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01. 南京來信
暮春時節,青河鎮依舊帶着冬日裏泠泠的冷,卻因幾場小雨,化開了連綿的陰兀。
雨後初霽,書玉挑開帘子,抱着幾本國小語文書從屋子裏走出來。迎面走來一位眉目慈善的長衫老者,笑看書玉道:“譚老師,這個班可好帶?”
身後的屋子裏依舊滿是孩子們嬉笑玩鬧的聲音,書玉淡淡一笑:“好帶,再沒有比這些孩子更可愛的學生。”
鎮子裏的孩子多貧寒,卻也獨獨擁有城市孩子沒有的質樸和純真。
“譚老師費心了。”老者由衷道,“代我感謝辜先生。若沒有他,這些孩子便沒有地方上學了。”說罷沖書玉鞠了一躬。
書玉連忙扶住他的胳膊:“林老,您這一禮,玉當真受不起。”少不受長者禮,更何況是這樣一位德高望重、心繫家國的老一輩知識分子。
“譚老師——”遠遠傳來門衛阿伯的聲音,“接你的人來咯!”
那聲音一嘆三轉,比巷子裏吆喝叫賣的調子還要生動幾分。
林老微微一笑:“下課了,你先走吧。”
那一副瞭然並幾分促狹的神色盡入書玉眼底,生生令她紅了臉。
正說話間,便見小院的門廊處走進一個人來。
那人身材頎長,一身黑色長直風衣並一頂羊毛禮帽,周身浮動的冷冽氣息與這方小院格格不入。卻在抬頭看向書玉和林老所站的方向時柔軟了面部輪廓,一時冷意盡斂,疏離俱散。
書玉與林老道了別,輕輕巧巧向那人走去。快到門廊時,她不禁加快了步伐,怎奈被濕滑的泥土一帶,險要摔倒。
這一跌卻跌入了一個厚實的懷抱。
耳邊響起那人帶着笑意的喟嘆:“這樣急不可耐的投懷送抱,實在讓我受寵若驚。”
書玉柳眉一挑,反唇相譏:“這樣道貌岸然的斯文敗類,實在——”頓了頓,不開口了。
“實在什麼?”他饒有興緻地問。
她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珠,繼而一本正經道:“實在讓我喜歡得緊。”
他收緊了扣在她腰上的手,朗聲大笑。
她亦忍俊不禁,彎了唇角。突然想起身後林老還看着,她連忙去扳腰間的手,急道:“誒誒誒,快放手,影響不好。”
“怕什麼?”他懶懶開口。
她下意識回頭,屋外已不見林老的身影。然而,屋子的窗戶上卻擠擠挨挨着好幾個小腦袋,一對對撲閃撲閃的小眼睛好奇地盯着門廊處相擁的二人。
她嚶嚀一聲,徹底把頭埋進了他的風衣里。
“你毀我師德。”她咬牙切齒。
“回去任你罰。”他虛心接受。
甫一回到宅子,便聽門房處的楊叔道:“先生,有你的信。”
書玉好奇,接過一看,是南京的郵戳。她抬眼看了看辜尨,神色複雜。
辜尨拆開信,三兩下便閱完。他看向她:“子峘要我速至南京。”
她張了張嘴,最終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偷來的小半年清閑,果然還是到了頭。
“我也去。”她說。
“不行。”他皺眉,“好好待在家裏,等我回來。”
當夜,他百般纏綿,她節節敗退。
她微喘着縮進他懷裏,吻他的下巴:“你想要累死我嗎?”今夜他比以往半年來都要熱情,燒得她快要昏死過去。
他把她往懷裏緊了緊,又伸手拖過被褥蓋住她的背。春寒料峭,她身子骨弱卻又總對季節變換粗枝大葉,他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護她一冬一春不受傷寒侵襲。
“這便累了?”他輕笑,手指卻不懷好意地描摹着她背部的輪廓,“明日我便要動身去南京,讓你好好陪我一夜還這麼多話。”
她的心軟了軟,嘴上卻不依不饒:“帶我去不好嗎?帶我去,我便可以夜夜陪着你。”情話自然而然脫口而出,她不禁紅了臉。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懷裏的粉面桃花的女人,低頭便吻上她的眼瞼:“不好。你這樣笨手笨腳,除了給我拖後腿還會做什麼?”
他使盡千般手段才令她從那個旋渦中脫身,又怎能把她再帶回去?他的女人,不必操心國家諸事,只須坐在一方靜謐庭院做她想做之事,外面的天自有他來撐。
“你小看我!”她忿忿。他依然在她的身體裏,她賭氣地一點一點想要抽離,誰知這一番動作卻令他的眼眸更加幽深。
好不容易熄了的火又重新燃了起來,他翻身把她壓在身下,輕嘆:“我哪裏敢小看你?”
總能牽動他情緒的人吶,他護在手心裏珍之重之都來不及,哪裏敢小看?
晨光熹微間,她便聽到枕邊人的響動。她要坐起身來,卻被他阻住:“再睡一會。”
她不依,披索着一件單衣便要起來幫他穿衣。每一次纏綿過後,總是他替她穿衣;每一次他要遠行,總是她替他打點行裝。
他拗不過她的執着,聽話地把手張開,任她擺佈。
待她為他穿戴完畢,他便順勢把她籠在了懷裏:“不要送。”
她乖巧地點點頭。
每一次遠行,一定不要相送。就好像心裏珍重的人不過是清晨出門小小散步了一圈,午時便會歸家。
登上游輪,陽光已大盛。接下來的半個月,青河鎮該是一派明媚和暖之景吧。那麼南京又會是怎樣的天氣呢?
辜尨壓了壓帽檐,神色莫辨。良久,他才發出一聲輕嘆。
才剛離開,就已開始思念。