,真的很難租到很舒適的房子。這樣一來,大家就更希望能有自己的屋。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主觀看法,很多客戶都表達過類似觀點。”
周介然問:“那麼,你呢?”
“我嗎?”夏溪說,“當然也想有自己的家。”其實,夏溪最最喜歡的,就是清臣集團那些樓盤。之前蕭雅買房子時他也陪着看過幾個,特別喜歡,夢想有朝一日也能擁有“清臣集團”裏面小小一間——真不用大,兩室就行。她有時候在網絡上看見裝修的示意圖,也會魂游天外幻想一下自己將來要怎麼弄。
周介然看着夏溪,沒有搭話,覺得眼前這個律師對“家”似乎想得很多。他做房產生意,可是卻看不見顧客住進去后所發生的事情。夏溪作為房產律師大概懂得不少,他忽然想聽她再多說說這些——也許他們之間真有共同話題。
夏溪並不清楚周介然的想法,轉移了個話題:“今天真的多虧了您,謝謝。”
“沒事。”
“得好好謝謝您下。我想想……”
一般來說,會請吃飯。可是……算了,夏溪並不想跟對方再有牽扯。金錢答謝?也不行,周介然肯定不會收的,他也不缺。那麼……禮物答謝?好像也只有這個了吧。
家裏有什麼呢……能送男人的,能送周少的。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一點火花“啪”地上來。
“對了……您等等!”
夏溪說完跑進卧室,翻箱倒櫃、挖地三尺,總算是把那樣東西翻出來了!!!
她用右手拿着那個很精緻的盒子,回到門口,遞給周介然:“這個送您,當作答謝。”
周介然打開一看,發現是一對愛馬仕的純銀袖扣,很漂亮,在客廳燈光下閃着銀色的柔和的光。
周介然還給夏溪:“舉手之勞,不用這樣。”
“別。”夏溪伸手一推,“只是一點心意……表達感謝而已。而且,這個東西,我用不上,放在我家也是白費。您拿走吧。”
“用不上?”
“嗯,”提起這個,夏溪真是想抽自己,“我跟蕭雅跑到歐洲玩過一次,五年之前。去馬德里的Salamanca商圈逛街那天,蕭雅說她想買禮物給陸一策,當時他倆剛剛確定戀愛關係。我陪她去愛馬仕店,她看中了一領帶夾。我沒事幹,就瞎溜達,然後覺得這對袖扣特別好看……還便宜。歐洲定價本來就低,我和蕭雅合單還能退稅15%。我就想吧,我也買唄,等以後有男友了再拿出來送——”頓了兩秒,夏溪又說,“可是五年過去,我還沒有男友……留着光落灰了。我也不指望了。”講到這裏,夏溪自己都沉默了。當初的願景,好天真。
好慘。
周介然失笑:“打算拿出來送給將來的男友的,送我?”
“不然就白瞎了。”夏溪瞅着盒子,抖了一個機靈,“那ID不說,‘沒人要的律師夏溪’。我也有點懷疑我要孤老終生。”不知怎麼回事,律師尤其難嫁,天生不夠順從,性格十分較真,而家往往不是只講理的地方。律所律師裏面不是還沒結婚就是已經離婚,好的榜樣不多。
“再而且,”夏溪又道,“咳咳,我們這個關係……如果平白被救,我會覺得有所虧欠,心裏肯定特別彆扭。”其實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周介然點點頭,手卻沒有收回:“好吧,那麼我收下了,不過東西仍然放在你家。”
“嗯???”
“我收下了。”
“可是……”
“東西仍然放在你家。”說完,周介然將盒子輕輕放在夏溪家門口鞋柜上,“請不要讓我再重複。”
“好吧……”夏溪想:這他媽的還是沒收啊???雖然嘴上說收下了,但跟沒收有什麼區別???
那邊,周介然又道:“行了,這個東西是我的了。弄壞不要緊,不過……如果又想送給別人,需要問過我的意見。”
“……哦。”夏溪也沒在意。周介然等於沒收。自己如果又想送給別人,他自然也會說“OK”。
因為時間太晚,車子也是隨便停的,“收下”禮物之後,周介然便與夏溪說再見了,只是在進電梯之前他又偏頭看了夏溪一眼,發現對方也正站在鐵門門口望着自己背影。
…………
夏溪把門關上,回到卧室,手裏攥着袖扣傻獃獃地瞅着。
被周介然救了。
原告律師與被告,原本應該是分別站在懸崖兩邊的兩個人,中間隔着一道絕壁一般的斷層,看得見摸不着。然而,陰差陽錯地,她與周介然有兩次私下接觸。第一次還好,第二次卻是……
在理論上,夏溪手中拿的一對袖扣是周介然的。她在家裏轉了一圈,琢磨着要放在哪裏,總是覺得放在哪裏都不大對,最後破罐破摔扔進了床頭櫃。
…………
第二天,夏溪乘坐地鐵上班。昨晚是周介然送她回住處的,她的車子依然還在律所附近商場的停車場。夏溪打算晚上叫身高1米95的薛律師送她去停車場拿車子,趕在晚高峰時回到自家小區,避免一切危險。
地鐵上沒有座。夏溪尋了一處空處站着,因為在她對面坐着的人長了一副“到了×××站我會換乘”的面相。這趟地鐵人非常多,基本上,如果×××換乘站還不能搶到座位,就得一路站着了。
夏溪一手握着把手,一手隨便刷刷微博。
作為律師,她習慣於看看熱搜,了解這個國家當下最為熱門的事。
當她點開微博熱搜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很熟悉的名字——周介然。
熱搜排名第二。
關鍵詞是“周介然女友”。
“???”周介然有女友???
夏溪一臉八卦,急急忙忙點了進去:“…………!!!!!”
她嚇得,連那個長着一臉會換乘的面相的人真的換乘了都不知道!!!
她獃獃地站在空的座位前面,被旁邊一壯漢“piaji”一下就搶走了!!!
夏溪看見屏幕上有幾張照片,背景赫然就是昨天的停車場!
照片是從後面拍的,一張是周介然與夏溪的背影,另一張是夏溪站在周介然的副駕車門旁邊猶豫着的側影。照片拍得不大清楚,但依然看得出主駕是周介然。
自己那張側臉……有長發擋着,還好。
昨晚她在停車場裏被人襲擊之後與周介然站着說了一會兒話,而後一起去再上面一層提車,看來有人正好瞧見,並且還偷偷地拍了兩張照片!!!
那個娛樂賬號微博正文寫着:【日前有網友在太平洋商場的停車場裏發現#周介然#和一名年輕漂亮女子。二人說說笑笑走到豪車前面,女子鑽進副駕,兩人離開商場。】
還有其他賬號寫着:【周介然女友疑似曝光,二人甜蜜同逛商場。】最後還問:【女友粉們,你們心碎了嗎?[哈士奇][哈士奇][哈士奇]】
夏溪:“…………”說說笑笑???胡扯!氣氛十分尷尬好嗎???
這他媽的,可怎麼辦。
女友……我不是,我沒有。
這時,微信“叮咚”一聲,有消息。
夏溪點開,發現是律所的薛律師。
【薛允謙從不輸:夏溪,這人看着有點像你?】末了附了一條連結,就是“周介然女友”話題中的一條。
夏溪手指飛快地打:【是有點像,哈哈哈哈。】
【薛允謙從不輸:不是你吧?】
【卧槽,當然不是。】夏溪面不改色地撒着謊。
薛允謙從不輸:【發誓?】
夏溪:【發誓。不是,否則我是小狗。】王八她也當過,不是很在乎當小狗。
【薛允謙從不輸:哈哈哈哈,我也覺得。你哪可能有那本事。尹律師還非說就是,叫我來問。】
夏溪:【尹律師?他回來了?】
【薛允謙從不輸:嗯,不過狀態不是很好。】
所以,當方警司說抓到了那兩個混混的時候,夏溪感到有些驚訝。她也不大清楚這與當事人之一是周介然是否有關係。
“來指認一下吧。”方警司道。
夏溪允諾:“好的。”
夏溪趕到派出所時,周介然已經在門口等着她了。看見自己緋聞男友,夏溪有點不好意思:“周先生。”
“夏小姐。”
夏溪遞過一杯奶茶:“我剛才在隔壁買的。他家奶茶特別好喝,今天周三才不排隊。”夏溪見了,就拐進去買了一杯,然後覺得吃獨食不太好,給周介然也買了一杯。
周介然低頭一看——居然是個玻璃杯子。
夏溪解釋:“這家奶茶是用玻璃杯子裝的,比較環保。”
周介然點點頭,接了,但卻沒有喝的意思。
夏溪吸了一口:“好甜。感覺比平時甜。”
“比平時甜?”周介然唇角撩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進去吧?”
“行的。”
方警司和另外一個警察將他們倆分別帶到一間屋子,夏溪也再一次見到兩個混混。他們其實長得都很普通,沒有哪個好看,也沒哪個難看。一個膚色較白,還有一個挺黑。也許,這世界上的人平日都很普通,甚至和善,然而因為某樣私慾就會忽然生出惡意咬人一口,這種“忽然”才最令人不寒而慄。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五個並不認識的人——按照規定,公安機關主持辨認嫌疑人時,被辨認的人數不得少於七人。
夏溪根本不用思考,直接點出兩個混混。
“行了,”方警司說,“其實停車場有錄像,我們已經非常確定就是他們兩個人了,不過流程還是要走,辨認還是得做。”
“謝謝,麻煩您了。”
“所以我們先把後面步驟的事也給做了。策劃這些事的應該就是那康可孝。”就是那個微博ID叫“沒人要的律師夏溪”的康可孝。
夏溪又進另外一間屋子辨認。周介然也跟在後面,方警司並沒有阻攔。
康可孝雖是被銬着,眼神卻依然暴戾。一看見夏溪,他便又開始恐嚇:“居然沒事?還報了警?等我出去,打死你個……”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周介然便微微皺眉,右手手腕忽然一抖,一杯奶茶直潑過去!!!
康可孝明顯懵了,坐在原地,臉上滴滴答答地掉奶茶,十分狼狽。
周介然“哐”地一聲把玻璃杯落在桌上,坐下,盯着康可孝,氣勢駭人:“對不起,手滑。”
康可孝原本還想講些狠話,可也覺得此刻狀態不對,抬起袖子擦臉,半晌之後才道:“你他媽的……”
“歇歇吧。”方警司明顯也對康可孝印象非常不好——這種人,只會裝作兇狠,其實一點本事都沒。
旁邊夏溪都看呆了。周介然……平時在外都是冷靜優雅、人模人樣,其實脾氣不怎麼好……練再多毛筆字,脾氣也……不怎麼好……對於看不順眼的人,他有三種處置方式,分別是對那事成的不屑搭理,對自己的冷嘲熱諷,和對康可孝的直接動手。對方擅長動嘴他就也動嘴,對方擅長動手他就也動手,總之是不會輸掉。
夏溪盯着康可孝:“這是承認打人?”
“那又怎樣?”康可孝滿不在乎,“頂多15天。”
“……”還真就是,頂多15天。如果是打法官,大概可以判刑。打個律師幾拳……無法“小題大做”。輕微傷都很難判刑,法醫鑒定出來輕傷或者重傷,才能入刑。
“委託人的狗。”康可孝又罵起夏溪,“我是老太婆的親兒子,憑啥就沒有繼承權……”
“沒有。”夏溪竟然完全無懼“等我出去,打死你個……”的相當嚴重的威脅,不卑不亢,“你從未盡到贍養義務,還曾虐待老人,將人打得胳膊出現淤青。”
“她是我媽!!!不給我給誰?!!”
“義務、權利相輔相成。”夏溪說,“你沒盡到身為子女的義務,就不能享受身為子女的權利。”
“哈?”
“換句話說,你並不配為人子女。”
有很多人,向來只能想到獲取,比如如何繼承父母遺產,但卻從沒想過付出,彷彿父母可以健健康康不老不病活到八十,然後嗷嗚一聲駕鶴西遊。從不知道,總有一天,父母會老、會病,他們身為子女,也要付出大量時間、金錢,甚至可能繼承不到什麼,反而需要“補貼”二老生活。
康可孝一臉不可思議:“有啥配不配的?是她生下我,不是我要她生孩子。”言外之意就是,她理應付出一切,自己卻不“欠”她的。
夏溪打斷了他:“康可孝,你更希望從未來到這世界嗎。”
對方斷然否定:“當然不是。”
“那麼,感恩點吧。你的媽媽辛辛苦苦生你養你,無論如何也不值得被你那樣辱罵毆打。”
康可孝一愣,正欲再罵,夏溪卻起身說:“介然,走了。”
周少:“???”
夏溪又對方警司道謝:“謝謝,真的是太麻煩您了。這人已經承認,該怎樣就怎樣。”
“好。”
至此,這件事便塵埃落定。
夏溪與周介然出門,剛剛邁下派出所的台階,夏溪立刻慫了一截:“周總,周先生,對不起。”
周介然:“………………”
夏溪說:“剛才那種情況,我覺得說‘周總,走吧?’特別特別沒有氣勢……”
周介然:“………………”
“同理,‘周先生,走吧?’也特別特別沒有氣勢……”
周介然:“………………”
“呃。”
“叫‘介然’沒事。”
“啊???”夏溪想:這是什麼進展???
“隨你。介然,然,都行。”
“不不不,還是‘周先生’。”
“也隨你。”周介然看着夏溪,突然道:“那個,那事成的案子……”他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剛才夏溪講到“公理”時的樣子十分動人,並不像是會幫獅城集團的人,而在平時,比如為了所謂氣勢直接叫他“介然”那時,又意外地有點可愛。
沒有想到,夏溪卻說:“別提。”
周介然頓了兩秒,頷首:“好吧。”
“那就這樣,那天的事,再次感謝,非常感謝。”夏溪說:“拜拜,回見,我叫個車回去律所。”
“我——”
“不用送不用送,”夏溪忙道,“被人看見不好。”
周介然點點頭,不再堅持。
見周介然仍然拿着已經沒有了奶茶的空玻璃杯,夏溪提議:“周先生,那邊有個小垃圾桶,杯子給我,我去扔了。”
周介然猶豫一秒:“算了,我自己扔。”
“???”夏溪覺得奇怪,“我也要扔,一起就好。”
“算了。”
“哦……”周家二少喜怒無常,夏溪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窮人,還是不要妄加揣測。
她不知道,周介然將杯子直接帶回了家,用水沖了,端端正正擺進柜子。周介然覺得,好好的玻璃杯,一次就扔太浪費了——一定是這樣沒錯,節儉是好品德,再富也是一樣。他絕不是出於其他原因留着。
…………
回到律所之後,夏溪意外收到談芊芊給她發的微信——那個父母去世之後,房子除她之外還有七個人有繼承權的姑娘。
談芊芊發了段語音:“夏律師,我想問個問題——遺囑可以偽造一份嗎?我爸我媽真的講過房子、存款全都給我。”
“……”夏溪想:這傻孩子咋想的啊,律師怎麼可能語音指導造假。她將手機湊到唇邊,“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